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齐不辍(1 / 1)

萧轶始终没有应秦长愿的那句话,秦长愿轻轻推了推他,萧轶眼中闪动着些情绪,问道:“清帝——你与他相识?”

秦长愿不想多说,他含糊地应声:“当年他被我封进异度深渊里的,这么多年,对我怀恨在心吧。”

萧轶静静看着他,他相信秦长愿没有说谎,但他也知道,秦长愿并没有将事情全貌对他告知。

他想起他们二人在南郡那次,那个神秘又异常强大的黑衣人。

那个人说秦长愿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但自己呢……

萧轶垂下眼眸,心中淡淡地缠上丝丝缕缕的苦。

两人并辔而立,细碎的雪闪烁着精致的银色光芒,将周遭世界都染得素白。

他们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齐齐将目光转向在雪中藏了大部分形迹的落花城。

落花城的守卫很稀松,稀松到秦长愿怀疑是不是连守城的士兵几乎都被妖物捉去了。

妖物吞人血肉本质是为修炼,进行血祭来快速提升实力,他们最需要的是修者与幼童,至于其他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没有到动他们的时候。

妖族是一个在侵略方面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们懂得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秦长愿他们来时已经听说,落花城作为妖患蔓延的正中心,原本富足安康的小城已经变作了萧索凄凉的空城。

曾经的集市已经不再热闹繁华,空荡荡的摊位处木头支架凌乱地摊放,小路中央也被风吹来了各方的杂物,原本就不宽敞的小路更加拥挤。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人人自危。

甚至有些已至暮年的老人想不开,幻想着能够用自己残命换来家中幼子的命,瞒着家人自己赶去护城河的岸边,希冀着那些妖物能如他们所愿。

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做出最残忍的选择。

一个城镇里,若是开始有老人求死,那这个城镇就被毁掉了八成。

落花城毫无疑问,已经被毁了。

-

秦长愿与萧轶两人翻身下马,走到守门士兵面前,秦长愿仰头望了望孤高城楼之上极为潦草的“落花城”三个大字,心中那抹郁结就再未散过。

他道:“阁下你好,我们从中洲学宫来,前来援助贵城破除妖患。”说罢,他将他们的身份玉牌拿出来,展示给守城士兵看。

守城士兵十分懒散,他动也没动,仅仅是上下翻了两下眼皮,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就你们两个?”

萧轶轻轻皱眉。

秦长愿却耐着性子,又将身份玉牌举得高了一些,道:“萧夫长派我二人前来,一为探查情况,二为清理妖物,行踪需要隐蔽低调,实在不宜大张旗鼓成群结队而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的玉牌是不是伪造的,你们是不是妖物伪装的,”守城士兵却打定了主意要难为他们两个,他仅仅随意地扫了玉牌一眼,“那么大个中洲,就来你们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不将我们落花城里的人当人看?”

另一名士兵连忙打断他:“闭嘴,你疯了?”

守城士兵似乎早已不耐烦了,他不顾同伴的阻拦,将这一个多月来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到他们身上:“你们的命是命,中洲就派你们两个毛孩子过来,这是诚心叫你们送死来了!中洲多好啊,我们驻守在这,就活该成天担惊受怕,就不是命了?”

秦长愿拧眉望着那名疯狂发泄的士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军中士气低迷,不光落花城,整个北疆几乎快要沦陷了,士兵如此——秦长愿蹙眉,他们来了,就算能将妖物赶出,令北疆恢复和平,但那些死去的孩子,他们也没办法叫他们回来。

人心已死,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看来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严重许多。

萧轶不动声色地与秦长愿并肩而立,他的手藏在秦长愿的衣袖之中,偷偷地拉住了他的手。

萧轶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异样的力量,莫名就让他的心安了下来。

他们三人在城门外耽搁推搡许久,还是在瞭望台上有人注意到下边的情况,连忙通报守城的将军,将军这才知晓这件事情,确认了秦长愿与萧轶的身份,才吩咐士兵打开城门,将他们二人接进来。

当秦长愿注意到守城将军满脸的愁苦时,心中积压的那几分火气也散掉了。

谁都不容易。

将军姓颜,名颜真,他身材魁梧高大,脸色却并不好看。

因他们二人是午时到达的,颜真便命人又给他们二人布了宴。

所谓的“宴”,也只是名字叫着好听而已,仅仅两道素菜,一碗清粥。

从头到尾,秦长愿心情沉重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倒是萧轶有条不紊地向颜真了解情况。

肉.体凡胎无人敢与妖族对抗,若叫他们戍守边疆,守住这道门将妖族拦在外面,他们可以,可妖物现在都进到了他们的城里,掠夺幼子,吸食血肉,他们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将士,无能为力。

也辜负了长久以来,城内百姓对他们的那种毫无底线的信任。

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苦苦等了一个月,一层上报一层,却只等来了两个人。

不管是谁,都要叹上一声“天要亡我”。

满城的士兵都对二人冷眼相加,只有颜真将军以礼相待,若其他将士有失礼的地方,他还会呵斥对方,将二人奉为上宾。

即使如此,秦长愿也瞧见了从那些将士眼中流露出来的嘲讽、不屑,与绝望。

秦长愿一口菜也没动,一口粥也没喝,他扬起头,信誓旦旦地对颜真道:“请您相信我们,我们定会为您清除妖患。”

颜真看着他,道:“秦小兄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这么久了,我们亲眼看着落花城一点一点死了,如今不光是落花城,半个北疆都被这些妖物给侵占了,而且你们只有两个人,无论如何也顾不过来的……不是我们不相信,而是我们不敢信……”

秦长愿勉强露出个笑:“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因为落花城妖物最狂妄,也极有可能是妖物驻扎的地方,所以我们这番前来是为清剿妖物,在我们之后,还会有人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萧轶却拧着眉头,抬起头淡淡注视着北方。

颜真目光放远,轻声道:“若是齐将军还在,就好了。”

秦长愿拧眉:“齐将军?”

颜真有些怀念,他声音喑哑,趁着这时闲适,便将齐将军的事迹说给了他们二人听。

“那时我还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士兵,齐将军是从清门出山的仙人,他本该前途无量,却选择落脚在这么个偏僻的小城里,唉……”

他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声叹气淹没了。

听着颜真的话,秦长愿心里猛地一揪,他望向萧轶,萧轶也接住他的目光,两人心中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个名字:齐不辍。

颜真的声音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沧桑了许多,他轻吁一口气,威武的男人似乎转瞬就苍老了。

那时圣战还未开始,五境之中无念真人的余威尚存,妖族即使蠢蠢欲动也不敢有太过分的动作。

落花城虽小,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处在“人”字交界处,若是妖族跨过大小玄山脉之后,落花城也沦陷的话,那整个北疆毫无疑问就要由妖族掌管了。

齐不辍从清门而来,天生带着傲气,他深谙落花城的地理位置重要性,一刻也不歇息地操练兵士,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圣战爆发的那一天。

那时齐不辍与军中的风气格格不入,他太干净端庄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出他端着酒碗与人大口吃肉笑作一团是什么模样。

所有人都敬他也怕他。

齐不辍他有一种无人可比的执拗劲头,当他认定了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一定会做到底。

他开始想和军中的将士搞好关系。

好好的一顿酒席,本该热热闹闹的,但因为齐不辍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端起酒碗欲与他们喝酒,所有人都把酒碗吓掉了。

谁还敢喝?

但也就因为这一场酒席,齐不辍与将士们的关系迅速被拉近了。

好日子不长久,他们这样紧张又和谐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圣战爆发。

妖族是如何跨越清门的无人知晓,清门这个天下第一宗派竟连妖物都拦不住,那一瞬间,全五境的人的士气也就散了大半。

西疆锁天关也失守,两支队伍在北疆汇合。

落花城首当其冲,这座城必须要从妖族的手中守下来。

加急的密函一道接着一道传向康邺,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将士们咬牙苦守,妖族无所不用其极,已经打到了落花城门之下,但齐不辍岿然不动,污言秽语挑唆之言等流入他耳朵里,他完全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他守了四十五天。

各大世家抽不出人手,清门盛名之下,实力最强,他们担子也就更重,飞奔五境各处处理妖患,却独独忽视了这个小城。

第四十六天,援军仍旧没到。

而妖族打算硬攻。

淬着妖毒的箭头铺天盖地地凌空射来,齐不辍下令,谁也不许躲。

若是他们也躲,那落花城就彻底完了。

第四十九天,齐不辍跪坐在城楼中央,万箭穿心而死,他的灵宠为了替主人挡下羽箭,前爪搭在主人的双肩上,身上也插满了羽箭。

一人一宠,死得其所,悲壮得像一首史诗。

当天,妖族停止攻击,向齐将军致敬。

落花城仍在。

第五十一天,援军到了。

颜真道:“那时候,若是齐将军再多撑两天,也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齐不辍嘛,就那个总缠着萧萧打架的。

感谢小天使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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