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第二十八章(1 / 1)

腥甜旋即蹭上了谢晏宁的舌尖,继而在他口中蔓延开去。

他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陆怀鸩而微微垂首,但他的一双耳根竟是悄悄地发烫了。

陆怀鸩怔住了,他全然不知谢晏宁为何会这般做。

难不成……他登时心如擂鼓,难不成眼前的谢晏宁突然失去神志了?

他试探着伸过手去,欲要覆上谢晏宁的面颊,却乍见谢晏宁猛地抬起首来。

谢晏宁神色如常,双目清明。

他失望地垂下了手去,又见谢晏宁取了细布来,将他的伤口处理干净,做了包扎。

陆怀鸩虽被水蛇咬伤了,但水蛇无毒,根本无需将毒液吸出,自己适才为何要吸吮陆怀鸩的伤口?

谢晏宁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心疼着陆怀鸩,陆怀鸩这足踝不久前才被蛛丝洞穿,眼下又生新伤。

他请值夜的小二哥送了水来,自己先行沐浴了,才令陆怀鸩沐浴。

沐浴罢,俩人各自入睡了。

谢晏宁想着适才之事,而陆怀鸩脑中时而俱是谢晏宁,时而窜出那女子的面容与唱腔。

由于俩人明日须得启程赶去江南道,谢晏宁命令自己不许再多想,少时,便当真睡了过去。

陆怀鸩却是辗转难眠,他暗暗地望着谢晏宁,更是抬起手来,隔着一丈余,勾画着谢晏宁的轮廓。

晏宁,晏宁,晏宁……

他压根不知自己是何时入睡的,正好眠着,却是被外头的嘈杂声所吵醒了。

谢晏宁亦已醒了,正立于窗边,一身衣衫被春风吹拂着,使得整个人飘然若仙。

听得动静,他回过首去,对陆怀鸩道:“有人正在打捞昨夜那女子的尸身。”

陆怀鸩到了窗边,探首一望,河岸边围着十数人,其中一人的面孔,他似乎有些印象。

他定睛一看,吐息陡然停滞,皮肉发紧,此人居然生得与害死小哥哥的恩客有七八分相像!

十三年前,他曾见过那恩客一面,清楚地记得其乃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倘若其年轻二十岁,再去掉些油脂,会与河岸边那富贵公子更为相像。

十年前,他拜谢晏宁为师。

九年前,他练功小有所成,跪于谢晏宁面前,请谢晏宁允许他下山。

当时,谢晏宁曾问他:“何故要下山?”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为了杀人。”

他要杀的人便是老鸨、打手以及害死了小哥哥的恩客,他不喜杀人,但这些人他非杀不可,尤其是那恩客。

南风馆尚在,他手持“扬清”,出来时,一身染血,但那恩客却因为赊欠了赌坊上万两白银,漏液举家迁移了,去向不明。

为了小哥哥,为了将来或许会被其害死的小倌,他寻了足有一月,都并未寻到那恩客的踪迹。

那富贵公子显然与那恩客有着血缘关系,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冷笑一声,继而单膝跪地,向谢晏宁禀报道:“弟子欲要去杀人,可否请师尊延后些时日再出发去江南道?”

谢晏宁愕然,问道:“你要杀何人?”

陆怀鸩据实答道:“师尊可记得九年前,弟子恳求师尊允许弟子下山杀人?那时弟子并未顺利寻到那恩客,但而今……”

他由于过于激动而声音打颤:“但而今,弟子有那恩客的线索了。”

自被原身带回渡佛书院后,陆怀鸩仅此一回要求下山。

原身只问了陆怀鸩下山的缘由,但并未过问陆怀鸩要杀何人。

于原身而言,世间的活物皆可杀戮,是何人并不紧要。

但于谢晏宁而言,他并不希望陆怀鸩杀人。

南风馆的老鸨以及一干打手早已被陆怀鸩所杀,陆怀鸩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尚在人世者,能激起陆怀鸩杀心的惟有那恩客了——害死了在南风馆与陆怀鸩相依为命的小哥哥的恩客。

陆怀鸩在南风馆之时,并不姓陆,亦不叫做“怀鸩”,那个小哥哥对陆怀鸩的影响颇大。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小哥哥唤作“红袖”,红袖当然并不是小哥哥的本名,由于其尚未满月便被丢弃,老鸨见他模样不差,将其捡回来后,便为其取名为“红袖”。

随着年纪渐长,红袖出落得愈加出众,老鸨本是打算好好培养他的,但因红袖身子骨不佳,时常卧病,且容貌远不及陆怀鸩,老鸨舍不得药钱,虽有犹豫,可还是将红袖送到了那以喜欢性虐而声名狼藉的商贾床上。

红袖死时年不过十岁,尸身被丢到了乱葬岗,若不是陆怀鸩坚持,老鸨连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衫都不打算为红袖换上。

红袖的遗言是要陆怀鸩快逃,便是接下去的这次逃跑,让陆怀鸩遇上了原身。

故而,陆怀鸩要杀那恩客理所应当。

谢晏宁收起思绪,揉了揉陆怀鸩的额发,嘱咐道:“你穿衣洗漱后便去吧,自己小心些。”

言罢,他终究不放心,生怕陆怀鸩吃亏,改口道:“本尊随你同去。”

“多谢师尊。”陆怀鸩站起身来,赶忙穿妥衣衫,又梳洗了,便出了门去。

谢晏宁跟于陆怀鸩身后,见陆怀鸩径直向着河岸边的一富贵公子走去,心下生疑。

富贵公子瞧来不过而立之年,断不会是害死了红袖的那恩客。

陆怀鸩足不出门,仅向窗外一望,便道自己有那恩客的线索了,那富贵公子应是与那恩客神似。

陆怀鸩到了那富贵公子面前,愈发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面色铁青,吐息发沉。

富贵公子并未注意到陆怀鸩,正指挥着打捞尸体的家丁:“你们手脚利落些,谁人能率先将那贱人的尸体捞起,本公子重重有赏。”

那女子柔媚又刻毒的唱腔突然在陆怀鸩耳畔响了起来,其中似乎还有丝丝哀怨。

害死了那女子的负心汉十之八/九便是眼前这富贵公子了。

陆怀鸩怒气更盛,他明知有几分是迁怒,但还是不由分说地掐住了富贵公子的脖颈。

富贵公子猝不及防,拼命挣扎起来,可这无端出现的凶徒好似并非寻常人,任凭他四肢并用亦挣脱不得,紧接着,凶徒竟是毫不费劲地将他提了起来。

家丁见状,纷纷来救自家主子,然而,尚未近得凶徒的身,便已被凶徒的内息震开了。

陆怀鸩向来是恭顺而卑微的,谢晏宁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陆怀鸩,如若是被谁人偷换了魂魄一般。

他心中不由一疼,陆怀鸩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红袖,显然尚未彻底走出来。

他叹了口气,到了陆怀鸩身侧,命令道:“怀鸩,你且将他松开,你若是现下将他掐死,去何处打听那恩客的下落?”

陆怀鸩这才反应过来,朝着谢晏宁恭声道:“弟子遵命。”

话音落地,他便松了手。

富贵公子面色涨红,险些断气,坠于地上,浑身生疼,由于气息不稳,连破口大骂都不能。

尚未喘匀气,他的胸口竟然被这凶徒踩住了,教他顿觉心肝脾肺无一不疼。

陆怀鸩居高临下地盯着富贵公子,面似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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