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声,云凌荒瞬间便来到颜卿跟前,在他眼里,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比颜羽烈的宝贝女儿更加珍贵了。
一群人冲到颜卿身边的时候,她正握着短剑呈防御姿态,周围却什么也没有。
见众人前来,她才放心地说:“小叔叔,它们方才就在那里。”
大家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棵树干上果然残留着魔神身上的黏浊物,腥臭无比。见魔神现身,众人纷纷摆好架势,一些小辈刚刚还有说有笑,一旦身临其境便迅速显示出初出茅庐的慌张来。
陆奉昭大喝:“分散!你们是草原老鼠吗,还要抱作一团?死也要死一窝!”
其他人闻言立即散开,背对背防止魔神偷袭。空气瞬间凝滞,草木皆兵。忽然,东南方传来一声由远至近的嘶鸣,凛冽的风声呼啸而来,一个漆黑的身影掠过众人头顶。
这东西有四肢,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脸却是魔物的样子,四肢上也覆盖着厚厚的鳞片,看上去坚硬无比。
“来了!”虞氏掌门虞思危大喊一声,手拉弯弓一记劲射,仿若一声惊雷响起,将那魔神一箭洞穿,哗啦一阵血水喷洒下来,如倾盆之雨。
郁殊见颜卿躲避不及便纵身一跃,用狗身为她遮挡,自己反被溅了一身的血。那血有一部分不小心落入他口中,他双眼忽然一红,整条狗倒在地上,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只觉得从脾胃一路渴到嗓子眼。
“臭道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颜卿立即蹲下要去摸他。
不料,郁殊忽然张口朝她狠狠扑去,又在即将咬到她的瞬间恢复了神智,用力闭上了嘴。
云凌荒已经出鞘半寸的剑缓缓收了回去,他将绳子拉起来,扯得离颜卿远了一些。
就在此时,远处林中一阵窸窣。陆奉昭招呼一声“小心”,瞬间从左右各跳出一只魔神。
他也不动手,只道:“雪名,你去。”
陆雪名一跃而起,挥枪斩下其首。他手中的神枪赤蛇竟锋利如斯,削铁无声。魔神从断颈出喷出鲜血,又洒了众人一脸,好不狼狈,也不知今日是来围剿魔神还是来山中洗澡的。
两只魔神一死,前方又窜出两只,没等他们攻击便夺路而逃。
汜叶掌门夏碣大喊“追!”众人一拥而上,朝山林更深处奔去。
其间又击杀了两只魔神。虽然只是低阶魔神,可只用如此短的时间就击杀了五只,这可意料之外的收获让修士们士气大增,一路乘胜追击。
郁殊原本跟在众人身后跑,可越想越觉得奇怪,索性停了下来。看他停了,云凌荒也不走,一人一狗在原地排排站着,若有所思。
五只?
原先说好不是只有两只魔神吗?为何多了三只?
云凌荒举目四望,见许多树干上都残留着魔神的黏浊物。这些东西此前郁殊也见过,当时都以为是魔神经过摩擦所致,可现在回头一想,明知道后有追兵还能摩擦那么多树干,不是故意就是傻。
好一个请君入瓮。
想到此处两人目光相交,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云凌荒走到一处黏浊物前,抬手御风一击,黏浊物破散开去,流出脓液,哗啦一声落在地上。脓液浸入土壤,留下一张用血写成的符咒。
看到符咒二人都心中一惊。看来,一众修士本想设下陷阱围剿魔神,却不想反被将了一军。这分明是魔神布下的弥天大阵,而这阴毒的阵法,有一个与之相配的阴毒名字:七杀血祭阵。
七杀血祭阵要满足两个条件才会发动。一是必须有七个祭品,二是需要一样标记的媒介。发动之后凡属此阵中被标记到的猎物,无一例外皆数暴体而亡,死状其惨无比。
祭品可想而知,就是魔神。他们已经杀了五只,只差两只就会激活阵法。媒介便是用来标记猎物的东西。当每个人身上都拥有同一样被施咒者诅咒过的东西,阵法便能生效。因而此阵虽然阴毒,完成起来尚且有些难度。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大多数修士都好死不死,全都被标记中了。媒介是什么?猜都不用猜,云凌荒和郁殊这满身的魔神血,可不就是最好的媒介吗?
兹事体大,不容有失。云凌荒来不及等待郁殊,便御剑而行追踪陆奉昭他们去了。倘若再让他们杀上两只,阵法一旦发动,可就无力回天了。
前方众修士围做一圈,皆斗志昂扬,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势。顷刻间,第六只魔神已经被几位修士合力斩杀。第七只也只差凌空一剑。此时他们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汜叶掌门夏碣挥舞战戟,朝那魔神冲去,眼看就要得手,一阵黑雾忽然袭来。只听哐当一声!云凌荒执剑挡在那第七只魔神面前,将夏碣一剑掀得人仰马翻。
“真君,你这是作甚!”虞思危大喝,“为何帮魔神挡剑!”
云凌荒正欲解释,可那魔神又怎么会乖乖站在原地听一众修士聊天?张牙舞爪就朝其中一个小辈冲去。那小辈乃昆仑山门下,虞思危身为掌门岂容魔神伤他弟子?——弯弓就是一箭。
云凌荒当即斩断利箭,转身一脚将魔神踢出老远。
“真君!你是要与魔神为伍?!”
云凌荒来不及解释,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魔神,飞身直上,须臾便离开众人视线,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修士。
再说郁殊那条老狗。起先还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后来便渐渐掉队。他跑着跑着,只觉得四条腿已经使不上力气,头也晕的厉害。忽然间,体内猛烈地抽痛了一下,他顿时停在原地。
须臾,一股更深的疼痛席卷而来。这不是普通的身体上的痛,而是撕扯魂魄的痛楚。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要将自己的元神从这狗身上硬生生扯下来。
视线模糊了一些,更模糊了一些。周遭的景色都蒙着一层半透明的雾。身旁的大树颠倒下来,痛楚也更加明显。最后,他眼前一黑,与整个世界断开了联系。
云凌荒费了半天的力气,终于将七杀血祭阵破除,这才想起狗不见了。他没有要与众人解释的意思,便独自一人御剑回来找狗。
远远地,一个黄色的脏东西躺在地上。
“喂,幺蛾子。”他落地拿剑鞘戳了戳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凌荒对郁殊的称呼就从郁殊变成了小道士,再从小道士变成了幺蛾子,他喊得如此自然,就连自己都没觉察到异样。
黄狗慢慢地苏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当他看见云凌荒的时候,竟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慌忙缩到一棵树后面去了。
云凌荒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就好像被人忽然攫着心脏,朝下用力一扯。
这不是郁殊,那个道士断不会用这种目光注视自己。这一刻,云凌荒彻彻底底地明白:郁殊已经不在了,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黄狗而已。
“你走吧。”
黄狗像听懂了似的,连忙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着它远去的背影,云凌荒忽然有些茫然。他心里有一种错觉,误以为那小道士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如今狗走了,人不在了,他才忽然间感觉到山河远阔。
在这千里江山之中遍布芸芸众生,迷失的就如此迷失了,那相遇过的又该如何才能重逢。
风穿过层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枯叶源源不断地飘落下来,像一场漫天的雨。
与此同时,郁殊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醒来的瞬间,他立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仿佛浑身上下都是伤。他跪坐在地上,双手被铁链锁住,再加上重伤在身,根本动弹不得。身体是自己的,手脚是自己的,看来他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可这身体不是应该在客栈吗?为何无端到了这里?
他心中有太多疑问,可四周实在太暗,竟然连此处是什么地方也未能知晓,只能隐约感觉到有雾气一般的东西缠绕在自己周围。这东西仿佛有生命似的,一会儿缠在他左手上,一会儿绕上他的右腿,仿佛在时刻监视着他。
不过多久,他听见一阵石门的响动,与此同时,一束过于刺眼的亮光照射进来,衬得此地更加幽暗。
一众黑衣人缓缓进入石室,在他们的簇拥下,一位白发老者手持黑金佩剑走在最前面。
“醒了?”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恨意。
“嗯。”郁殊点点头,诚实地回答,“就是有点痛。”
“你还不知悔改!”老者说着,一剑刺在他的伤口上,将他生生憋出了眼泪。
郁殊连喘几口气,语气却还是缓缓的:“老人家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老者愣了愣,用剑尖抬起他的下巴,愤愤地说:“还在装。你还敢回来啊,凌凰。”
九州四少排行第一,前掌门云凤集亲传大弟子,九州剑阁曾经的掌门继承人——红溟,字凌凰,享年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