“承蒙各位乡亲信赖,同行也好”,青笙抱了拳,便应承下来。众人刚要启程,“顾兄弟,等等我..”,众人见得酒铺的陈福,背着包袱急急赶来,他那婆娘在后面骂骂咧咧,小脚倒是走的飞快。
“陈大哥,你..的酒铺..”,青笙有些惊讶连陈福也来了,陈家酒谱在他手上可是祖传三代了。
“无妨,无妨,这婆娘一天到晚就知道骂我守着个酒铺,没出息”,陈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着后面喊道,“死婆娘,你倒是跑快些啊”,“陈福,你就不知道等等老娘,你个没良心的”,人还没走近,陈家大嫂那刺耳的嗓音听的一清二楚,青笙摇摇头,与宁子沐相视一笑,凑近她轻声说道,“还是我家娘子温柔..”,宁子沐拧了拧她的耳朵,轻哼一声。
几辆马车、十几匹马,数十人的队伍,从吴泽山中徐徐而出。
“这几年天灾,桃林收成愈发不好,倒不如出去谋些生计,总好过守着几亩田地”,一庄稼大汉点了旱烟,吐出个烟圈,坐在队伍歇息的田路岸边,开口说道,
“天气、土地、河水,我们都是靠老天爷养活的,你可怨不得天和地”,陈福瞅了下婆娘不在,围坐下来,从大汉手里要了些烟草,卷了卷,抽了一口,悠然自得,接口说道。
“天地者,万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人受命于天,超然异于众生..”,教书先生张闻,用手扇去了陈福吐出的烟圈,摇晃着头地念道。
“我们都是粗人,可听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话,就盼着啊,下辈子投个好胎,进个大户人家,享享福了”,打铁匠林河撸了下袖子,露出虬结的肌肉,拿起酒壶痛饮了一口。
“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一切都是命”,账房谭秋悠悠念道,“你说那南郡王谋乱失利,逆天而行,想来并非天命所托,当朝皇上才是那真命天子”,货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附耳听来。
“南郡王借口先皇驾崩,周朝气数尽而起兵,却不知兵败如山倒,落了个流放远疆的下场,纵观这年多来,新皇治理有方,乃百姓之福啊”,货郎把从外面听来的话倒照着样子说了一遍,露出了些自得的样子。
“天子圣威,可不敢犯,尔等此言,不可再说了。皇上乃天命所归,天理所循,方能隆恩万代”,教书先生张闻拍拍手中书,扫了他一眼。
青笙在一旁听得众人说的话,便也坐了下来,思索了会,说道,“你们眼中的天与地,当是什么模样?”,“模样?”,众人仰首看了下头上的四方天空,踏了下土地,眼中疑虑,皆是望向了张闻和货郎,众人中就属他二人博闻广见。
“这..书中云,苍天如图盖,大地如棋局,当是天圆地方”,张闻说道,“不,不,我听闻港口的船夫说过,大海无止境,是没有尽头的”,货郎说道,青笙轻笑了下,折了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立方的圆体,画了些阴影,指了指,
“这球形便是地,称地球,人依附在上,仰首而望的便是天”,她又在旁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体,“这便是金乌和月,月绕地球,地球绕金乌,地球自身转动一圈为一日,从而见到日升月落,绕金乌一圈是一年,周而复始,这便是天道”,
半响,众人鸦雀无声,显然被这番见解惊吓颇深,“荒谬,荒谬,上古混沌开而创世,女娲补天造人..”,张闻口沫飞溅地侃侃而谈,
“你们可不信,天道,乃是循着轨迹,人亦如此,不分幼长贵贱,皆是天下之臣,社稷群百工,农、工、匠、冶,各事其能,各守其职,乃人道。甚至,可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天子从政,而贤者列德,有能则举之,与天命无关!”,青笙淡淡一笑,说道,“天之爱民之厚,然以人为本,万民同德,而立天子。上下一心,同于天志,才是义政”。
“如何尚贤尚德?纵是有惊人诗赋,隐匿山野荒郊,亦不过埋没而已”,张闻摇摇头,叹了口气,众人皆是附和,铁匠吐了烟圈,“我等生而卑贱,只盼来世投胎方能改命重生”,
“太后辅政,皇上仁德,尚贤乃政事之本。官无常贵,民无终贱,若是你才华横溢,何惧隐没于世?我这个酒鬼,能成为天下剑客,谁又说不可能,教书先生,他日不会成为皇子太傅,酿酒、铁匠、账房,他日不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师?不怕出身,怕的是没有理想,没有盼头,此生便是毁了”,青笙淡然说道,
“顾兄弟,所言极是有理,真令我们受益匪浅”,谭秋点点头,见得众人亦是一脸思索,开口赞道,
“学识皆来自实践,从各行业百家的经验得来,应是要向各位讨教的”,“顾兄弟谦虚,谦虚,今后应是多多相互叙叙才好”,陈福见得婆娘过来了,灭了旱烟,开口说道,众人皆是点头不止,似是从青笙那里,发掘了一个新奇而崭新的学识体系,更重要的是,青笙,给了他们一个盼头,一个出人头地的盼头。
青笙倒是颇为意料,她本想这样的理论对于古代人应是难以接受,却不知,若是此番言论放在根深蒂固的学识名士里,必是遭到驳斥,但是这些人,来自社会底层,没有墨守陈规的固执,对于新鲜的认识接受倒是颇快。
“陈福!你又躲起来偷懒,马车的轮子松了你也不管!”,婆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众人哄笑不止,陈福勉强笑笑地摸摸脑袋,往婆娘那走去。
“说什么呢?”,宁子沐见得青笙坐在一群男人里谈笑风生,面上无波,小手却探到腰间轻捏了下,她穿着寻常妇人的靛青色裳服,却难掩华贵绝美的容颜,众人愣了一瞬后,又微赧地低下头,状似无意的东张西望,偶尔视线瞟上几眼。
“说这个地是个球,天是个罩,我们便活在这样的世上”,青笙替她撩了下滑落耳侧的发丝,微微笑着,“悬乎..我才不信你..”,宁子沐眨眨眼,拉过她的手,往马车走去,“陪我睡会..”,身后传来低低的哄笑声,青笙瞟她一眼,眼里兴味无比,嘴里长长地哦了一声,“我要枕着你的腿睡,不许多想了”,宁子沐拉着头走在前头,头也没回,耳根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