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憾生背着芊芊走在乡间小路,无论怎么牵制她都在动。从船上就开始闹腾,已经把脚崴了,还不服气。
他也急了:“非要我把你转过来是么,昨晚没要够?”
“昨晚是昨晚,代表不了以后。”
“以后怎么样,不给上了?”
“我跟你的话题,仅限过去与现在。”
何憾生抱紧她的腿颠了下,偏头义正词严对后面说:“你不爽么,我挺爽的,你不知道你里面有多舒服。”
芊芊盯紧他侧脸如少年皓然,红唇紧抿了抿,“我说过,不拖不欠。”
“那又怎样。”
“就是不想再见到你。”
“由得了你么。”
芊芊觉得匪夷所思:“你拿了我的钱!”
何憾生不以为然的语气:“暂时帮你保管。”
她气的拽了他的衣领,“你比□□不给钱还恶心。”
“别人想被玩,还要看我高不高兴。你若是小姐,我可以考虑包了你。”
“有病!”
芊芊很确定跟他这个人不投机。
在泥巴小路走没什么人看见,到了镇上人多起来,一男背着一女,就挺惹眼。
集市上挑菜的两妇女,其中一个眯起眼睛仔细瞧了两眼,扯着另一个的胳膊,指着他们:“那男的好像是何太婆家老三。”
旁边的说:“何太婆就两儿子,哪来的老三。”
“啧,地里挖出来那孩子。”
“噢,就是他啊!”
“嘘~”
“听我婆婆说那孩子当时挖出来的样子吓死人了,但看他脸上光亮亮什么都没有,不太像呀。”
“那都是多久的事了……”
从身边走过时,她们才闭上嘴,装装样子扭过身在菜摊上挑挑拣拣。
所谈当然尽数都听清了。
芊芊说:“这里是你老家。”
迟缓了两秒,何憾生才说:“这是我生长的地方。”
田地与房屋组成的乡间小镇。
市集过后是住房,栋栋都是独立别墅的格局,占地面积大而户与户间隔开。三层两层的高度,表墙粉得无华但给人感觉朴实而安逸。
芊芊在何憾生背上观察着这里充满烟火的环境,鼻息下感受着这是真真正正生活的样子。
再多吸一口,都觉得自己贪婪了。
何憾生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站到一户大门口,把她放下来。
“到家了,站着走两步看看。”
芊芊没有动,本来脚的问题不大,是他硬要背上身。
她仰头望着面前的小洋楼,不是想象中的空楼,窗户后有干净的窗帘,阳台上挂着洗好的衣服,还有腌鱼腌肉。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芊芊说。
“我家应该没人?”何憾生又说,“没人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他推开院子门,前厅一目了然。
平安树,花卉,杂物以及一位躺在藤椅上的老妇人。
“妈子。”
“是憾生吗?”老人可能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到看清门前站的人时,笑容先出现在脸上,“真的是憾生回来了。”
“您别动,我过来。”何憾生说。
他又像换了个人,或者是换了种身份。
芊芊一直以为何憾生是和她一样没有亲人,甚至是孤儿的存在,毕竟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童年,才更容易被普通人的世界排斥在外。
芊芊看着他走到何太婆手边,后者抬起手,“来让我瞧瞧,外面的米是不是把我孩子吃瘦了。”
“您瞧瞧。”
“瘦了!都瘦完了,脸上的肉去哪了?你说说你,不过这身子骨穿着西服真好看,我儿子真精神!一看就是老板喜欢的伙计。”何太婆欣慰极了,“吃过饭了吗?你大嫂在里面做呢,我这就起来给你加只大海蟹。”
何憾生让她歇息,“这次回来我会待些时候。”
“没骗你妈?”何太婆瞧了瞧神情,“好好,今年留在家里过年。”
她留意到身旁还有一个人。
“她是芊芊。”何憾生说。
芊芊心里暗暗局促,面上还是寡淡的,“奶奶好。”
何憾生闻言面不改色。
何太婆悄悄问何憾生:“这是你带回来的丫头?”
何憾生说是的。
“好,好,长得真俊俏。”又悄悄问,“为什么你的女朋友年纪看着这么小?该不会是你骗了人家。”
何憾生看着芊芊,淡笑着说:“能骗到那还挺不错。”
何太婆喜滋滋地拍着他的手臂,对芊芊说:“来进屋里坐,我得赶紧做螃蟹。”
何憾生觉得多事,但何太婆执意,把大嫂也叫出来。
“大嫂,憾生回来了。”
何憾生的大嫂围着一条旧围裙出来了,吞吞地走来,抬头看了下又垂下眼,两手按着围裙放在大腿以上,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
小声声说:“小叔,你回来了。”
何憾生扶起何太婆,“大哥没在家?”不知是向谁问。
大嫂说;“他还在工地,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喊他回来。”
何憾生说:“不急,让他忙。”
芊芊看着大嫂咬了下嘴,眼尾抬着在看何憾生,却在余光触及到她的视线时,又迅速看向何太婆。
何太婆问大嫂:“大礼拿回的红斑下锅没有?”
“已经做好了。”
“拿去给张太婆,再去菜场买只大海蟹回来,我亲自做两味给我儿子尝尝,外面都没吃到的。”
“但那是大礼特地买回来给您补身体的。“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要不,您先吃了。”
“让你去就去,我一老太婆再补能多活几年。”
“……好,我就去。”
“不用。”何憾生喊住她,“有什么吃什么。”
何太婆拉着何憾生,“妈子知道你不吃鱼,咱们吃螃蟹,营养价值更高。”
“阿妈,听话。”何憾生皱眉,“不然下次我要挑日子回来了。”
“好的吧。”何太婆无奈妥协,忽然想到,“彬彬怎么这个点还没回来?”
“噢,好像是,我出去找找。”
芊芊觉得大嫂不想多待。
“我去找吧,顺便转一转。”何憾生对她说。
芊芊莫名地看向何憾生,没一秒又把视线换到大嫂身上,发现对方正偷偷打量自己。
“看什么,走了。”何憾生对芊芊说。
“我也去?”
“或者你想留下来和奶奶聊天。”
“……”
芊芊走在何憾生身后,轻声轻气,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何憾生仿佛不用想就知道,说:“很意外乡下村妇长得不比外人差?”
甚至有过之,芊芊停下问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跟你来这里?”
“假如让你上了船,你准备去哪里?回海口?”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做个见不得光的人,底细就是你的牌面,然而你有几分不被找到的胜算?如果找你问我的动向——”
“大可不必,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我不会。”
她的语气很坚定,他走近一步,“不想再见到我,为什么又不会出卖我?”
嘴里呼之欲出两不相欠的理由,她还是感觉牵强了些。
“放心住下来,谁也找不到这里来。”何憾生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后,阳光照着她的脸透白无暇。
“住多久?”
“看颂帕和李飞能斗多久,他们现在水火不容。”
“你对他们做过什么?”
“鹬蚌相争听过吗,小虾米只管自己别受波及就行了。”
芊芊怀疑他是不是在说他就是那个“渔翁“,李飞和颂帕都想干掉他,而他利用掮客身份让两家关系加速破裂,让形式不再向他一边倒,关键时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像一阵风掀起巨浪,又不留痕迹。
猜到了他的打算,但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杨槐坐另一条船去了哪?”
何憾生盯着她紧看了几秒,冷声道:“以后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事。”
芊芊心存疑惑,他们什么时候闹翻了?
何憾生腿长,一步迈得大,又走的比之前快,芊芊如果要跟上他,必须小跑才行,但她刚刚伤过脚,虽然不严重,但总是有点不舒服的,也不是非要半步不离跟着他。
她正常的步子走在后面,不时观察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久违的新鲜。
何憾生知道人在老后面,还没跟上来。他站在原地点烟,抽到烟灰自然掉落,他回头望。
芊芊被一处做灯笼的作坊吸引,右边跑过来的小孩子也没注意,冲撞到一起。
她被何憾生捞进臂弯,小孩子跌坐在地上,抬头望见他们后,爬起来掉头想跑,何憾生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
“下次看见我扭头走,我会让你老头亲自吊你上房梁。”
“知道了小叔叔。”彬彬被戳穿立刻认错,望着被自己撞到的芊芊,“这是小婶婶吗?”
何憾生摸着他圆圆的大脑袋瓜,含混不清地说:“识相。”不知夸他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他九十度弯腰,一只手扣着肚子,古灵精怪的,“小婶婶好,小婶婶对不起。”
芊芊站好,“不准叫我小婶婶。”
他听了望向何憾生,似乎习惯了听他指示。
何憾生什么也没说,冲着他身后,街道口四五个同样背书包的男孩子。
他们嘻嘻笑笑看着这边,眼神不怀好意。
“那边几个是你同学?”
他扮作没听见,勾起何憾生和芊芊的手臂。
“小叔叔小婶婶,我们一起跑回家吃饭饭吧。”
他们回到家时,何大礼已经在家了。桌上饭菜碗筷摆放整整齐齐,没有说好的红斑,而是仍然添了海蟹。
何憾生和大哥打过招呼,何大礼让出平时坐的位置,让他挨着何太婆坐下,芊芊也被彬彬带着入座。
“阿妈。”何憾生看着一桌菜。
“是大嫂要去买,做都做了,你不吃试试。”
“彬彬吃。”彬彬向海蟹盘中伸手,被何大礼拍了下,“没规矩。”
“都下筷子吧。”何太婆挑了最大个夹到何憾生碗里,“来吃一个大钳子,尝尝是不是妈子做的味道。”
何憾生把碗换给彬彬,调侃他咽口水咽饱了。
何太婆提到厨房还炖着海鲜粥,何大礼马上起身去端出来,第一个就是给何憾生盛。
彬彬伸长脖子,“爸,多给我加大虾。”
“快坐下了,爸爸会给你盛。”大嫂怕他把衣服弄到碗里,连忙说道。
彬彬满怀期盼接到手,一看跟河豚泄了气似的,和何憾生满满一碗比了比,“好吧,还有小叔叔的一半不错了。”
何太婆笑:“彬彬喜欢,奶奶明天还做你吃。”
“谢谢奶奶。”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芊芊就对他们和何憾生的相处感到怪异和好奇,可能是被那两位妇人的话影响,她们说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她观察到何憾生好像是这个家庭的中心,即使他长时间不在,但比家里的小孩还受宠,只是大哥的态度,客气中带着讨好,还有大嫂,不知道她到底在尴尬什么。
饭间开始何太婆帮芊芊夹菜就被她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不喜谈笑的样子,也没有给别人交流的余地。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芊芊放下碗筷离开。
“小婶婶怎么了?”
“她不吃,多的都是你的。”
大嫂觉得何憾生虽然对着彬彬在笑,但情绪不高,怕他不高兴,说:“是不是饭菜不合她的胃口?”
何憾生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闭合的大门,说:“会合的。”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主动融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