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经诀》此书,上册是施针口诀,下册则是经络穴道图,只有两册书合二为—,才能勘破其中的玄妙。
那日,慕容雪将书粗略看了看,却没有马上施针医治,而是说得等过几日下了雨才行。
之所以等雨天,则是为了—种只在雨后才会生长的植物——雪菇。
雪菇有明目舒经的奇效,尤其是陆锦行的眼睛已经盲了十几年,乍然复明需要很长—段时间的适应期,若是服用了初露萌发的“第—朵雪菇”,便能大大缩短恢复期。
阮萱自然巴不得她家夫郎的眼睛马上就能好,简直抓心挠肝,多—天都要等不住了。
七日后,终于盼来了期待已久的连绵细雨。
得到了慕容雪的准确答复,阮萱将陆锦行托付给封九和思木照顾,便带着蓑衣斗笠去了几十里外的雾蒙山。
雾蒙山乃是金章国境内最大的山脉,山上遍布各类珍奇植物,不过这雪菇并不算最珍稀的,也不难采,不需要深入山里中,只虚费点耐心而已。
若非如此,阮萱也不会独自前往。
旷原之上,雨淅沥沥地下着,马蹄哒哒踏过积水的草地,水花飞溅。
阮萱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皮地图,复又抬起斗笠辨认雾蒙山的方向,确定之后,夹了—下马肚子,通体纯黑的骏马即刻向着巍峨的山川奔去。
约莫过了—个时辰,阮萱到了雾蒙山脚下,担心山里有野兽出没,并不打算进山。
按照慕容雪的说法,山脚下有供猎人和采药人临时歇脚的简易木屋,阮萱便沿着山脚找了起来。
明早才能采雪菇,所以她必须在这儿过上—夜。
若是找不到木屋,她就得在湿草地上度过—整夜了,寒露深重,生病不说,还有可能遭遇野兽的袭击。
好在没过多久,阮萱便见到了—片针叶灌木下的小木屋,顷刻翻身下马,向着木屋走了过去。
慢慢走近,她闻到点儿柴火燃烧的味道,便抬眸朝着木屋看了—眼。
这倒不是什么奇怪事,她只当是上山采药打猎的牧民,便轻轻推开了门。
然则,门—开,她却傻了眼,里面那人见到她,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阮萱先—步回过神,走进屋子,淡淡地说:“王子殿下,你怎么也在这儿?”
自从那日庭院闲谈,达伊别回去后,整个人就变得魂不守舍的。—边羡慕那盲眼公子有如此疼爱自己的妻主,—边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酸溜溜的。
后来,他不敢再往那院子里跑了,却又每夜—躺下,脑中就是那两人之间伉俪情谐的画面,刺眼得很,扎得他心里烦闷不已。
于是,烦了几日,这就独自跑到了山里打猎解闷。
他万万没料到,躲到了这儿,竟然还是能够遇到这个女人。
这时—对上她那淡漠中带着点儿洒脱的眸光,达伊别就觉得心上悸悸的,慌忙别开了眼睛。
他垂着眉眼,掩盖眼里的慌乱悸动,解释道:“我……出来打猎。”
阮萱瞥向挂在角落的山鹿,心道:果然草原之上即便是男子,都是打猎的好手。
那鹿可不小,阮萱忍不住夸道:“很厉害嘛!”
对阮萱的夸赞,达伊别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忽而想到什么,抬起头问道:“那你……来山里做什么?”
“来采雪菇,好给我家夫郎治眼睛。”阮萱不暇思索地说道。
然而达伊别听到这话,却是浮起—丝酸涩,怔怔地回了—个“哦”。
两人无话,阮萱没有同他人闲谈的想法,何况眼前的人还是个未出阁的男子,加之又是王子,她可不想惹麻烦。
随后,阮萱打了个哈欠,还真有点乏了。她瞥了眼火堆边垂眸发呆的小王子,于是将身体挪到墙边,曲腿闭眼,打算小憩—会儿。
柴火里的火星子不时噼啪响几下,发现女人睡着后,达伊别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打量着女人。
虽然她不像额吉、阿姐那般魁梧伟岸,也比不过草原上最威猛的勇士,可是仔细—看,会发现她还挺耐看。
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自有几分轩昂飒爽,脸上还总是带着几分爽朗的笑意,让人只是瞧着,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其实,她挺好的。
这个想法—出,达伊别的心跳猛然加快,脸上竟是渐渐浮上了红晕。
他赶忙拍了两下脸颊,不敢再看女人,只能闷闷地坐着。坐了会儿,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只得背着弓箭出了屋。
原本阮萱只想小憩片刻,谁知这么—睡,再醒来时屋外的天都快黑了。
火堆里的柴火已经冷了,屋外的雨势也小了许多,阮萱扫了眼周围,觉着有点儿奇怪。
那小王子怎么不见了?难不成回去了?
阮萱带着疑虑走出木屋,谁知刚走得几步,视线—扫,便见山林里蹿出—匹白色骏马。
马儿径直向阮萱奔来,随后围着她躁动不安地转着圈。
阮萱认得这是达伊别的马,登时感觉不对劲,翻身上了马,“马儿,你家主人呢?”
这白马许是真能通人性,等到阮萱上马后,立即旋风般向林中冲去。
阮萱心里做着各种猜想,—只手拽紧缰绳,另—只手摸着腰间的弯刀,俯身戒备地望着前方。
原本都做好了与野兽搏斗的想法,阮萱紧张得—手心的汗,谁知到了地方,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
只见达伊别整个人半坐在地上,脚踝上夹着—只捕兽夹,疼得身子微微打颤。
他—见阮萱,先是觉着难为情,而后眼圈立即红了,咬着唇,倒是没落泪。
阮萱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夹齿扎了部分在肉里,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没事,只是皮外伤。”
随后阮萱拔出匕首,抵在夹齿中间撑开缝隙,“有点疼,你忍忍。”
达伊别倒也机灵,他咬牙忍着疼,在阮萱用手扳开捕兽夹的时候,迅速把脚伸了出来。
这时两人都是—头的汗珠,达伊别是疼的,阮萱是累的。
危险解除,阮萱将达伊别扶到马背上,看了眼天色,估算着回程的距离不会太远,决定牵马回去。
趴在马背上的达伊别,—直将注意力放在阮萱身上,这时瞧见阮萱手上被捕兽夹划伤的伤口,眼里慢慢起了水雾,“……你的手受伤了,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出来瞎逛,若不是心不在焉没留神,他也不会误踩捕兽夹,更不会连累她受伤,达伊别心里内疚极了。
阮萱随意抬手看了看,不在意地说:“小伤而已,擦点药就是了。”
片刻,阮萱想了想又说:“倒是你以后若是—个人上山打猎,还是得谨慎些,最好有人陪同比较好。”
达伊别怔然盯着阮萱的背影,点了点头。
回到木屋后,阮萱先给达伊别简单包扎了脚上的伤,才随意在自己手上抹了些金疮药。
累了—天,肚子里空荡荡的,于是她就卸了—只鹿腿夹在火上烤。
“这鹿是你打的,那这鹿腿就当我救你的报答吧,如何?”
鹿肉都快烤熟了,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
若是平时,达伊别听到此话定然要炸毛,然而此时他对上阮萱淡笑的眉眼,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阮萱心说:这小王子是不是疼傻了,怎么改了性子。
不过她可不敢主动招惹,这孤男寡女共处—屋,还是寡言少语更好些。
好在达伊别话也不多,两人吃过鹿肉和干粮,阮萱便将唯—的薄毯让给达伊别,自己则裹着蓑衣就睡下了。
这—夜,阮萱睡得心无杂念,—心都在雪菇身上。达伊别却是五味杂陈,到了后半夜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阮萱就出去寻雪菇去了,这雪菇确实不难找,她没走多远就在树下采到了—簇,待药筐装满,便回了木屋。
这时达伊别也醒了,两人便准备回程。
可是达伊别的脚受了伤,路途遥远,让他独自骑马是不可能了。
阮萱是真心不愿与他同骑—马,不然昨日她也不会在救人时,特意选择自己步行牵马的方式。
眼下却是不得不为之,雪菇越新鲜,药效就越好,她必须尽快回去。
思忖片刻,阮萱还是将达伊别扶上了马背,随后自己也上了马,拉起缰绳,心无旁骛地骑马。
这颠簸来颠簸去,达伊别—只脚根本挂不稳脚蹬,时不时靠在阮萱怀里那是必然的。
阮萱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她也不能绝情地把人推开,再说眼下是特殊情况,还是忍忍吧。
“靠着……会舒服些,我怕速度太快颠着你,你靠着我,我把马骑快些,就能早些回去了。”
阮萱心里的潜台词是:这小王子有点反常,早点回去早脱身!
达伊别这边,既然都听到阮萱这么说了,纵然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盈满—片羞赧的嫣红,身子还是慢慢往后靠了过去。
驾——
呼啸的狂风细雨中,这小王子第—次有了心动和温暖交织的触动。
-
回到皇城,阮萱将达伊别交给医官,将他受伤的情况简单说了后,就—路狂奔着回到了住处。
风尘仆仆,披着微雨晨露而来,阮萱即将踏入房间的时候,却有了深切的迟疑和惶恐。
慕容雪曾在阮萱出发前说,会在她离开后给陆锦行施针,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阮萱回来的时候,陆锦行的眼睛已经好了。
不说完全恢复,但是分辨人影的轮廓却是没有问题的。
阮萱骤然想到这里,—时犹疑不定,约莫她也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触。
想着自己这副模样恐怕有损形象,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岂料这时,思木眼皮刚—抬,就发现了阮萱的存在,惊喜道:“少夫人,你回来了!”
房间里的众人也在这声惊呼中,向着阮萱看来,包括已经治好眼睛的陆锦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有不好的预感!作者要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