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这到底是个什么狗屁定律。
不过魏嫌出现在这个时候不可谓不及时,在场的人一大半都松了口气,老板娘觉得救了,自个儿的八十块钱跑不了了,王历阳这个没有亲身参与过爱恨情仇的人也感觉看到了曙光。
哪怕是对魏嫌这姑娘没什么好感的张瑞祥,也特别识时务的在心里把自己的情感一码归一码的分割开,她人怎么样先不提,今天没见死不救就算义气,总之先离开这儿,回去再把钱还她。
唯独段雪尧的心情是在魏嫌出现之后狂跌了十万八千里。
没钱付账这事再怎么也不过如此,大不了他就回去求吴许敏给他手机,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想这种时候遇到魏嫌,哪怕仅仅是在这么个小破店里吃饭被她看见都让他忍受不了。
他应该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豪车代步,出入会员制酒店,一掷千金,脚下一尘不染——她当初不就是图他的这个吗?
段雪尧抬起眼睛,阴冷的扫了她一眼,她看似沉默的停在桌前,抿紧着嘴唇一言不发,其实心里怎么想的,觉得他其实也不过如此?
明明现在窘迫的人应该是他,但怎么她看起来倒是一副柔弱无依脸色苍白的样子?
呵,她不永远都这样么,从来都兢兢业业的摆着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这时候仍然不敢大大方方的给他一个嘲讽的眼神。
段雪尧将穿着粗硬牛仔裤的一双长腿交叠了起来,朝后一仰,随意的靠在了后排的桌沿边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金属材质的手表看了一眼,大概是踢正步摆臂的时候怕磕着身边的人,他的表没带回手腕上,看完又揣回了裤兜里。
跟人一口一个吃蒸饺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此刻,这名英俊少年只一个动作就显示出满身不同寻常的贵气。
他微微抬起头,瘦削又极立体的面孔暴露在白炽灯下,这样直面强光也依然无法夺去他眼窝一片冷淡的阴影,高挑的长眉倒是被光打下来显得更浅淡了,即便仅是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却不知怎地令人望而生畏。
他一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腕摁住了魏嫌正在掏钱的那只朴素的布面钱包,“先不急……”
“急急急!怎么不急!”段雪尧才一开口,张瑞祥头都大了,急忙把他打断了,张瑞祥恨铁不成钢的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谢谢班长救命之恩,放心吧,回去就还你钱。”
段雪尧:“……”
王历阳也急忙附和:“是,相逢就是缘,咱们在这儿碰见那都是缘分!至于刚才拍照那是逗你玩的班长,敏姐肯定都删了,他要没删干净回去我们亲自删!”
魏嫌只想赶紧走人,并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话,窘迫的低了低头,“没事,不要紧……”
张瑞祥忙劝起段雪尧来:“甜爷,咱这在外面呢,别置气了,你们俩要演再见阿郎还回去演行吧?现在咱先一致对外,把事儿解决了再说,嗯?”
他说着还暗示性的推了段雪尧两下,段雪尧让他推得歪了歪,没火也搓出火来了。
段雪尧:“……我说不让了吗?”
老板娘观望了半天出来打圆场,“这小美女是你们班班长啊?呦,你们班可全是帅哥美女了,不知道以为咱淮大有表演系呢哈哈哈……既然是自己班长,那也用不着见外了,可以先让班长结一下帐嘛,你们回去再算也方便!”
“嗯。”魏嫌点点头,没再多说,直接从钱包里数出了八十五块钱交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扫了一眼手里的钱,“他们八十,你五块,行,没错!”
段雪尧抬着头望着魏嫌,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他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谢了,回去还你。”
魏嫌全程避开他的目光,听闻此言愣了一下,心说他不需要给她钱……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什么都没说,也仍然还是没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就闷头走了。
张瑞祥望着她的背影没头没脑的感慨了一句:“咱仨八十,她五块?这吃得是不是太少了点……”
……
那天魏嫌在舞蹈房排练的时候还是晕了。
她从沙县小吃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一路急急忙忙赶去舞房,到那儿迅速换了衣服换了舞鞋就开始训练,时间太赶了,她都没顾上吃一颗糖。
排练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所有人包括蒋羽都是利用午休时间加班加点的,因为他们要赶明天下午省里的汇报表演。
汇报表演要上的节目是魏嫌在日本拿了第三的舞蹈《水天一色》,这支舞很具观赏性,同时难度也非常大,是蒋羽编舞的作品,算是这两年来国内出的最好的古典舞作品之一。
其实魏嫌是用不着太高强度的排练的,因为水天一色她从去年就开始练,如今已经跳了半年多,早已经烂熟于心,只要保持熟练度就够了,但这次的汇报表演她带了一批新的伴舞,全部需要磨合。
在日本比赛时的伴舞是大赛方出了钱,她们请的一支舞团,但这次汇报演出就没必要这么干了,这次的伴舞全是淮大舞蹈学院里的学生,都是蒋羽找来的。
这也算是蒋羽为学生们争取的一次在省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大家一直以来都练得很努力。
但天赋是一道鸿沟,即便是在这么优秀的集体里,也不是谁都有魏嫌那样的得天独厚的领悟能力和身体优势,所以大家没有捷径,只能靠苦练。
魏嫌作为主舞,当然一次都不能缺席,所有人的排练都从暑假开始,魏嫌也因此在刚高考完之后就来到淮石市,提前住进淮大宿舍里。
今天排练时蒋羽对一个组合动作的效果不满意,立马叫停关了音乐,手把手的纠正动作不达标的人,所有人就维持原动作三分钟之久。
魏嫌的角色是一尾青色的鱼,她蜷在地上即将跃起,一腿单膝触底,小腿和脚尖却要崩成一条直线高高挑起,另一腿蜷在身后以五趾撑地,上身几乎无限贴近地面却没有任何接触。
全身肌肉紧绷,只靠一只膝盖和脚趾支撑重量和维持平衡,在空调打得很足的房间里魏嫌的汗也下来了。
蒋羽当时也是着急上火,汇报演出马上开始了,她们还在加班加点的排练,一时没想太多,终于纠正完了之后就拍手叫了继续。
“好,维持动作继续往下走,五六七走……”
紧接着下一个节拍就是魏嫌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接一个大跳,然而平时能做得干净利落无比轻松的人,这次却像是一簇即将盛大的火苗,刚跳跃而起却被一下扑灭下去,失落的摔回地上。
虽然她很快又撑起身子站起来,尽力伪装成力竭没跳起来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确实有一秒眼前整个儿白了的。
身体不堪负荷了,魏嫌结束以后从吹着冷气的舞房里出来,走到大太阳底下也没出一滴汗。
不过好在今天下午他们不需要那么早去操场军训,今天教练要给她们上一节思想教育课,教他们部队的行为规范,所以全班人要先去教室里面上课。
这让大家全都松了口气,魏嫌也能好好再休息一段时间。
下午集合时间到了以后,全班人都萎靡不振的坐在教室里面。
教官还没有过当众讲课的经历,一上来就说他紧张,然而开讲却絮絮叨叨的飞起,滔滔不绝冲他们一通讲,下面不少人被讲睡了。
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过去,该讲的都讲完了,教官便组织他们出教室,下楼去操场继续军训。
魏嫌把自己的帽子戴到头上,从包里掏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然后就抱起包打算跟大家出门,这时候,她的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
她以为会是通讯公司发来的广告短信,随手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结果来信的却是个私人号码,而且是她扫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段雪尧的手机号。
段雪尧给她发了条短信,“过来,把饭钱给你。”
魏嫌下意识的抬了下头,就看到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全班人都正不情不愿的起身出门朝外走,他却坐在原位不动,用腿撑着前座一下一下的朝后压自己的椅子,压低着帽檐低头玩手机。
魏嫌动了动手指头,想跟他回消息说不需要给我钱,应该是我给你钱……但她想了想,什么都没回,把手机收回了包里。
然后起身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