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舒小姐?”这天晚上舒颖走出入户式电梯,保姆阿姨神秘地向她招招手,“阿姨有样东西给你看。”
舒颖不明所以,有些疲惫地问,“什么东西?”
保姆笑而不语,唇边的笑容像淬了毒,“你过来看就知道。”
说着带她走进书房,只见一排落地书柜靠着墙角站立,保姆隔着书柜的玻璃指着一张照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这就是我说的苏小姐。”
玻璃反出一层白色的光,照片上相互依偎的两人笑容灿烂,舒颖愣了愣,分不清是什么更刺眼。
保姆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毛,轻手轻脚地打开书柜的玻璃门,露出这张照片的真容。
这实际上是一块由玻璃定制的相片,色彩鲜明的人物在透明的玻璃里闪闪发光,永不褪色。
舒颖忍不住将它拿起来,想把他们脸上每一根毫毛看得清清楚楚,保姆忙神情夸张地用双手托在下面,“小姐,你小心点,掉在地上会碎的。金先生非常宝贝它,我经常看见他对着照片发呆,千万别失手阿。”
“这是他们几岁时候拍的?”
保姆凑到她身边,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个,阿姨倒也不是很清楚。”她眉飞色舞地说,“不过苏小姐漂亮吧?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样。”
舒颖摸了摸它光滑的镜面,没有做声。
照片里的人物不会说话,无从得知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幸运的得到金茂辰的垂青?
保姆陪着她看一会,目的达到就没兴趣继续呆着,对舒颖嘱咐,“小姐,阿姨去别的房间,看好了等会你自己放回去。”
舒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等回过神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保姆又回来了,回头却发现是金茂辰。
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舒颖顿时心如鼓锤,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好像冒犯了他最心爱的东西,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现在把相框放回去肯定来不及,她连忙后退几步,把身后的相框完全挡住,金茂辰已经走到眼前,她心虚地干笑,“茂辰,你回来了?”
她又往后挡,把相片往身边推了推,希望金茂辰不要发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理由转移他的注意,“今天你回来得好早,你不是说要去……”
金茂辰扬起眉毛,早发现她不自然的表情,这点小伎俩他一看就看穿了。
“你身后有什么?”他又走近几步,接着便看到书桌上的相片。
那瞬间舒颖仿佛心跳骤停,甚至忘记了呼吸。
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出金茂辰过去严厉的语气,“谁让你拿出来?”,“放回去”,“不要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她忐忑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等待着金茂辰的宣判。
金茂辰垂下眼睛扫了一眼,低声说,“谁把这个拿出来的,你吗?”
他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如一团浓墨,口气相当淡漠,仿佛暗藏着怒火。
“不,我……”舒颖想要反驳,但刚才保姆只打开橱窗,是自己忍不住拿出来,“我马上放回去。”她急匆匆地说。
但越是手忙脚乱,越是容易忙中出错,舒颖手心里出了层薄汗汗滑,光滑的玻璃好像涂了一层蜡,突然不听使唤地冲出了她的掌握,舒颖倒抽一口冷气,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块玻璃摔落在地。
玻璃发出一声清脆的脆裂声,一秒钟前它还记录着一对情侣甜蜜的定格,瞬间玻璃照片变成无数块亮晶晶的碎片。
舒颖惊恐地睁大眼睛,心情跟随着沉入谷底。
金茂辰垂着眸子看着地上那些碎屑,瞧不出喜怒,却让人感觉他更生气了。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对不起,茂辰,我……没拿稳。”过了好长时间,舒颖才微弱地开口,试图为自己分辨一句。
金茂辰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眼,深沉的目光看得舒颖站立不安,她想了想咬着嘴唇蹲下来,仿佛想要弥补似的,一片一片把碎玻璃捡起来。
“不要你捡。”金茂辰皱着眉,地上四处散落的碎屑,有的快口异常锋利,她毛毛躁躁,肯定会划破手,“叫阿姨过来来收拾。”
他的声音刚刚响起,舒颖便手一抖,轻呼了一声,尖锐的切面瞬间在手指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即便这样她还是低头坚持道,“不要紧,我来就行。”
血慢了一拍才从新鲜的伤口里渗出来,金茂辰又道,“别弄了。”
舒颖用手摁住伤口想要止血,但每次都还没等伤口彻底止血就放开,这样来回几次,最后弄得几个手指全是血迹。
金茂辰几乎被她弄得没脾气,“我让你别弄。”
他加重了语气,舒颖才停下,怯生生地站起来,看着他走到书房的另一侧,拿出一个白色的塑料箱子。
“过来。”金茂辰低头从箱子里找到一卷邦迪,撕了一条下来,看到舒颖还像木偶似的僵硬地站在原地,嘲弄地说,“还要我请你吗?”
舒颖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走过去把受伤的手指伸到他面前。
她不敢相信金茂辰会这么平静,心里满是问号和忐忑,难道就这么算了,他没有怪我?
金茂辰利落地撕开包装,把涂了药的区域对准伤口,“你怎么找到苏珊这张照片?”
舒颖手抖了抖,金茂辰握住纤细的手腕,看她一眼,“不要乱动。”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还是面无表情,但看上去仿佛加了一点温度,“……谁?”
金茂辰无语地瞟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将邦迪绑好,然后看着舒颖缩了缩脖子,摸摸包好的地方,一脸受宠若惊。
红晕染上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让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情脉脉,让人温暖,留恋,又觉得不太舒服。
金茂辰移开视线,那堆碎玻璃在灯光下一晃一晃,若是平时,他一定不会亲自帮她处理伤口,但是今天……
地上的旧照片破碎斑驳,面目全非,正如他和苏珊之间,早已一地鸡毛。
金茂辰大学即将毕业的那年冬天,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寒冬。学校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下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个冬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而在金茂辰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厚厚的积雪终年不化,彻骨的寒冷贯穿始终。
假期结束后的一个星期,苏珊向他提出分手。金茂辰当时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女人的周期又到了,哄哄就能过去——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回国时去她家吃饭,她父母还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之后她的态度一落千丈,一个人要是有心躲着你,能杜绝每一个偶遇的机会,金茂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是认真的。
这是为什么?金茂辰自问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一路磕磕绊绊地走过来,早已认定非她不可。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和所有失恋的男孩一样,金茂辰借酒消愁失魂落魄,百思不得其解,他在一节两人共同的课后找到苏珊,打算不论如何要挽留她。
可苏珊面无表情,她仿佛预料到有这一天,平静地低头看了看手表,语气冷淡如拒人千里之外,“我等会还有课,只有十分钟。”
金茂辰怒火中烧,感到自己仿佛被羞辱了,他都已经打算服软,别人还不给他面子,“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苏珊惊愕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这被金茂辰当成心虚的表现,他上前一步逼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苏珊终于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到底是谁?”迟迟没听到她否认,金茂辰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一把利剑,将他的心脏猛地贯穿,留下一地血肉模糊,怒火熊熊燃烧,“他是谁?你们怎么会认识的?他在哪里?”
他大声指责苏珊,“你太不爱护你自己了,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一时冲动,有没有……”
“金茂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苏珊冷笑着打断他,不想再多听他说一句废话,也不想看他咄咄逼人,“恰恰是因为我爱护自己,所以才觉得我们不合适,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忍无可忍。”
金茂辰当然不相信,他们十几岁就认识,然后一起出国留学,郎才女貌,他一直觉得命中注定会在一起。
异国他乡没有熟悉的亲戚朋友,一切都要靠自己,两人相依相伴才走到今天,已经成了对方分不开的一部分,“不合适?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你现在才说不合适?你当我傻子阿?我看这根本不是不合适,就是你变心了!”
金茂辰深吸一口气,一定是愤怒把他烧得脑子不太清楚,要不然怎么会说出下面的话,“和那个人断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记住,要是别人敢这么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那都是因为你,我……”
“金茂辰,你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你就是圣旨,出了问题,永远是别人的错,对吗?你怎么不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每天看到你这张唯我独尊的脸,我真想吐。”
江文嫣站起来,争锋相对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只是我看你觉得很可怜,你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你的父亲宁愿在事业和女人身上花时间,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但今天,看到你这样,我觉得我一点都没做错,我不是圣母,我没有义务为了你赌上我自己的后半生。”
金茂辰心脏剧烈地收缩,一瞬间天旋地转,更可悲的是,他分不清是哪句话可以反驳,他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茫然地说,“我们不是一直很好吗?”
江文嫣唇边露出讽刺的弧度,“你觉得我们好吗?”
“我哪里对你不好?”金茂辰理直气壮地反问,“我送你名贵的衣服包包,我从来没忘记各种节日送你礼物,你每个生日我都砸钱,你的朋友都羡慕你……”
“这就是对我好?”江文嫣笑了笑,“是啊,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能买阿。你觉得我是缺一个包,缺一双鞋,还是缺一个生日聚会?”
金茂辰闹钟“翁”的一声,只能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那些为钱的女人,可能也就算了,至少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但是凭什么?我也不差钱,虽然没你家大业大,我爸公司里的人也叫我大小姐,我到底凭什么阿?”
“以前在国内,我以为可以忍受你,但是我想通了,我又不是生来低人一等,凭什么呀?人生苦短,如果我还要和你相处三十年四十年,为什么我要一直委屈自己来迁就你?在你眼里,你觉得任何事情靠钱都能解决,我只是你买来的一样东西。”
金茂辰彻底说不出话来,这些话振聋发聩,他从来不知道苏珊是这样想。
“如果你一直孤家寡人到老,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惊讶。”苏珊毫不留恋地说,“但我还是要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