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问归路
（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那是人间。
清明节是地府一年中第二盛大的节日,仅次于中元节。有生人惦念的鬼欢欢喜喜,无人祭奠的也得以放假一天。不同于中元节的万鬼狂欢,清明节这天是个鬼魂享受生人祭祀的日子，相对比较安稳，地府不用轮班的公务员也能享受假期。
罗城死了八百多年了，早就没有香火供奉可以享用，不过他今天不值班，于是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鬼生。
忘川河边忘川酒楼,全地府最高档次的酒馆，罗城是他们家的vip。为了应景儿，他这天点了一壶桃花酿,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对着浑浊得好像被污染了千八百年的忘川自斟自饮。
唉,如今地府的房价跟着人间水涨船高，也不知道他还要做牛做马攒几百年的钱才能买得起江景房的一个厕所……
叩叩。
他的桌子突然被敲了两下，罗城回过神,转头看去。
身穿黑色休闲衬衫和白色牛仔裤的青年,长发飘飘，面容俊美但是不娘，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个家伙。就是眼珠是血红色的,平添了一丝煞气。
罗城却是一惊，立马站起来，“汲川大人。”
这位大神的/名字在整个地府可以说是无鬼不知无鬼不晓——上古时期的神祇,灭世的魔神，幽冥海监狱刑期最长的囚犯……前几天刚刚刑满出狱，关于他的恩怨情仇占据地府大小报头版头条至今仍然热度不减。
据说汲川出狱后选择成为地府员工，现在是个品阶比他还低的普通公务员。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罗城？”大神在他对面坐下，“坐下说话，别紧张。”
他不紧张才怪。罗城恭谨地问：“大人，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汲川笑了笑，道：“打听来的。你说过，我可以来这儿找你喝酒。”
罗城一脸茫然，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大人物有过什么交集——等一下，他说过要请谁喝酒来着……
“卧槽！”反应过来的罗城下意识冲口而出，震惊地望着汲川，“您是那个那个……霍长生？”
“是啊，阿拉贡。”汲川笑盈盈道，“坐。”
这他妈谁还坐得下？
他可还没忘霍长生最后死的有多惨……司长坑鬼啊！就说让他去调/教个新人，可这新人他妈的是汲川上神？
向来让别人别鬼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的轮回司优秀员工罗城，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能喝一点儿么？”汲川指了指桌上的桃花酿。
罗城哪有说不的道理，忙叫服务生多拿一个杯子过来。
他倾身为汲川倒了一杯酒，半透明的茜红色酒液莹莹如泉，盛在细白瓷的酒盅里很是好看。
汲川执起酒杯一饮而尽，眉宇间似是含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罗城观察了一阵儿，清了清嗓子决定打破沉默：“您有心事？”
长发青年一愣，然后苦笑着摇头道：“就这么明显吗？”
罗城已经镇定下来，把玩着酒杯道：“清明时节，借酒浇愁……除去我这样爱酒如命的，可不多见。”
“也对。”汲川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会儿，似是有些犹豫有些挣扎，纠结着，破釜沉舟地，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我想请教一下，你知道该怎么——呃，追求别人吗？”
啥？
罗城精神猛然一振，但是为了不让对方更窘迫，他还是摆着一张淡定脸，就是语气稍稍透露了自己的八卦：“那要看是怎样的对象了——刚认识的还是认识很久了？”
汲川眉宇间的忧愁顿时好像快要溢出来了，他叹息一声道：“我与他已认识……大概有万年了吧，不知为何，他最近对我突然特别冷淡。我从幽冥海出来后，除非公事，否则我去寻他，他一概拒而不见……”
啊……那就是破镜重圆梗了。
罗城表示很懂，这种情况他处理得多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教授经验，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汲川对他抱歉地说了声“等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顿时就如春风化雨，雪水消融，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他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然后起身去接电话。
罗城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酿，心想这应该就是汲川的那位心上鬼。
唉，也不晓得是哪位倒霉鬼。
他正暗搓搓八卦着，自己兜里的手机也震了起来，拿出一看，“催命鬼”三个字跃然屏幕之上。
罗城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接起电话，“喂，司长？”
“发生了一件案子，”电话那头司尘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幽冥海有囚犯叛逃进入轮回系统，那边需要轮回司出一个助手，你过去。”
擦，周扒皮。
“好的，司长，”罗城干净利落地应下，“有案件卷宗吗？”
“那边会跟你对接。”
还没等他说一个字电话就挂了，罗城瞪着屏幕，恨不能磨牙吮血。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汲川也回来了，充满歉意地对他道：“抱歉，有公事，我得去一趟，这次酒我来请。”
“不用不用，还是我来，本来就说好我请你喝酒的。”罗城连忙站起来，突然想起对方现在的身份，福至心灵地问道，“大人，可是幽冥海发生了囚犯越狱事件？”
“你怎么知道？”汲川讶异问道。
罗城苦笑一声，道：“我是轮回司这次协助你的助手——走吧，我们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