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的寿宴极为奢华盛大,盛京里大小官员纷至沓来,都送上了贺礼。身份太低不能入席的,想着露脸沾沾光也是极好的。
后院的女席,也是红飞翠舞,环肥燕瘦,十分热闹。北音安静地坐在席下,听着各府夫人们闲话家常。
宴罢,有夫人提出逛逛国公府的园子,季夫人很是高兴,带着她们去了,不少夫人也想凑这个热闹,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北音看着席上的人越来越少,百无聊赖地闲坐。今日不知为何,姜若华没来赴宴,其他夫人与她不相熟,她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只好安静地坐着。
慕衍与她分开前,说过临走时会派人来接她,她耐心等着便是。
忽然来了一个丫鬟凑近他,要给她斟酒,木兰忙伸手要拦下她:“这位姐姐,我来就好。”
丫鬟侧目朝着不远处地树下望了一眼,低声道:“慕夫人,任姑娘请你随她过去一趟。”
她的声音很小,只能北音和木兰听到。北音顺着她方才看的那一眼瞧过去,那处树下站着一个人,正是任天真,也在回望着北音。
木兰不再拦着那丫鬟,等她斟满了酒转身走了,才低声询问:“夫人,我们真的要过去吗?要不,还是算了?”
木兰此前并未见过任天真,亦不知她为何会找北音过去,眼里露着担忧之色,不想北音跟她过去。
北音点点头,小声说:“我们去看看。”起身又道:“木兰,我们也去国公府的园子里走走。”
“夫人……”木兰见拦不住她,北音起身后,左右的夫人朝着她们看过来,她只好妥协了,“好。”
北音朝着左右的夫人们福身后,才带着木兰退出了宴席。
任天真远远走在前面,北音碎步跟着她。她走得弯弯绕绕,带着北音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道,才转过身等她和木兰走过来。
木兰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半挡在北音面前。
任天真轻笑出声,“小姑娘,不要紧张,我之前去将军府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跟着你家夫人身边?”
她来过将军府?木兰细细回想,莫非她就是季公子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当日她去香积寺了,不在府里,但是后来听紫苏说起过,季公子带着一位任姑娘来府里找过夫人。
“任姑娘,奴婢失礼了。”木兰福身后,缓缓退至北音身后。
“慕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是聪明的紧,不过提了一句,便猜到了我的身份。”任天真打量着木兰。
北音莞尔,木兰能猜到在她意料之中,她问:“不知任姑娘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任天真停顿了会儿,才道:“我想去慕夫人身边当个丫鬟。”
“姑娘是在说笑吗?”北音问。
任天真摇头,自上次与季夫人谈话过后,她这几日仔细想了想,季夫人想让她主动离开季玄朝,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只要季玄朝没有亲口说让她走,她就不会走。
何况她不认为,她心里的季玄朝,会因为没有娶门当户对的妻子,便守不住一个世子之位。
但她也想过了,她若是继续住在国公府,季夫人迟早会想别的法子,况且吃穿皆是国公府的用度,她会觉得拿人手软,不好多番拒绝。
她会想到北音,也是上次北音曾说过,若有难事可以去寻她。堂堂将军府定,定然不会缺少一处地方,容下她这个小女子。
“你身边丫鬟众多,但缺少一个懂医的丫鬟,我是个大夫,请夫人相信我的医术,以后将军府的大小病症皆由我来诊治,不收任何银两,只需给我一处栖身之地。”
任天真说的很有诚意,北音看的出来,她不是在说笑。只是北音不解,她若想嫁给季玄朝,不是应该在国公府住着,努力讨好季夫人和安国公,获得他们首肯吗?
除非,有人想要她离开。
这个要她离开的人,北音能想到的,就只有季夫人。
任天真见北音想了许久,还在犹豫,便又道:“慕夫人若是怀了孩子,还是需要有个大夫随身的,我自认为,很适合。”
北音失笑道:“可是我并没有怀有身孕。”
任天真看一眼她的平平的小腹,不以为意道:“那便让小将军努力些,早点怀上一个,我听说你们都成婚半年多了,莫非小将军实则外强中干,那就更应该让我去将军府了,我给他开药调养,定会让他早日……”
“任姑娘!”北音忙喊住她,怕她又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来,这话实在不该是一个还未出闺的姑娘能说的,可谁让她是大夫呢?
“小将军身体很好,不劳姑娘费心。只是姑娘想来将军府住,可有同季公子商量,他答应吗?”
任天真没有接话,她还未与季玄朝说这事,她也能猜到,他定然不会同意,但是她会有办法让他答应的。
“我会跟他说的。”
既然还没有跟季玄朝商量过,在北音看来,她应当只是一时冲动。
她温言劝道:“任姑娘既然选择跟季公子来盛京,就应该相信,他能照顾好姑娘,我作为过来人,想告诉姑娘,遇到事不要压在心里,若你和季公子真心相爱,就应当告诉他,你的所思所想。”
“我知道了,谢谢你。”任天真若有所思道。
北音见她拧眉在想,也不打扰,许久过后,她才说:“倘若姑娘过后还想离开国公府,可以派人来将军府找我,我会尽力帮姑娘。”
她主要还是念着慕衍会派人过来寻她,怕他找不到人担心,才会想要告辞了,她说:“任姑娘好生想想,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带着木兰沿着来时的小道往回走,不知这是国公府的哪处地方,竟会如此安静,她们来去都没有遇到其他人,连个丫鬟的身影都没有。
北音回到席上,刚一坐下,有夫人笑着说:“慕夫人可终于回来了,前头小将军已经派了两回人来问了,我都替你回了话了,这席也散了,夫人快去找小将军吧,小将军就在月门外等夫人呢!”
月门,就是国公府前院和后院中间隔着的那道门。
“是啊是啊,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来了两趟人,小将军还真是放心不下夫人呢!”另一夫人笑道。
“你们啊,快别说了,瞧瞧慕夫人,这小脸儿红的,快去吧,快去吧。”又一夫人打趣。
北音本就面子薄,哪儿经得住这些夫人们挨个打趣,仓皇起身,向各位夫人行了礼,才缓步朝着前院走去。
她是想走快些,但理智告诉她,若是走得快了,这群夫人定会笑她急着见夫君,便故意走得慢了些。
身后夫人们的说话声,虽渐渐小了,但还能听到些。
“这年轻的小夫妻啊,就是沉不住气,一时不见就想得紧,老姐妹们,我们啊,可都老了,老了。”
“邢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初,我和老爷,那也是如胶似漆,一日都不想分开……”
-
日暮西山,寒月渐升。
北音从月门出来时,慕衍正抱着手臂倚着一根石柱,眼睛看着一处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想着事。
见她出来,慕衍放下手走过去,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揉搓了几下,想要替她捂热。
这个月份,虽还未下雪,但已经是入了冬,北音的手早在和任天真说话时,就冰凉似寒铁了,但是现在,在慕衍大掌的包裹下,缓缓恢复了知觉,感受到他的温暖。
“走吧。”慕衍待她指尖暖和起来,才一手牵着她往外走。
他们从国公府出来时,零榆已经驾着马车在外面侯着了。北音忽然觉得眼睫上落了一片很轻的东西,眨眼间又消失了。
她抬头,果然月色之下,零零星星的雪屑在飘飘悠悠往下,她伸出手去接,指尖所到之处,雪屑皆化为虚无,水痕都没有留下。
她停下步子,侧目看着慕衍,展颜一笑:“阿衍,下雪了。”
慕衍经她提醒后,也注意到了,他微微皱眉,不就是下雪了,也没什么稀罕的,他有些不懂她为何这般高兴,但是看着她这样笑,他也慢慢放松了紧崩着的面庞。
“嗯。”他回她,下雪了。
北音握紧他,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极为欢喜道:“阿衍,我们今日走回去,不坐马车了,好吗?”
慕衍瞬间又收了笑,国公府和将军府隔着两条街,又是下着雪,她前些日子刚受了风寒,他怕她受不住。
“好。”罢了,她既然想走,他就陪她走走,若是走不动了,他便背她回去,“零榆,拿披风来。”
马车外面坐着的零榆听到吩咐,掀了帘子进去,将慕衍的披风取了出来,跳下车递给他。
慕衍随手就披在了北音身上,系好带子,才道:“零榆,你带着木兰先回府。”
木兰方才已经听到了俩人的话,知道他们要走回去,起初她也想要劝夫人注意身子,还没开口,小将军就给夫人披上了披风。
“是。”她福身,朝着马车走了过去。零榆犹豫了下,没有多问,也跟着木兰去了。
马车轱辘向前,很快就走远了。
慕衍和北音缓缓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很安静地在走。
“阿衍。”
“嗯?”
北音轻笑,不再说话。
雪屑渐渐聚成了小片,落在发梢上,跟着他们走了几步,才会消失不见,随之又有其他雪片落下来。
慕衍伸手放在她头顶,想要替她挡下,被她抓住袖子拽了下来,重新牵着。慕衍皱眉,隐有忧色。
“阿衍。”
“嗯。”声音很低。
“你说,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会这样,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慢慢走这么一段路吗?”
慕衍稍愣,随后道:“很多年以后,我会陪你,走每一段路。”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撒花!
(哈哈,没有没有)
感谢看文,时肆娃子亲戚来了,痛不欲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