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宣璟果真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和安府的任何一个人道别,就那么孤身一人头也不回的策马出了双槐镇。
彼时天光尚未大亮,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宣璟握着马缰在万灯楼前停留了许久,眼睛一直望着安府的方向,可他最后也没等到心里想见的那个身影,只好带着满心的失望扬长而去。
“义父,”安迟风看着宣璟纵马而去的身影,对和自己一起隐在暗处的安珏小声道:“你说师父他还会回来吗?”
安珏莞尔道:“你不是讨厌他吗?不回来岂不正好合你心意?”
安迟风握紧了手里的陶娃娃:“其实……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他的。”
安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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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璟走了之后,安珏果真便去双槐县衙当起了武师。
出乎他意料的是,西风寨的山匪们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自由散漫,难以管教,反而对他几乎可以说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显然是宣璟之前花费了很多心思驯服了这帮人,因此,他也没费太多的时间和力气就将他们训练成了一支像模像样的护卫军。
双槐县的县丞卢轲见此情景,总算是明白了宣璟为何执意要让他来帮忙教导,心里虽然疑惑安珏的身份,但到底还是憋着没敢问,只是对待安珏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这一日,安珏照常在卢轲给他安排的的校场上练兵,顺便把应家兄弟和安迟岚安迟风也一并叫上了。
“先生小心!”
“义父!”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安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用力撞进怀里的安迟风扑得后退了好几步。
一支利箭从他刚才路过的地方直飞过去,深深的扎入了靶心。
“对……对不起,我方才不知道……不知道先生会突然走过来……对不起!”应从武脸上血色尽失,丢了弓箭跑过来语无伦次的跪在地上胡乱道着歉。
“无事,”安珏反应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同样脸色惨白的安迟风的肩,走过去将应从武从地上扶了起来:“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
说完又看向那支正中红心的羽箭,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道:“资质不错,进步得很快。”
应从武的脸色恢复了些血色,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道:“都是仰仗先生教导。”
安珏走过去将弓箭捡起来递回给他,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你们继续。”
安迟风也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问道:“义父,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总是走神?”
“定然是了,”见安珏不说话,又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搁了剑在他身边盘膝而坐:“自从师父走了之后,你就时常这样神游天外。”
安珏看着校场上你来我往的训练着的山匪们,还是没有说话。
“义父,”安迟风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修补过的陶娃娃,忽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珏端起身边的杯盏,“问吧。”
安迟风问:“你是真的不喜欢师父吗?”
安珏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过来转头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自己听见的。”安迟风摆弄着手里的陶娃娃,嘟囔道。
安珏以为是那天宣璟的表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听见的?在何处?”
安迟风垂下头,闷闷的道:“师父走的前几日有一个晚上,在书房门口听见的。”
安珏的眼神变了变,半晌,才迟疑着问:“你听见了什么?”
安迟风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我听见哥哥说要随师父一起走。”
安珏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坐回原位捧着书本认真研读的安迟岚。
“我也不知道他们先前说了什么,”安迟风又说:“本来我是要去交功课的,走到门口就看见哥哥跪在地上,还以为是哥哥做了什么事情惹师父生气了,正准备进去替他求求情,就听见哥哥说求师父带他一起回邛菀去。”
“但是师父很生气的拒绝了。”
安珏心下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师父说,他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后面要走的路也是千难万险,不能带着我们,而且……”安迟风抬眸看向安珏:“而且他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希望我们能作为你的家人留在这里陪着你。”
安珏彻底愣住。
宣璟他……
“义父,”安迟风捏紧了陶娃娃,认真的道:“哥哥说,师父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安珏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去把你哥哥叫过来。”
安迟风明显小孩子藏不住事,立马就心虚的站起身往安迟岚身边跑。
两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了半天,安迟岚才磨磨蹭蹭的搁了书册往安珏这边走,神情也是明显的忐忑不安。
安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见他不肯坐,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想去邛菀?”
安迟岚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先前想过。”
“那现在呢,”安珏道:“又不想了?”
安迟岚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又快速的点了点头。
安珏失笑:“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先前很想,”安迟岚道:“后来又不想了。”
安珏感觉有些奇怪:“那你突然让小风来探我的口风,是因为什么?”
安迟岚犹豫了片刻,才迟疑道:“我总觉得师父他……可能出了什么事。”
安珏十分莫名其妙:“他离开已快两月有余,你何来的此种感觉?”
安迟岚没答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递给了他。
安珏将他手中书信接过来一一看过,只见信中皆是对自己近况的询问和对安迟岚的叮嘱,没看出什么别的东西来,不由得狐疑道:“这些书信,有什么问题吗?”
安迟岚道:“您仔细看看每封书信的落款日期。”
安珏仔仔细细的把日期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手指一顿,又往前翻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抬头看向安迟岚:“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安迟岚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安珏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书信,心下也是一沉——那沓书信的落款日期乍一看没什么问题,每一封都是很有规律的间隔了三日,风雨无阻……可不对就不对在,最后一封信的时间,距离现在已有半月之久。
也就是说,宣璟从半月之前,就已经毫无征兆的单方面和他们断绝了书信来往。
或者说……失了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