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成很争气,没有辜负秦长愿的丹药,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已经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便无大碍,他自行运转体内灵力,伤势已经恢复了五六成,等秦长愿和萧轶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凌月已经扶着郁成缓缓向他们走来。
两人齐齐对他们行了大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萧轶依旧安稳如一座山似的坐在原处,秦长愿却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将两人扶起来,道:“举手之劳而已,要吃点东西吗?”
两人说了许多推辞,直言自己要尽快赶去清门,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秦长愿有些惋惜,萧轶这次烤出来的肉很好吃,得不到第三个人的夸奖有些可惜,他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郁成,道:“不把身体休养好一些再走?”
两人看样子确实十分赶时间,他们虽面色犹豫,但还是执意离开。
萧轶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秦长愿没注意到,他从地上捡起一张小木薄板儿,凌空画了一个诀上去,然后挂在郁成的身上道:“这个诀能保你们三次命,如果遇到危险,滴一滴血上去,这个木牌会将你们送至一个方圆十里之内的安全地方,等你们觉得时机成熟,再继续赶路便可。”
凌月与郁成两人对秦长愿千恩万谢,秦长愿见他们发自内心,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笑了一声:“你们若是着急,就走吧,路上小心。”
见那对小道侣终于走了,萧轶抬起头问他:“你何必对他们这么上心?”
秦长愿随意地笑了笑:“就当我在积德吧。”
萧轶突然抬起头,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
秦长愿有些不安:“怎么这么看着我?”
“有些话不要乱说,”肉被烤糊了,萧轶无动于衷,“要沾因果的。”
秦长愿用两声笑含糊搪塞了过去,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看看,肉都烤糊啦。”
萧轶随即低下头,用小刀将焦了的那块切掉,却送进了自己嘴里,喃喃道:“如果不是非这样不可,我真的不想让你陷入危险。”
秦长愿没听清:“你说什么呢?”
萧轶道:“把最后这些肉吃掉吧,明天就能到落花城了。”
秦长愿叹息:“本来还想今天连夜赶路,看来是不成了。”
夜色沉沉地压下来,似有诡氛笼罩,周遭又实在静得可怕,秦长愿觉得有些冷,没禁住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他立刻感受到一件大氅罩住了自己。
他抬头,看见萧轶脸就在他眼前,眉头紧锁,他笑了:“你怎么总皱着眉头啊?多显老气啊萧哥哥……”
这个称呼他太久没有喊,喊出声的时候两人都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在以前,互相都还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时候,秦长愿是带着些嘲讽与调侃的,但他此刻再喊,他本意想带上嘲讽的意思,但一旦真正叫出了口,就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味。
萧轶的目光一瞬间就变得有些深邃。
秦长愿偷偷吞咽了一下口水,僵硬地看着萧轶。
萧轶低下头,为他认真地系好大氅的带子,道:“有的时候灵力并不是万能的,冷的时候记得多穿衣服。”
秦长愿破天荒地觉得耳尖有些发红,他别扭地道了一声“多谢”。
倏地,在两人精神都有些放松的那一瞬间,远处破空传来一道尖锐的哨声,两人立即警惕起来,萧轶的动作更快,末月骤然出鞘,悍然一挥,不远处的林子之中凭空窜出一道飞影,两道兵刃飞速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与此同时碰撞出了点点火花。
两人势均力敌,萧轶因顾及着身后的秦长愿,只能防守,而无法进攻。
秦长愿披着大氅,行动不方便,目光却一直追着突然对他们发出攻击的人。
月光倾泻而下,而这人却仿佛天生居于黑暗,光辉仿佛都被他隔绝了,但有一处,却引动着各处的光。
别在他耳后的一朵蓝色小花。
秦长愿情不自禁地轻喊出声:“向……向与濯。”
决斗着的二人同时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更加疯狂的一轮攻击。
来人的面容逐渐褪去黑暗,在苍白清冷的月光下现出了形迹。
秦长愿双眼牢牢锁住他,霎时瞳孔紧缩。
向与濯。
他是来追杀他们二人的学宫的叛徒?
向与濯见自己的身份彻底被识破,剑路上更加肆无忌惮。对,在毒刃长刀暗器遍地的南郡,他学的是剑。
向与濯手中的剑路熟练而自然,他边接下萧轶的剑招,边调侃道:“萧云今,你身后的那是你什么人?”
萧轶冷然道:“与你无关。”
秦长愿注意到,向与濯直接喊的是“萧云今”。
秦长愿仿佛受了天道偏爱,半数的月光如温和的雨,尽数笼罩着他。
白色大氅似雪,簇拥着一个瓷人似的小公子,这小公子漂亮得像是有人精心雕琢出来的。
现在向与濯直接道破萧轶的身份,他此番前来只可能有两种目的。
一是追杀他们,与那妖物同流合污,二是前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向与濯手腕一翻,声音轻佻:“小公子,你叫秦长愿是吧,我们在垂天境里见过,我对你有印象。”
秦长愿冷着脸,他精致的面孔似乎覆有霜雪。
“那么向长老,你此番追着我们前来,是为什么?”
向与濯捋了捋头发,他耳后的小花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那自然是为了让你们,死在半路上,到不了落花城哦。”
萧轶的脸色始终没什么变化,他如利剑一样挺直了脊背,守在秦长愿身前。
向与濯说完,冷笑一声,抬臂做出手势动作,倏然间,阴森尖利的嚎叫声贯穿整片密林。
黑压压的影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飞禽、走兽、蛇虫,这些妖物齐齐跟在向与濯身后,将他们三人所站的地方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圈。
妖气浓重冲天,熏得秦长愿险些无法呼吸,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被千万只妖物盯视着的森然目光使他想起了当年清帝望向他的眼神。
秦长愿的脸色骤然冷了。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萧轶沉着的背影。
他记得萧轶之前对他说过,向与濯是可信任的人。
这都带着妖物堵上了他们的路,还值得信任?
忽然间,向与濯的身后自动分出一条路来,走出一人。
这人受群妖簇拥,身着黑色斗篷,目光阴森,尤其是看向萧云今的目光,像是淬毒的匕首,又像是分泌毒液的毒蛇,秦长愿仅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就感受到了从他身上迸发出的敌意。
秦长愿欲召出初云剑,萧轶却淡淡地拦住了他的动作:“不必。”
秦长愿的手被萧轶按住了,萧轶的手掌温暖宽厚,带着薄茧,几乎整个包住了他的手。
他抬头去看,却发现萧轶的面色平静,冷静道:“你们从学宫来?”
向与濯挑眉,黑衣人却不屑地哼了一声:“有些事情夫长您心知肚明,何必再由我挑破。”
秦长愿垂下眼眸,心中却是不断地发寒。
向与濯知晓萧轶的真实身份,黑衣人也知道,若是中洲学宫里还有黑衣人的余党,他们也清楚萧云今本人并不在学宫坐镇,那学宫数千名弟子,岂不是要危险了?
萧轶沉着嗓音,铿锵地道出:“你与妖物同流,乃学宫之耻。”
黑衣人突然大笑:“萧夫长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妖族那边的?得到你如此评价,我很荣幸。”
周围群妖躁动,秦长愿只觉得此人无可救药,他能看得出来,这人生来并不是妖身,灵台仅为六品,他体内运转的灵力匮乏几近于无,但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表象,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与妖族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助妖族侵蚀中洲学宫,妖族助他变强。
蠢货。
秦长愿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妖族那么狡猾的物种,岂会这么老实地履行诺言?
群妖躁动,不愿再忍耐,活人的骨肉鲜血是对他们修炼极有助益的东西,况且眼前这两人灵气充盈,若是将这些灵力化用为妖气,至少能助他们增长数百年的修为。
群妖袭来时,秦长愿听到萧轶语气不能再平淡地说:“乖乖等我一会儿。”
刹那间,眩目的剑光劈天斩地而来,浑厚的灵力碾压无视任何阻碍,那些妖物品级不高,绝无办法承受住这一击,眨眼间便风化成灰,末月剑气所至之处再无生灵留存,飞灰随风散去,飘飘荡荡被卷上天空。
黑衣人似乎早有预料,他双手飞快翻动,口中喃喃念诀,他的余光一直注视着萧轶,萧轶提着剑,那剑乌黑无光,煞气四溢。
黑衣人心中渐渐升起些恐惧,他命令道:“向与濯,你在前面拦一会他,我的幻境很快便成,幻境一成,他们两人便成了我们的瓮中之鳖,到时候初云剑归你,秦长愿和那萧轶归我。”
向与濯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抱臂走到黑衣人身边,问道:“怎么拦?”
黑衣人闭目,专心织造幻境,幻境已达九成,只需最后一步……
下一瞬,黑衣人猝然睁大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向与濯。
向与濯眉眼冷漠,手中的剑绽放出刺目的光,整个没入了黑衣人的胸膛。
他脑中轰隆地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却只能听得见不远处萧轶淡漠明朗的声音:“魏则生,难道你真的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吗?”
魏则生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他僵硬地侧头去看萧轶。
却见萧轶根本没有靠近他,他仍旧站在秦长愿身边,这时恰有风吹来,萧轶为秦长愿裹紧大氅,漠然道:“妖族擅长幻术,非极坚忍的心性不可习得,你渴望变强,却找错了方法。”
“你欲.操控幻术,却终被幻术蒙骗,妖族根本没想帮你,你被骗了,魏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