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魏羲和之女魏北音,温良贤淑、品貌出众,赐婚于上将军慕衍,经钦天监测得五月二十乃良辰吉日,特许二人当日成婚,钦此。”
内侍宣完旨,只等北音伸手来接,恭敬道:“魏姑娘,还请接旨。”
但北音听了圣旨,已经完全懵住了,忘记了如何动作,她怎么会被赐婚给小将军?怎么会是她呢?
同样愣住的还有两位夫人和两位大人以及一干下人,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好好的一桩姻缘,眼看就要成了,皇上怎么就突然赐婚了呢?
谢昀虽然也有些始料未及,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垂眸紧握拳头,随后缓缓松开。
如今圣旨已下,无论是他和太傅府,还是魏府,都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和魏姑娘,只怕是没有缘分。
“还请魏姑娘接旨。”内侍又恭言提醒道。
北音缓缓醒过神,眼睛轻轻地眨了眨,有些无措地看向姜若华和魏羲和,两人也是颇为无奈地对着她点头,示意她先接旨再说。
她想了想朝着谢昀的方向看了过去,若是她接了旨,谢昀该如何自处?
谢昀也在看着她,朝着她微微一笑,亦是让她接旨的意思。
在众目注视下,北音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叩首谢恩:“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圣旨一接,方才还谈婚论嫁的两家便再也做不成亲家了,她和谢昀之间这条红线还未被天上的月老牵到一起,便被生生剪断了。
几人在下人搀扶下起身,管事隋正往内侍手中递了沉甸甸的荷包,装着刚刚才包进去的银钱,送走了颇为满意地内侍。
内侍临走前,看了眼本不该在魏府的谢昀等人,虽心下有些猜想,却是未多话,只笑着向北音道喜:“恭喜姑娘,日后便是将军夫人了。”
他走了之后,前院寂静了好一阵,明明是赐婚的旨意,却是没有人露出半点喜色。几位主子面色沉沉,下人们也不敢发出动静。
谢夫人面色极为难看,实在没有想明白,她前几日进宫,还特意找皇后娘娘说过这事,想着日后向皇后求个恩典,给两家孩子求一道赐婚懿旨,怎么转眼就赐婚给小将军了?
姜若华也是一脸愧色,这事虽说不是他们故意为之,却也是真真实实落了太傅府的面子,就怕结亲不成反结怨。
良久后,魏羲和缓缓道:“谢大人,谢夫人,不若进去坐下说,这事总归是我魏府对不住几位。”
太傅大人也反应过来,有些叹气地摇头道:“魏大人言重了,这事……总归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只是两个孩子,唉,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魏羲和也叹道,他是真的很满意让谢昀成为自己的女婿,真是有些可惜了。
“既是如此,我等便不再久留了,魏大人,魏夫人,告辞。”亲事已经无法再谈,也就没了坐下来的道理,太傅大人便想要告辞了。
谢昀闻言,见谢夫人还在愣神,轻轻揽过她,低声唤道:“娘,娘,回府了。”
谢夫人这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这句话道出了院中站着的所有人的心声,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才是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就从顺理成章变成了无话可谈,满堂欢笑也成了愁容满面。
“夫人,罢了,回府吧。”太傅大人摇头不已,伸手拉了谢夫人就要离开,抬眼看到一脸忧色的姜若华,还是多说了几句。
“魏夫人无需困扰,今日只当我等并未来过,告辞了。”
太傅大人说完,带着谢夫人往外走,魏羲和与姜若华见拦不住,只好随后跟上送他们出府。
北音走在最后,身前不到半步是谢昀,她低下头,细声说了句:“阿昀,对不起。”
谢昀停下脚步,还未开口,几个婢女嬷嬷很有眼色的先走了,留下谢昀和北音叙话,只当是让二人作别。
谢昀垂眸看了北音一阵,即便掩饰得再好,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失落,低声道:“阿音,此事与你无关,无需自责。”
北音心下也有些发酸,这几日,她是真的想过与谢昀成婚,从此相伴一生。谁也没有料想到,他们最后会这般无疾而终。
“那,那几本孤本,你还要吗?”谢昀迟疑问。
北音垂眸想了很久,才缓缓道:“不要了,阿昀留着,送给日后心悦的姑娘。”
“也好,在下便祝姑娘一世欢喜,与小将军琴瑟和鸣。”
“多谢少卿大人,小女也祝大人早日觅得良缘,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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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音和谢昀走出来时,太傅大人和谢夫人还未上车,几人站在马车旁的石阶上寒暄,已经没了来时的笑意,勉强撑着说话。
见二人出来,很快停下话,抬眼看着他们,忍不住叹气,多好的一对璧人,终究是天意弄人,有缘无分。
“魏大人,魏夫人,告辞了。”太傅大人话落,搀扶着谢夫人进了马车,随后自行钻了进去。
谢昀行至马车边,朝着魏羲和与姜若华拱手后,利落上了马车。
“驾。”小厮扬鞭,轻喊一声,马蹄动起来,拉着马车徐徐前进。
北音静静站立,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心中不禁有些怅惘。
她与谢昀相见不久,相识也短,却仿佛经历了很多,倘若再早一些……罢了,她慢慢回过头,撞上数道目光。
除了一干下人们,姜若华和魏羲和也在仔细打量着她。
方才,她一直盯着马车的方向,让他们以为她已经对谢昀有了情意,此刻是在不舍与谢昀缘断。
“阿音……”姜若华轻声唤她,声音里透着止不住的心疼,她的阿音真是太苦了,年幼担事,如今有了钟意的郎君,又要被迫嫁作他人妇。
北音却是不知道他们如何想,只道:“爹,娘,快进去吧,外边风大,娘的身子还是受不得风。”
姜若华心下长叹一口气,走到北音身边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柔声道:“阿音,事已至此,便忘了吧。”
北音闻言,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举动让他们会错了意,却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勉强笑着安慰道:“娘,我没事。”
魏羲和走在两人身后,他仔细忖思后缓缓道:“阿音,小将军此人,倒也不失为良人。”
少年将军,鸿鹄之志,又是重情重义,若不是身边已经有了红颜,阿音能嫁与他,也是一种修来的福气。
好在小将军身边的那人,如今在固原边城,虽不知何时回京,但以目前皇上与大将军之间的相互猜忌来看,怕是一时不会再送人到盛京来。
若是阿音嫁过去之后,能与小将军近水楼台日久生情,便也能算作是一桩好姻缘。
姜若华嗔怪地看了魏羲和一眼,她这四年对坊间这些传闻不甚知晓,如今只记得那小将军慕衍是个混人。
四年前,她就听闻大将军之子慕衍调戏女子,招惹祸端,后来虽立了战功,却又沉迷女色,年纪小小便有了侍妾。
她如何愿意将阿音交给那般的混不吝,但也不能再给阿音雪上加霜了,便安慰道:“阿音,你莫要忧心,娘明日便派人去打听小将军的品性相貌。”
北音轻笑着摇了摇头:“娘,我见过他。”
姜若华闻言愣了须臾,竟然已经见过了,“阿音何时见了他?”
北音正要说上次凝香坊出事的时候,一想到这事姜若华还不知道,便改口道:“两月前,宫宴上见过一面。”
当日宫宴,北音坐到了太傅夫人身边,魏羲和后来问过她缘由,而她的对席便是小将军慕衍,这事魏羲和也记得。
“那,长相如何?”姜若华问道,只匆匆见过一面,品性如何该是无法知晓。
北音轻道:“上佳。”
“那便好,性子如何娘会找人打听,如今已是四月十七,离五月二十不过月余,这成婚的日子定得也太近了,怎会如此着急?”姜若华忍不住问,怕是要尽快着手准备嫁妆一类了。
从一介白衣书生到如今的户部尚书,魏羲和也是经历了官场的风雨磨炼,如今对永嘉帝的心思也能摸出一二。
他稍作考量便想到,之前的赐婚因着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出了意外,如今只留一个月准备聘礼嫁妆,也是怕再有变数。
事实便是如此,永嘉帝确实是这般想的,他的威严已经失了一次,决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几人行至芳华院内,刚坐下不久,安嬷嬷抱了越哥儿过来,他一进门就吵着找姐夫。
“长姐,姐夫呢?”越哥儿问。
北音抬眼看了安嬷嬷一眼,这事除了她不会再有人教给越哥儿。
魏羲和一把提起他,放在软榻上,揉搓一顿,问:“你个小兔崽子,知道姐夫是什么吗?”
“阿越知道,嬷嬷说了,姐夫就是长姐日后的夫君,像爹娘一样,爹是娘的夫君。”越哥儿一咕噜从软榻上翻起来,一本正经回答,说完一副待夸的表情。
从接了圣旨便阴霾到现在的魏府各人,终于被惹得露了笑,连北音都被吸引到了,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胡思乱想。
但夜里躺在床榻上时,她还是辗转难以入睡。她并不排斥嫁给小将军,但也不想插足于小将军与那名女子之间。如此,日后或许真的就只能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了。
还未成婚,便知道了自己与日后的夫君只能做表面夫妻,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有些发酸,又有些无奈。
她到底还是对得一人心、白首不离有些念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