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仍在铁路上疾驰而奔,火车内的乘客一个个拔腿就跑。
场面之浩大,但凡有个活人都能眼神粘过来。
关键是,这车上他娘一个活人都没有!
众人一边跑一边骂娘,原先上车时遇到的其他乘客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唯有身后追着的那个怪物。
大家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伪装成的王青,也来不及多想,眼下只有一个词充斥着所有人的脑袋——
逃命!
也不知道谁边跑边大喝了一声:“跳车吧!”
有人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跳你大爷呢!这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嗡——
火车穿过了一道黝黑的山洞,车厢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大家拼命跑了一段时间,黑暗中突然有人说:“后面怎么没动静了?”
“对哦……”另一个人下意识扭头看回去,模模糊糊中在黑暗中看到一团勉强能称为人型的黑影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停在身后。
“这玩意儿怎么不动了?”
“我知道了!”跟着一起跑的苏爽反应过来,“这东西怕黑!”
“快关窗拉窗帘!”
一阵窸窸窣窣,车门上的窗帘被大家拉得严严实实。
轰隆地长鸣在山洞隧道穿梭而行,骤然光线乍起,被挡在厚实的布帘外。
窗帘把大部分光遮住,漏出依稀的光线。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看向黑影。
就见那坨肉块又融化了许多,动作迟缓下来,朝所有人迈了几步便不再行动。
过了山洞后,火车的速度便缓缓降了下来,似乎是马上到站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忽然想到:“刚才包厢里那四个人呢?”
有个人本来想去看看拉萨站在民国长什么样,结果头钻进窗帘,贴着冰凉的玻璃发出一声感叹:“卧槽。”
“看到啥了?”他身后有人好奇地问。
那人微微让窗帘露出一点玻璃,让他们依稀看到窗外的路。
所有人目瞪狗呆——
有四个人从火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原地还朝他们挥了挥手。
众人:“…………”
这尼玛还有这种操作???
有人的直播间弹幕都被这骚操作惊了——
【卧槽,这主播谁啊,这么牛匹?!】
【不行,要是副本结束他们还活着,一个一个去点个关注】
【我看过第一个人的直播!叫顾淮!玛德牛死了!!!】
【看过+1!跟开挂了一样!还是个新人!】
……
·
……
火车速度在出了山洞后明显慢了下来,顾淮走到车窗前看了眼外面一片茫茫旷野,做出了个结论:“跳车吧。”
程丽佳和孔玲一脸惊恐:“什么?!”
顾淮手指在玻璃前虚虚指了一下,“没猜错的话,那些人是在等我们。”
大家狐疑地贴过去,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停着两辆民国时期的军车,军车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手里举着一大块牌子:“热烈欢迎顾少爷。”
程丽佳:“…………”
这要是没人看到,那去哪里碰人去???
孔玲迟疑了一下,问:“这是npc还是玩家啊?”
话还没问完,两个姑娘就被人以一己之力从身后挤到了边儿上。
时不言轻轻笑了一声,贴上顾淮,说:“是人是鬼跳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油jump,俺jump,我们一起跳火车】
【他们是怎么能用“卖西瓜”的语气说出“跳火车”的???】
【这怕不是跳下来都不用玩游戏了,直接来阎王殿面见老板了】
【阎总现在不在吧?啧,新官真是不务正业,这才当了多久啊就翘班】
【前面的,你号没了】
……
弹幕逐渐讨论起了老板们的八卦——
【哈哈哈前面的怕不是新来的,这直播间全都是客服】
【话说老一任老板去哪里了啊?】
【对哦,也没有感觉新官来的这么突然呢,而且新官是不是没有判官笔啊?】
……
【我咋听说前面那位原身就是判官笔化形,至于去了哪里到真不清楚了……】
【前一任老板好像擅自从生死簿上划走了个人,被抽了仙骨】
【人工客服(钟馗):前面几个下了直播都跟我走一趟】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了有客服你们还说】
【奇了怪了,我记得上次提了一句全部客服都出来了,今天怎么只有钟馗?俺要和孟婆老婆贴贴】
……
顾淮目光从眼角瞥出去,看到他脸色有点发白,蹙了眉,“没事吧?”
时不言脸上笑嘻嘻地摇了下头,让他不要担心。
顾淮紧抿了下唇,伸手掀开窗户便纵身跃了下去,丝毫不带一丝犹豫。
程丽佳跟在他后面跳了下去,孔玲有些胆怯地站在窗户边上往下望,咬了下唇,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时不言道:“放心跳。”
她莫名就安心了不少,眼一闭腿一蹬,朝下面扑过去。
顾淮跟着火车跑着,看了眼站在窗口的时不言。
天色愈加阴沉,藏区的雪片要比别处都来的大,漫天飞舞地往下缀着,冷风溜斜地夹裹着雪片刮得脸颊生疼。
空气中散满了凉意,呼吸间吐出的白气随着风飘散远了。地面上积起厚实的雪褥泛着白光,衬得昏沉的天还有了几点亮色。
火车缓缓在眼底穿梭而过,时不言一身宽大袖袍面色苍白,黑沉沉的眼瞳中映出两点盈盈亮光,四处散着浓雾,朦朦雾色之后隐隐透出远处山峦连绵的形状。
眼前是不断落雪的苍穹,雾色之中,雪光映得他身形高挑地立在窗口,耳边是瑟瑟落下的雪声,让人没由来觉得有些沉寂。
两人相互对望着。
时不言立在窗口,薄薄的眼皮顺着垂下去,仿佛这一刻神位归为,无欲无求,下一秒便能踏着清雪飞去九天。
“时不言。”顾淮叫了他一声,眉宇染上点雪色,“跳下来。”
他嘴角一翘,化了漫天山雪,朝他的神飞来了。
……
于是,另一节车厢的人在发现怪物的弱点后呆若死狗地看着四位“神仙”完成了翻火车这一壮举。
举着牌牌等在下面的两个人看到跳下来的四个人还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上车一人开了一辆在踩着雪层吱吱呀呀地扭了过来。
在厚实的雪层上即使带着防滑链都开的分外艰难,甚至不用踩油门,都能一路顺着滑过来。
“可算是接到你们了。”那短发姑娘先一步到了四人跳下来的地方,划下窗户手指见夹着根烟徐徐呼了口白气,“上车。”
顾淮和时不言看了眼程丽佳和孔玲,让她们先上了这辆车,两人走到后面滑来的另一辆车才坐了上去。
开车的男人叫葛楠,也是个玩家,此时在副本中的身份是顾老爷生前一早打点好的藏区向导,而他本人现实里则是个退伍雇/佣/兵,身体各方面素质都很高,护送顾淮深入墨脱。
藏区常年大雪封山,拉萨那边已经被皑皑白雪淹了个半全,因此他们特意在这里停车等人。
葛楠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猛地拉了下挡杆:“还好接到你们了,不然我们支线任务就歇菜了。”
时不言坐在前座,从后视镜瞥了眼撑着脸眼皮几欲垂下的顾淮,才应道:“从这儿到墓要多久?”
葛楠脸上挂起一丝忧愁,说:“来接你们前我们找人问了个大概,从这里到墨脱又碰上这个鬼天气,估计要四五个小时开过去。”
“照这个天气,估计下午五点后就不能再走了,墨脱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住处,我们休息一晚后再让熟悉的喇嘛带着我们去找墓。墨脱去找大黑天墓就要找脚夫全程步行了,走路约莫还要七八个小时。”
说着,他一个人又嘟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车窗微微滑下了一个口,雪片蜂拥着朝车内挤进来。
顾淮撑着下巴靠在车门上,目光散在茫茫雪山上,没一会儿就迎着寒风沉沉睡了过去。
时不言偏头看了他一眼,示意葛楠关上后面的车窗,没再吭声。
不知是不是阖上眼前的最后画面是遍天的雪色,睡梦中,顾淮梦到了一场大雪。
……
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现世似乎还没有如此多的高楼厦宇,似乎还有帝王归一中原,似乎是他刚刚成为第二百九十六代阎罗的时候。
那年连日大雪。
处处都在闹饥荒,冻死骨铺满长街,地府里的判官尽数来了人世,哪怕出动了全部人力,仍旧有万千亡魂徒徒逗留于人世找不到地府入口。
无法,阎罗刚刚上任便马不停蹄上了人间一路走走停停送走了不少“人”。
可这雪仍旧持续下着,让人摸不着头绪,就连天庭都许久不回他们发去的玉简,信件请求天庭下派几名鬼将跟着一起帮忙。
也就第一枚玉简回了两个字:有龙。
有龙?
刚刚出炉的年轻阎罗盯着这两个字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想不通“有龙”是如何造成的尘世长达快要一年的雪灾。
约莫是千年未有神龙降世,天庭那边忙着给刚出生的小龙做登记录入,没空搭理凡间这些事。
想着,玉管迈步徐徐走在被雪铺了一层的林间小道就不由有些头疼,也不知如此多的亡魂要送到猴年马月去……
走着走着,年轻阎罗脚步一顿,鼻尖在凉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血腥气。
他奇怪地开了眼朝林子深处忘了一眼,登时神色复杂起来:“……”
原先高直密匝的竹林被一道偌大的身躯硬生生压成了一排“竹笋”,年轻阎罗加快脚步朝林间走去,只见竹林深处上躺着一条足有两人高,数十丈的玄黑——
长虫?
从没见过玄龙的阎罗默不作声地朝那条成了精的长虫靠过去,刚刚走近,金光一闪而过,长虫不见了,一旁的“竹笋”堆里躺着一个男子。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探着步子走了过去。
男子身上的气息很弱,长发被雪水打湿黏在脑后,脸皮在雪中仍旧惨兮兮地白,唇角沾着些血迹,眼皮耷拉下来,画出几道入木三分的线。
方才长虫的模样看不出来什么,化成人型阎罗才发现这人瘦的可怜,硬是把一张英俊的皮相饿的瘦脱了相。
年轻的阎罗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大雪竟然连长虫也遭受荒灾。”
话音方落,那长虫眼珠在眼皮下咕噜噜转了两圈,似乎是要醒了。
果不其然,“长虫”睁开眼,对上一只倒过来吱哇乱叫地地老鼠:“……”
“快吃吧。”冷清好听的声音从他头顶飘下来,一脸慈爱地笑眯眯地把手里的老鼠又往他脸前凑了凑,“饿了吧,快吃,不够我还能给你抓来。”
长虫:“……”
我真他娘多谢了啊……
……
雪仍旧一直下着,还有加大的趋势。
天色在密集的大雪中又暗了几分,雪山上的车并不好开,公路修的良莠不齐,雪层厚实又滑,一个不小心就会从陡峭的公路上滑到悬崖下面。
上了一座山,又下了一座山。
终于赶在下午五点前到了葛楠说的住处。
不知到游戏里的顾老师到底联系了谁,此时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片军区。
军区大门前停着一辆车,是载着程丽佳和孔玲的车比他们早到了五分钟,此刻车都空了,三个姑娘披着衣服进了庙取暖。
军区大门紧闭着,天色已经全暗了,大雪中只有一旁紧闭的门厅亮着一盏电灯。
守门大爷不睡觉听着手边小收音机里播放的黄梅戏,下雪天的信号并不流畅,不时传出断断续续、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大爷扯着嗓子跟着哼:“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唱到末了处,大爷忽地瞪大双眼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盯着雪后忽地亮起的两个黄眼睛,他有些哆嗦着拿起手边的提灯开门出去。
“你找哪个呀?”大爷隔着紧闭的铁门把灯打过去在糊了一层遮阳纸的车窗上晃了一下。
葛楠滑下玻璃窗,递给了他跟烟:“大爷,我接人回来了。”
大爷接了烟,连着“哦”了几声,颤颤巍巍举着灯给他们开了道小缝。
时不言蹙眉看了眼葛楠,葛楠意会道:“车最好别进去,雪这么大,可能在里面就把路冻上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两宽的缝隙。
时不言低声朝后面叫了两下,顾淮双眼紧紧合着,眉心朝中间蹙起,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葛楠好心说:“你先进去吧,我背他进。”
“不用。”时不言声音低沉,推门下车拉开后门,把他轻轻抱在怀里,穿过门缝走进去。
【好家伙好家伙,这就占上了?】
【绿茶:不用,我的老婆我来抱!】
【呜呜呜,花瓶这么瘦,一定很好抱吧,嘶哈嘶哈】
【前面一个个都是lsp了】
……
葛楠在后面看得迷迷瞪瞪,好半天才咂摸出点什么东西。
·
踏上有屋檐遮盖的平台时不言就放下挡在顾淮脸上的衣袖,露出有些被融化雪水打湿的黑发。
他捡了块干净的袖口地在顾淮头发上粘了两下,又探手在额前摸了一下,发现有些烫,才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呜呜呜,看哭了怎么回事?】
【为什么……说不上来,总觉得绿茶有点小心翼翼】
【好像知道他们怎么遇到的!】
……
可能是为了不吵醒顾淮,这声音甚至都不能叫敲门,那声音就跟猫爪子挠了两下没两样,好在屋里有耳尖的人停了两秒就来开了门。
门内的人看到时不言和顾淮咧嘴的笑容僵在脸上,口音还带着点川渝味忙侧身让他进屋道:“你们路上出撒子事情了?”
“没,睡着了。”时不言压低声音解释。
进门抬眼一看,才发现屋里围成圈坐了一屋子人,眉心微微一蹙,看向一旁的程丽佳。
程丽佳接收到他询问的视线,还来不及开口,身旁一个裹着肥大花袄的女人从恍惚中站起身忙对他招手:“诶!快进屋暖暖。”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把自己身上的花袄披到顾淮身上,然后嘴上关切道:“先生他是睡了?”
时不言点点头,道:“淋了雪,有点发烧。”
【等等,兄弟萌,你们有没有觉得……】
【我也我也,这些人怎么有点眼熟……?】
【我靠!你们看左边角落打呼噜那个帅哥!那他妈不是孟婆的脸吗?!】
【沃日我认出黑无常了!我自信了,嗨,老公!!!】
……
【等等,这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这副本不是14个人吗?总不会这些都是npc吧???】
【我原地傻掉,有……有过这种情况吗?】
……
弹幕原地空白了三秒,这在有几百万鬼气的直播间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情况,突然出现了一条小字——
【我、我好像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我也,绿茶不会是老那个板吧?小声哔哔.jpg】
【好好好像也不是没有可可能……猛汉惊觉.jpg】
……
·
由于地势与险恶的环境,藏区并没有像城里那样有好的供暖条件,屋中央用红砖砌着一座煤炉,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电灯里还散落着烫死的飞蛾。
众人都围着煤炉坐在中央。
一旁坐着的俊秀青年猛地一低头,脖子一歪被疼醒,睁眼就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珠,心里一惊下意识叫道:“大、大——”
时不言一眼看过去,吓得他骤然闭了嘴,才想起来屋内不知情的三名无辜玩家。
葛楠问:“大什么?”
“大——”他哑了一下,眼珠飞速在周围人脸上转了一圈。
哔哔——
信号接收失败。
孟江:“……大大泡泡糖。”
葛楠:“……你有病吧?”
孟江怒目而视:“你——”
【对不起,我不敢相信这个说出大大泡泡糖的人是我老婆】
【那我抱走了,这我家妻,对不起,让大家见笑了】
【人工客服(钟馗):我的】
【??????】
【我的小眼睛是否看错了什么???】
……
【妈妈!我磕的cp是真的!!!】
【仰天长啸,我麻了】
【地府的各位现在都玩的这么大吗???】
……
“不是一共十四个玩家吗?”孔玲奇怪道,“为什么多了这么多人?”
程丽佳瞥了眼一旁另一个男人,没等他开口,就听方才开车来接他们的丁柠道:“这次是分组的,我们一组的有十四个人,都在这里了。”
孔玲有些懵:“那我们车上遇到的那些人是另一组的吗?”
丁宁点了下头:“应该是,我们一开始到拉萨的时候也遇到了那组人,发现两边的任务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盗墓的,我们是来还文物的。”
孔玲“哦”了一声,捧着热水抿了一口,也不再说话了。
坐了没一会儿,时不言又伸手在顾淮头上探了一下,发现烧的更厉害了。
眉心一蹙,抱着他站起来:“卧室在哪里?”
方才要回答孔玲问题的男人站起来,大家这才发现他个子出奇地高,似乎都要快两米。
朝时不言走过去,说:“我带您去。”
时不言点了下头,跟着他出了门。
·
范无救带着他到了二楼的房间,屋里是人提前暖好的,一开门就烘出一股暖白的气。
时不言进门前问:“那东西在这里吗?”
范无救一愣,反应过来摇了下头,恭敬道:“必安推测他很可能会在下一次的轮回出现。”
“知道了,回去吧。”时不言应了一声抱着顾淮走了进去。
范无救道了声“是”,帮他把门带上才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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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言坐在床边帮脱了鞋释放被雪水浸湿的袜子。
露出的莹白脚背在暖黄的电灯下裹上了一层暖意,脚背上隐隐的青筋微微突起,脚踝细的好像能一手捏断。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暖水壶,把顾淮放到床上走过去倒了盆热水,用热毛巾浸了一会儿才拧干帮顾淮擦了湿透的身上,盖了被子让他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的雪势已经缓了下来,黑云渐渐褪去露出泛着冷白的月,月光不带一丝温度的从窗外映进来照亮了侧躺着的人睡熟着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发现这是个年下,我又忽然发现千万不能脑补大美人阎罗绑着袖子抓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