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咸笙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小窗边儿看着一片绿意的植物,不知在想什么。
“宝儿。”
腰忽然被碰了一下,咸笙回神,小腹忽然给他摸了摸,湛祯道:“要真怀了就好了,喜脉出来,谁还会追究你的事情?”
“但你父皇母后已经料定我身上有事,就算不是这件,也还有别的,总归不会太相信我。”
湛祯犹豫了下:“那,若有了,就跟他们说孩子爹肚子里出来的?最近不都说有位神子降世,不同凡响么?咱们乘一乘这个东风?”
“又不可能是真的。”咸笙皱眉,忽然觉得烦躁,伸手拍掉肚子上的手,道:“起开。”
湛祯缩手,他蹲在咸笙身边,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他:“你最近,脾气好像变大了。”
“怎么,嫌弃我了?”
他眼神狐疑,湛祯忙摇头:“哪里会,我们笙儿自然是怎样都好。”
咸笙没有理他。
他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晚间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却又醒来了,湛祯就睡在他身边,很安静,他微微动了动,朝对方怀里蹭蹭,望着他俊美的面容,轻轻亲了他一下。
湛祯的嘴角顿时扯开,咸笙的身子被他搂住,男人声音沙哑:“大半夜的,又闹人呢。”
“……没闹。”咸笙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道:“睡吧。”
祈福仪式在上京天塔举行,那附近有一个祭坛,往日祭天均在这里,万民齐聚,十分排面。
咸笙率先去熟悉了场地,顺便跟着钦天鉴学习祈福仪态,湛祯则抽了时间过来跟他形影不离,晋帝也抽时间来看了一眼。
祭坛上的女子脊背笔直,身段优雅,举止贵气,虽未穿冠服,却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
廖公公轻声道:“太子最近跟太子妃是如胶似漆,好的很呢。”
“可有疏于公务?”
“那倒未曾,军务每日送去,都有按时处理,军营也会定时过去……估摸着新婚燕尔,有些眷家。”
“他哪是眷家,那是眷妻。”晋帝道:“咸商到哪儿了?”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如今已经到了南梁地界,沿途有太子的探子,应该是为了让太子妃安心。”
晋帝拢了拢袖口,眉头皱起:“新派去南梁的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从太子妃的乳娘那里查到了些东西,不过关系重大,不好写信说明。”
“那就先祈福吧。”晋帝转身要走,缺又看了咸笙一眼。美人转了过来,绝世容颜叫人难以移开目光,一颦一笑都像是画里头出来的一样,把周围一切都衬托的不真实了起来,他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敛下眉目,他转身离开,廖公公也急忙跟上,心里却微微打了寒噤。
时间转眼便到了祈福这日,这对于晋国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因为一年到头,人们也见不到天子几面,祈福则是百姓与天子拉近关系的一种。
一如既往,咸笙与湛祯乘坐同一驾车辇,跟着浩浩荡荡的车队缓慢前行,两侧帐子被风吹起一角,一侧百姓只看到了他端坐的身姿,和安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那便是太子妃了吧?”
“看不清楚啊。”
如今太子妃美名冠绝上京,他又素来低调,加上湛祯将其保护的密不透风,故而越发让人好奇,人人都想看上一眼。
“急什么?待会儿祭坛挑个好位置,不就看得到了?”
“说得好听,你瞧瞧今儿那么多人,好位置哪有咱们的事儿。”
“近来那个传言半真半假的,也不知太子妃有没有怀上神子。”
“说的倒也不一定是她,皇家媳妇又不止她一个。”
“就她风头最盛,那神子下凡,不得挑个最好的娘胎?”
“可不是,陛下今年让她上祭坛,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陛下眼光那么高,看来她是真好看。”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被官兵拿长·枪挡在两侧,眼巴巴的看着中间的皇家车队。
车队很长,两旁百姓更像两条长龙,挤挤攘攘,遍布在车队经过的街道,一直簇拥到了天塔。
晋帝和皇后扶着太后带头走在前面,妃阶高者跟在其后,接着便是嫡长子,也就是皇太子和太子妃,一众皇子纷纷下车,尾随其后。
祈福排场大,百姓声音也不小。
晋帝寻了个好位置坐下来,正好是可以直视祭坛的位置,这祭坛呈八角形,中央凸起的圆形乃阴阳八卦阵,很大,很气派,能上祭坛做守卫的,也都是天子近臣,否则便只能站在台下。
湛祯陪在晋帝身边,咸笙则暂时在里间换上了拖地长袍,如意在一旁夸他:“公主今日看上去,颇有女帝之相。”
月华忙斥:“别胡说八道。”
咸笙淡淡一笑,心情依然不见好转,外头祭坛上,钦天监还在做前期准备,等吉时到了,再由咸笙上台祈祷。
如意跪下给他整理裙袍,咸笙只能站着,因为怕将衣裳弄皱了。
外头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个钦天监的臣子上台,准备开始前期法事,咸笙缓缓走过去看。
他站的高,看到台下人山人海,远远的城墙上都站着人,万民齐聚,将祭坛围的密不透风,人山人海,却因为过分的安静而显出一股子庄严肃穆来。
晋帝法律森严,建国不过一百多年,正是民心凝聚之时。而南梁,虽祖业深厚,但梁人安居乐业,创业历史过于久远,几任梁帝又以仁慈著称,导致有些人过着过着,就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好日子是英灵用生命换来的。
一个发展中国家,和一个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的国家,前者必定要比后者更有爆发力。
咸笙心中感慨,听到有人喊:“太子妃上祭——”
他抬步,准备走出,却忽然听人道:“等一下!”
现场过于安静,数万双眼睛纷纷望向场中,咸笙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发觉是清容。
皇后忽然眉头一跳,太后的脸色也陡然变了,晋帝微微一笑,道:“若有事,等祭天完了再说。”
他挥手,清容却蓦然跪下:“陛下!请陛下三思,咸笙到底是南梁长公主,您让他为晋国祈福,他心能诚么?”
晋帝的眼神冷了下去,“她既然已经嫁来大晋,上了族谱,便是我大晋皇妃,你这样说,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臣女不敢!”清容不卑不亢的扣头,道:“但他若真是长公主便也罢了,成了皇太子妃,自然一心向晋……”
“来人!”湛祯大喝:“把她轰下去!祭天大典何等重要,误了吉时谁担当得起?!”
晋帝没动,等于默认了他的话。
立刻有人上前拉住清容,她蓦然抬头看向湛祯,忽然一笑,几近狰狞道:“你怕什么?湛祯,你怕我说出他是男人吗?”
全场哗然。
百姓纷纷从虔诚的姿态之中回神,顿时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疯了吗?让敌国皇子上祭坛?”
“不是说太子妃是神女下凡吗?怎么突然成了男人?”
……
晋帝脸色凝重,湛祯捏紧手指,眼神溢出杀意,皇后豁然站起:“一派胡言!”
全场寂静。
“若太子妃是男子,怎么太子不知道,你一个小丫头,是如何比太子知道的要多的?”
晋帝和湛祯均为男子,出面呵斥总有欺负功臣遗孤的意思,她端着架子,不慌不忙的越众而出,看向清容,冷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看到太子殿下,为他定制男装,本来也只是怀疑,昨日有可靠消息传来,这才给臣女吃了定心丸……”
“何人给你传的消息?”
清容顿了顿,勉强抬头看着皇后,道:“是父亲旧部,我信他们。”
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清容抿唇,强作镇定。
“好一个齐文侯旧部!”一侧屋顶忽然传来声音,咸笙和湛祯同时侧目,纷纷神色一变。
一黑衣男子含笑而立,因站的高,叫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拍了拍手,道:“你一个臣女,与父亲旧部交往密切,莫不是有巾帼之志,要图谋江山吧?”
“秦易!”湛祯走出来,抬起下颌,沉沉的声音蕴含着内力:“你来找死吗?”
“不要误会。”秦易道:“只是作为咸笙公主的爱慕者,不忍见他受委屈,特来揭穿此女的真面目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清容被押着,对湛祯道:“你好不容易见到他,还不杀了他!”
晋帝挥手,一小队侍卫迅速朝秦易靠去。
“杀了我?!”秦易扬声,道:“就没人知道,我挑你手筋,是因为你在冰滑之时,趁着一片混乱,推咸笙下楼了吗?”
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如果清容曾经推咸笙下楼,那么她今日的举动,就可以称之为故意抹黑咸笙,给他泼脏水了。
“你撒谎!!”清容慌乱道:“我没有!!”
“如果他真的是男子,你为何不私下寻父皇说法?”湛祯瞥她,道:“今日万民齐聚,你便是明知此事为假,要毁了他的名声!”
这话听上去很有逻辑,仔细推敲却漏洞百出,毕竟,如果清容不确定这件事,她怎么敢在这里说出来?
但这一刻,秦易和湛祯就像提前串通好了一样,前者弯唇道:“大抵,是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这等于变相说她愚蠢,清容蓦然看向他:“秦易,你利用我,你……”
百姓又是一阵哗然。
“这便是齐文侯之女?!”
“竟如此陷害太子妃,实在可耻!”
“我没有诬陷!!”清容道:“这是真的!太子前段时间与太子妃闹翻,便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可咸笙美色无双,因此……”
“疯言疯语,把她带下去。”晋帝给了廖公公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亲自上前,小声让人捂住清容的嘴拖了下去,晋帝则起身道:“今日祈福,事关国运,大家不要误了吉时。”
“那太子妃到底是男的女的?!”有人提出疑问:“果真是太子色令智昏,为他隐藏真相吗?”
“是男是女……”
话音未落,有人道:“你们自己看啊!太子妃出来了!!”
黑是暗黑,金是明金,人却是玉人,头上的轻冠耸于发间,阳光一照,有些晃眼。
长袍拖地,冠服端严,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缓缓行来,明明只是走个阶梯,却活像是从天国下来似的。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坐下的贵族不自觉的站起,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一小队正在准备上楼抓捕秦易的官兵在长廊停下,纷纷看了过来。
咸笙神情很淡,眼神也很淡,在光影下,他的身形似乎也淡到失真。
将到吉时,光影依依不舍的从他身上移开,那身形由模糊到真实,仿佛在众人的瞳孔里模拟了一场梦境。
大梦初醒,却无人再追究他是男是女。
咸笙福身,垂下眸子:“父皇,母后。”
“敢问这祭坛,儿臣是登,还是不登?”
作者有话要说: 晋帝:登!
百姓:登啊!!!
略略:……我是黑暗之神,我要把光明吞噬,让你们都看不到我媳妇!!
提醒下上章试穿服饰有所修改,没必要重看,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