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瑞带来的酒壶的确不是凡品,内里自有乾坤,澄澈的酒液永远也倒不完那样,秦长愿看着他的动作,眼里渐渐盛满羡慕。
“我说,你哪来的这个宝贝啊?”
谢温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指蹭着下巴,轻轻地笑:“这是天工壶,仿制无念真人的冰玉壶,除了内里自成乾坤之外,还能温酒,全是因为家中有些不常用的法器,我见丢了实在可惜,就将它收来,今日正巧派上用场。”
秦长愿一连数杯热酒入喉,双瞳中自然便裹上一层水光,他托腮看着谢温瑞:“你家中显赫,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怎么连一个千龙引都要去买人情来拿?”
谢温瑞连忙摆手:“长愿你这是哪里的话,千龙引可遇不可求,极为珍贵,就算家中有,我也不敢随便拿来挥霍,长愿你又拿我寻开心。”
秦长愿笑得眯了眼:“我给你花了一万灵石才拍下它,你要怎么还我这个人情啊?”
谢温瑞极为认真道:“我会将灵石如数奉还,并且日后长愿如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随意提便是。”
秦长愿没说什么,却笑得很开心,他与谢温瑞碰了个杯转头便又去找萧轶。
萧轶彼时正抓着杯子没有动静,听见秦长愿喊他他才回了神。
秦长愿问道:“怎么不喝?”
萧轶抬眼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白玉杯,没再犹豫,仰头将酒送入口中。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辛辣的酒液滚入喉间,灼起一片热烫的痛感。
酒有什么好喝的,他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当年师尊为何如此爱喝这种东西。
萧轶刚将白玉杯放到桌上,秦长愿就给他满上了酒:“你看你第一次喝,肯定要喝个痛快是不是?”
萧轶垂眸看着秦长愿,手停顿片刻,终于又重新落回到酒杯上。
他不怕醉,当年他师尊为了解他体内的蛊毒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创始一个法诀,最初的设想是使用这个法诀之后,体内灵力循环会加速,使毒素排出。
但他们师徒二人钻研许久,却发现,这个法诀,并不能将体内所中的毒排出体外,却对发汗有着奇效,尤其能带出体内的酒精,使人千杯不醉。
当时的无念真人非常无奈,为这法诀起名为避酒诀,便抛到脑后了。
事到如今,恐怕秦长愿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法诀。
萧轶并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但为了保险起见,在进入到小院之前,他就趁着秦长愿不注意用了避酒诀。
所以,现在谁都不能灌醉他。
酒过三巡,谢温瑞已经率先投降,脸颊红得像苹果,他趴在小石桌上不省人事。
秦长愿喝得不少,他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摇晃,他低头看着稳坐如钟的萧轶,道:“你没事吧?”
萧轶刚想摇头,却突然想起来刚刚秦长愿一直在劝他喝酒,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甚至不惜以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的招式以两杯酒来换他喝下一杯。
秦长愿的用意很明显。
灌醉在座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
萧轶眸色一暗,一声不吭,脸朝下,死死地栽在了桌面上。
“咣”的一声惊天动地。
秦长愿哼笑一声,拍拍萧轶的脸颊,压低了声音:“挺能喝的嘛萧哥哥,但你跟我比还差远了,好好睡一觉吧。”
秦长愿想灌醉谢温瑞和萧轶的理由很简单,他早已掐算好日期,回到学宫的当天晚上正是月中,到时谢温瑞一定会带着酒过来,若他脱不开身,萧轶又在旁虎视眈眈,他不好公然离开。
但如果借机将两人灌醉,就能免了不少口舌。
秦长愿晃了晃醉醺醺的脑袋,迎着月光,向门口走去。
在秦长愿离开之后,萧轶立即坐直身体,一双眼睛在月色下亮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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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学宫夫长书房门大开,里面暖色的烛光向门外扩散。
屋里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秦长愿趴在门口的草丛里中,探头往里看。
他记得萧云今蛊毒发作的时间是午夜子时,现在还有些时间,他需要将自己伪装一下。
上次正巧萧云今不堪忍受疼痛昏迷过去,没看见他的脸,叫他逃过一劫。
秦长愿对萧云今非常了解,他知道萧云今一旦对某件事产生了怀疑,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查个清楚。
就比如,无念真人究竟有没有死这件事。
秦长愿并不觉得现在是泄露自己身份的好时机,清帝突破封印在旁虎视眈眈;妖族一直在养精蓄锐,恐怕兵力要强盛不少;苍玄王朝袖手旁观,他们自家国事还没理清楚更是靠不住;两百年之前的圣战使五境精英陨落不少,如今是青黄不接的尴尬时期,世家毫无作为。
现在的五境就像是一个火.药桶,点燃它只需要点点星火。
这个时候,秦长愿更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就算藏不住了,被人发现,那这个时机至少也要在拿到初云剑之后。
秦长愿酒精上头,大事上虽然是清醒的,但小事上就显得不那么理智了。
他掏出一块朱砂,学着女子化妆那样,在脸颊上涂了涂,在嘴唇上涂了涂,最后觉得不够,又在眼皮上涂了涂。
他做好一切准备,子时已经过一刻了。
秦长愿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萧云今今天特意没有关书房的门,也特意点亮烛火。
平日他明明是无比讨厌月中这一天的,但今日竟意外地有些期待。
身体各处已经隐隐传来砭骨的痛,可他刻意忽视,心中用那份微弱又缥缈的希望在支撑着,直到他听见门口那里传来细微的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
那一瞬间,就像是烟花升空,不知究竟是什么被他刻意压在心底五百年,总之,这一刻,绚烂绽放在夜空。
这次的痛楚比上次还要严重,他甚至已经无法动弹,那种剧痛消磨着他的意志,摧残着他的身体,他忍得太痛苦,以至于四肢都抽搐起来。
秦长愿一进门,便看到了这让他心疼的一幕。
他有一阵子没见到过萧云今,萧云今仿佛瘦了一些,嘴唇干裂出了血,被这蛊毒折磨得眉头紧锁,他双手紧攥着椅子的扶手,青筋迸出。
秦长愿轻轻叹一口气,轻声走开想吹熄点燃着的蜡烛,却不知萧云今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了他。
萧轶现在是半清醒半失智的状态,他做事全凭本能,但却又有理智企图来控制他这种本能。
秦长愿吓了一跳,却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走过去,将萧轶的头抱起来拥在自己怀里,轻声哄着他:“不疼了……不疼了……”
萧云今顺势弓下身,顺从地埋进秦长愿怀里,他浑身剧痛,搂住秦长愿的手臂力道渐渐加大。
他用尽所有力气,仰起头,撑开眼皮……
想看一看他师尊的脸。
可瞬间,入目便是一片乱七八糟的红,像是案发现场脏污的血。
萧云今一怔,险些背过气去。
然而,力气散尽,在他理智渐渐散去之前,他的余光却在恍惚之间,在来人素白的腰带上,捕捉到了一点红。
是鲜红饱满许愿结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_(:3」∠)_其实萧萧一点都不能喝,他如果没有避酒诀就是一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