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笙笙只觉一阵大力袭来,肚子撞在栏杆上闷痛了一下,她下意识握紧了船栏,惊出一身冷汗,转身想要看看是谁撞了她,这时又被人猛地一推,终于意识到不妥,忙想蹲下身去,可旁边不知是谁突然一下打掉她紧握船栏的手,一个踉跄,上身栽倒,惊呼一声,人就被推了下去。
“公主!”被人挤在后面一直想上前的流云惊叫出声。
眼看着管笙笙便要掉进水里,突然有人飞掠而来,一把接住了她,抱着她落在了甲板上。同时从龙船上也有一个身影飞出,却终究慢了先前那人一步。
“公主,您没事吧?”
管笙笙一阵眩晕,脚刚站稳就听见喜来的声音,她平复了下激烈的心跳,摇了摇头:“没事。”
喜来这才松了口气放开她,脸色却还有些大惊之后的白。
那紧随他而来的救人者也忙问道:“公主,可伤……”
“笙笙!”
管笙笙落进一个漆黑微凉的怀抱里,是宗亲王。
他此前被皇帝拉着说话,并未注意到外面的事,等到有人来禀说她险些落水,这才慌忙赶来,见她完好无损,松了口气的同时,激烈的心跳却一直停不下来。
管笙笙被他勒得有些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夫君别担心,我没事,喜来救了我。”她目光一转,这才看见三王竟也站在一旁,有些惊讶。
她却不知,刚刚除了喜来一直在侍从的船上盯着她外,便是龙船上的三王,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在她落水时,他紧跟着也跳了下去想救下她,却到底慢了喜来一步。
而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
这时太皇太后身边的康嬷嬷走来,道:“禀王爷,太皇太后娘娘让各位上去,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宗亲王松开管笙笙,牵着她的手就走,喜来正要下船,那康嬷嬷却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小哥,太皇太后请你一道去。”
管笙笙握紧了左手,看了康嬷嬷一眼,对喜来轻轻颔首,喜来便跟着众人上了凤船四楼。
太皇太后见管笙笙衣衫干净,疑惑道:“听说你掉进江里了?”
“回太皇太后娘娘,臣妾是险些掉进江里了,不过好在命大,被救了上来。”
太皇太后颔首:“没事便好,谁救得你?”
管笙笙道:“是臣妾的侍卫。”
喜来便上前见礼,太皇太后打量几眼,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眉间便蹙了蹙,这时一旁的柳四笑着道:“早就听说公主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形影不离的侍卫,果然不假,却不想这位侍卫功夫高强不说,长得竟也十分精神,可真是难得。”
她这话的歧义就十分明显了,围观的众人不免窃窃私语,太皇太后皱眉:“形影不离?伯昭媳妇,你虽贵为公主,可如今已为人妇,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些。比如这样的场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一年轻男子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你也得顾及些伯昭的脸面才是。”
她话音一落,柳四脸上就闪过讽笑,一旁的柳二看着她眉头紧皱,周围的女眷们皆暗暗打着眼色。
宗亲王淡淡道:“劳太皇太后娘娘操心,只要笙笙没事,儿子便不计较那么多。”
“你……”
当着这么多人被顶撞,太皇太后脸色有些难看,柳四观她神色,忙道:“王爷,太皇太后娘娘也是关心您,您是不知,因着公主与她这侍卫形影不离,外面可传了好些难听的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与太皇太后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虽看不见他的神色,可他的目光透过黑色幂篱落在她身上犹如实质,柳四落井下石心急,一时忘了宗亲王的传言,这时才一个激灵,脸色一白,闪过惧色。
可到底心有不甘,顶着他的压力低声道:“王爷息怒,小女只是听到些风声,忍不住多嘴了几句,可小女也是为了您的声誉着……”
宗亲王眉眼冷沉,正要说话,管笙笙却突然抽泣出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只见她先是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歉疚道:“实在是臣妾的不是,在您的寿筵上出了这样的岔子,搅扰了您的兴致。臣妾来自明国,不知道姜国礼教如此严厉,落水了竟连被侍卫救了都是一种罪过,太皇太后娘娘……”
她又看了眼宗亲王,红着眼睛道:“如今臣妾知道了,您二位放心,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臣妾会自己淹死的,决不叫人来救。”
她这话一落,太皇太后就是一噎,柳四则脸色青红,周围人窃窃私语,难免觉得柳四找事,难道当真要人家淹死才是?
宗亲王则牵住管笙笙的手,沉声道:“你胡说什么,且不说你是代表了两国百年邦交友好而来,嫁给本王这样的你本就受了委屈,我姜国自然只会更敬重你,善待你,哪会因为一些目光短浅不知所谓的人的几句话就要了你的命?”
“夫君……”管笙笙脸上挂泪欲落不落,感动地看着他,太皇太后这才想起管笙笙还有另一层身份,虽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柳四心中极为不甘,尤其当时她亲眼看着三王从隔壁船上飞身而下救她的情景,那仿佛就是一根利刺一般深深扎进她心里,真恨不得亲手将管笙笙亲手溺死在龙鳞江里!
她正要不管不顾再挑拨几句,身后却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看到的便是柳二严厉的目光,不由冷笑,正要挣脱,却听前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却是喜来跪下,道:“好叫太皇太后娘娘和各位贵主知道,公主是属下的主子,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属下拼了命都会保护她。至于这位柳四小姐所担心的流言蜚语,还请放心,属下是个太监,不是男人。公主怜惜才叫属下以侍卫身份行走,可公主保住了属下的尊严,属下却不能让她被人诬蔑……”
他磕了个头:“若是太皇太后娘娘不信,可叫人当场验证。”
众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反转,都忍不住打量喜来,却发现他长得白白净净,却丝毫没有太监的娘气,反而沉稳英气,说话虽有些低沉,但怎么看都是个正常男人,一点不像个太监。
太皇太后也愕然了一瞬,便朝崔嬷嬷挥手,崔嬷嬷便叫了个太监带着喜来去了一旁。
管笙笙低着头,死死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有些尖锐的疼,可这都比不过她的心疼。
当年喜来去照顾她时的确是以太监的身份,但他压根儿不像太监,后来闲聊时她问他的愿望是什么,他说想当个完整的人,自那后,管笙笙便让他以侍卫身份伴在身边。
她知道这有些掩耳盗铃之嫌,可她永远忘不了喜来换上侍卫装束那天微红的眼睛和隐隐的激动。
他将她养大,护着她陪着她整整十六年,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保住他的这点愿望和尊严,却没想,今儿却以如此侮辱的方式再现人前!
柳四,你真是好样的!
她低着头,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宗亲王却握紧了她的手,似是在安慰。
当初他们是三人被投毒,张之南检查时便发现,做太监打扮的毛毛不是太监,而侍卫喜来却是真太监。她那时什么都没说,可他却能感觉到毛毛和喜来对她的重要。
如今为了证实所谓的清白,喜来不惜自爆身份,她身上的流言秽语自然可以洗清,可这无疑是在她心口捅了刀子,哪怕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也感受得到她的怒气。
这时检查的人出来了,那太监和崔嬷嬷耳语了两句,崔嬷嬷回来后,在众人的注目中对太皇太后轻轻点头。
如此,便再没了能攻坚管笙笙的理由。
柳四脸色青青白白,很是不甘。太皇太后道:“既如此,往后伯昭媳妇儿的闲话便再不要说了。”又对管笙笙道:“伯昭媳妇儿,你受委屈了,不过你也是,既然身边人是个太监,又做什么侍卫打扮,如此才叫人生出误会不是。”
管笙笙轻声道:“太皇太后娘娘说的是,以前是臣妾行事不谨慎,往后定会注意。”
太皇太后笑了笑:“好了,误会解释清楚了,这事便就此作罢,想必你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赶紧下去歇一歇。”
“多谢太皇太后娘娘体恤。”管笙笙行了一礼,站起来后却道:“既然这件事说清楚了,还请太皇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抓到推臣妾下水的凶手吧。”
众人哗然,太皇太后也惊讶道:“你说什么?是有人推你下水的?”
这时外面宫人禀报皇上来了,众人忙让开行礼,惠帝在上首坐下后,道:“听说公主险些落水了,朕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宗亲王声音冷凝道:“陛下来得正好,公主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有人蓄意谋害,将她推下了船。”
惠帝神色严肃了下来:“竟有这回事?是谁如此狠毒?公主可看见了?”
管笙笙摇了摇头,人群中有人暗暗松了口气,可接着,管笙笙却伸出手来,展开手心,一截浅蓝色的料子被她握在手里,她道:“臣妾没看清人,可臣妾在被推下去的瞬间,撕掉了那人的一截衣袖。”
一时,众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