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自从那日知晓阮萱心里曾经有一个男子后,便像挂了个陈酿的醋坛子在腰间,吃醋好似饮水。
时不时用幽怨无辜的眼神看阮萱不说,还研究起了御妻之术。
究竟该如何抓住女子的心?
用庄主的身份来压人自是不妥,将人囚禁起来更是不行。
他深谙得到了人得不到心的真理,绝不会做这等相互折磨的傻事,再说如今女人的心本就在他身上,他只需尽心维持好这份感情。
可他多年接受的教导中从未有经营感情的部分,老庄主曾经教与他的,都是女子如衣服,不喜欢腻味了换掉即可。
时刻教导他保持高傲的姿态,更不允许他露出小儿郎般撒娇扭捏的心思做派。
该如何讨爱人欢心,苏渺对此犯了难。
平日里,阮萱在庄里的时候,他还可以分散些许注意力,等到独自一人了,这种忧患不安的感觉就愈发浓烈了。
尤其瞥见那些高高摞在几案上的女子买来的话本子时,更是醋意一股脑涌上来,都没个宣泄的地方。
亦是从那日起,苏渺就不曾翻开过这些话本子,他拒绝与阮萱昔日的夫郎有共同喜好,当然爱恋阮萱这点不算。
这么执拗的,别扭的,与自己怄气。
转念一想,他又觉着憋屈,心头瞬间攀上不服输的傲火,喊道:“来人!”
影卫听命而来,苏渺冷声吩咐道:“你去京城走一趟,查查那陆姓公子……”
……
不消十日,影卫就将关于那陆家三公子的情况查了个清楚,但也仅限于发生在京中的事情,至于离京后的事和那人失踪的缘由,却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信息对于苏渺来说已经足够,他本意也只是想知晓过去的情敌是个怎样的人。
苏渺心知此等行为跟三岁孩童争夺糖果没什么差别,真是幼稚而无聊,可那夹杂嫉妒的窥探欲,总是缠缠绵绵在心间,惹人烦恼,还赶都赶不走。
沉浸于爱恋中的人总是想得太多。
苏渺觉着,倘若他能从对比中找到一丝一缕胜过那人的地方,定然不会这般妒忌了。
可当他怀着攀比的心思一点点去了解那两人的过往时,却静默了很久,很久。
原来……竟是这样吗?
他从未想过那眉宇间总是含笑快意的女子,曾经竟是受人歧视的高门赘妻。不敢去想,女子从寄人篱下到取得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成就,历经了多少坎坷艰难。
而她与夫郎的那段感情更是令京中无数男儿垂泪叹息,两个苦命的人栓到一处,从被迫相识到日久生情,竟如话本子中的动人故事一般,不禁令人感慨钦羡。
都言世间女人多薄情,可她……却痴恋苦等了那人两年。
苏渺叹出一口沉郁的气息,盯着手中记录两人过去的薄纸,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一时间不禁眼睛发酸,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湿漉漉的石头,又闷又涩。
让她写下休书,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旁的影卫见苏渺发怔,那神情是哀戚又茫然。
她想了想,还是将顺道带回的一卷书画拿了出来,“少庄主,这是属下在如意楼掌柜房中的暗格里找到的。”
影卫观察着苏渺的神色,顿了顿说:“似乎是……那位陆公子的画像。”
苏渺的神识一下被这句话拉回,率先想到的是:她还保留着那人的画像。
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包围着此时的苏渺,好似咬了一口初夏的青梅,又涩又苦又酸,可他偏偏就是舍不得吐,固执己见的,硬是要把它咽下肚。
良久,苏渺竭力放松拧紧的眉头,声音极淡,叹气道:“把画放下,退下罢。”
熏了馨香的房间霎时空寂下来,独自一人的苏渺没由来的觉得冷,挑起簪子拨了拨香炉中袅袅燃烧的香芯。
香炉中空谷幽兰般的气味炽盛了,心间似乎也跟着舒慰些许。
这是前些日子,阮萱特意为他所做,他一直很喜欢。
半晌,苏渺清淡的眸光终是没忍住从徐徐上升的香袅掠到画卷上,他指尖轻微发颤,依旧拗不过好奇心,缓慢而忐忑地打开了画卷。
蓦然间,他弯起嘴角笑了。
他竟是庆幸画中的男子被白绸覆了眼睛,半张脸不得展露,则不可见男子容颜,有多美。
阮萱说的不错,他们真的不像。
苏渺虽不见画中男子的全部容貌,但从那温软的气质姿态上瞬间就看出了差别,只消乍看一眼,就可知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种想法,霎时令他喜跃起来。
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论女子曾经的那份感情如何动人美好,但她对自己的情感是独一份的。
放下画卷,缓缓将其收好,画中男子的身影随之卷入深沉的纸墨间。
苏渺把它搁着书房尘封的角落里,他以后不会再打开这副画了。
起初那张觉得沉甸甸的纸页,也被他轻轻揉成一团,投入纸篓里,悄无了声息。
就像他不会将那些过往同女子提及,过去便过去了。
至于假若某日,她那夫郎找了来,自己一定会尽力去争取,且看谁在她心中分量更重些罢。
苏渺随即振作起来,好似醉了酒,亦或喝了大补的汤药,整个人焕发了精神气。
他猛然打开幽闭的房门,淡金色的阳光轻笼于他身间,衬出满面容光,展颜一笑,朝影卫说:“你去醉仙阁找个公子来,对了,要经验丰富的。”
自家主子一时间转变太大,那影卫有点懵怔,很快反应过来,就如一阵风般没了踪影。
烈云山庄暗室内,几人神神秘秘,好似在商讨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大秘密。
忽而,那垂眸细听的清俊男子抬起头,睁着渴望求知的眼眸,不解道:“抓住女子的胃是何意思?”
他询问之人,一身露肩又露腿的飘逸衣裳,说话间自带三分媚意与七分不着痕迹的撩拨,一看就是欢场高手。
此人正是被苏渺请来的醉仙阁新晋头牌:叶飘飘公子。
叶飘飘嗔怪似的抬了下眼眸,声音沙哑动听得恰到好处,彷佛鹅毛在心口轻轻拂过,酥麻麻的。
他说:“单靠身子吸引女人那是下等行为,你要做她的知心人才可,在她疲惫的时候及时做上几碟小菜,一盅羹汤,用温柔不打扰的方式安慰她,既满足她的大女子主义,还能展现你是何等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试问知己难求,时日长了,她终会沉浸于你的柔情,念着你的好,可不就把你记在心上了。”
苏渺眨眨眼,想到阮萱总是时不时给自己做各式美味糕点,每次他吃的时候心里都甜得很,立马认可了叶飘飘的说法。
“记下来。”他对身旁专门叫来做笔记的小厮吩咐道,小厮赶忙唰唰挥笔。
“除了让她视你为知己,在闺房之事上也不能马虎。”叶飘飘瞥了眼一脸认真的苏渺,问,“公子与那女子可有肌肤之亲?”
苏渺倒是坦然,点了点头。
见此叶飘飘叹了口气:“这就不妥了,轻易得到的总不会太珍惜……”
苏渺跟着叶飘飘的话语,皱了皱眉头。
“那约摸多久一次?”叶飘飘马上又问,却见苏渺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于是微微惊道,“三日?”
“......难道是每日?!”
苏渺难得羞赧地抬眸,点头轻言道:“每……日。”
叶飘飘蹙了下眉,一面摇头,一面打量着苏渺说:“公子美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都会腻味,欢好这事也该劳逸结合、有的放矢才可。”
闻言苏渺的脸色随之变了又变,他先前因着吃醋和不安,总是夜夜缠闹不休,听得这一席话,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种事也是要有针对性么?
“飘飘公子,我明白了。”苏渺低眉顺眼的,一双手乖乖放在腿上紧了两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叶飘飘嘴角一抽,暗叹:冤家,好可爱!
真想掐掐他的脸,但想到眼前人的身份,叶飘飘重新端出做学问的严谨表情,说:“为了保持彼此的新鲜感,频率不宜过多,还可以变换一下地点、场景、人物……”
“人……人物?”苏渺不敢置信地圆睁了眼眸。
叶飘飘呸了一声,道:“咳咳,说错了说错了,人物那是咱们阁里才换,对于公子你来说,该是角色才对!”
苏渺松了一口气,微歪了不明所以的脑袋。
……
叶飘飘将什么是“角色”娓娓说来,苏渺听得一愣一愣的,眼中的惊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深叹世界之大真是广阔无边际。
新奇得好似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两人从午后说到日暮,叶飘飘说得口干舌燥,眼看天色不早了,便收了角色演绎的话题。
他嘱咐道:“还有一点,公子定要谨记,宁可做同株共理的木棉,也不愿做那攀附的菟丝花。”
叶飘飘从未见过如此天真纯然的雇主,算是掏空了他多年情场上的经验,还给了私心的衷告。
这话倒与老庄主教导的差不离,苏渺颔首,回以一个感谢的浅笑。
这笑静而柔,却煜煜生辉。
叶飘飘顿觉是他多虑了。
苏渺潜心研究多日,决定先从洗手作羹汤开始。
恰逢近段时日阮萱格外忙碌,这在外辛苦一日后,回家就能吃到他做的美味佳肴,该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啊。
苏渺一想到阮萱对他做的菜肴赞不绝口的模样,就差点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亮晶晶,堪比星光璀璨。
可真当入了厨房,端了锅铲,苏渺才知道做菜有多难!
盐适量是多少?宽油又是什么?先炒肉还是先炒菜?
手忙脚乱弄了一通,忙活了整个下午,也才做出一道勉强可以入眼的西红柿炒鸡蛋。
单看还可以,可等端上了餐桌,与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在一处,顿时黯然失色,孤零零且格格不入。
苏渺扁扁嘴,觉着自己失败极了,抬眼瞅了眼花厅外的昏黄晚霞,免不得失落,既期待那人品尝,又生怕被嫌弃。
纠结来去,还是站起身,对仆从说:“还是……撤下去罢。”
“撤什么?”陡然间,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苏渺一惊,蓦然转身,喜意瞬间爬满眉眼,许是想念得紧,一下就扑入女子怀里,柔了声音,“你回来了。”
阮萱顺势搂了搂怀里的人,可是饿得狠了,忙拉着苏渺坐下,目光在一桌子菜肴上扫过,忽然定在一道模样特别的菜肴上,疑惑道:“庄里来了新厨子?”
苏渺眼睛一亮,直勾勾地望着她。
“是张大娘的新学徒吗?这水平不行啊,菜都炒焦了。”阮萱夹起一块黑红的看不出原貌的西红柿,如是说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啊!
我怎么会写出欢好要劳逸结合、有的放矢这种句子,阔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