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满眼狐疑,继而又嘲讽一笑,“我可是亲眼见着你与那陆家娘子出双入对,还眼巴巴地送了人家簪子。”
他扬起眉,“前几日,那陆家娘子不还日日不落来探望你,那可是一片真心!”
可谢瑜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笑话。
被捆倒在地的人挣扎着坐起,心下突然不确定了起来,难不成谢瑜是故意跟那陆家娘子走近,诈他出来?
可他回想起在暗处看着谢瑜亲手为那小娘子插了簪子的情景,又定了定神,继续歪着嘴角挑衅着。
“你将罪责都推到我刘氏一族身上时,没想到我刘季责有一天还会回来吧。”
“自然是没想过。”还是系统抽到的预知卡警示了他。
谢瑜敛眸,走近了些,打量的目光毫不收敛,在他身上破烂衣衫和邋遢胡茬上游移。
“昔日刘氏长房一脉的嫡出三子,傲世轻物,不可一世,衣着锦绣腰佩美玉,出入则僮仆盈门。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竟还在苟活,这是我不曾想到的。”
听了这讥讽话语,刘季责目眦欲裂,他粗喘出声,“还不都是拜你谢瑜所赐。”
“颍川王谋逆一案,与我刘氏何干?不过是族中子弟经商至颍川,竟是被你们以附逆之名连根拔起,我刘氏何等冤屈!”
谢瑜也不恼,低眼瞥他,轻叹了句,“刘氏便在,有你这等蠢物,早晚也难保存家族。”
他瞥了眼谢觉,对方就点了点头,自觉出去巡查门户。
如今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像是发了善心,谢瑜难得解释了几句。
“你刺杀我,不过是将罗织罪名的账都算到了我头上。你就不曾想过,若是没有圣人的暗中示意,我又怎能如此顺利行事?刘氏一族深耕百年,又不知收敛,早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
谢瑜低声冷笑,似同情似叹息,“你刺杀我,不过是你刺杀不了圣人罢了。”
“不是我谢瑜,是圣人,要亡你们刘氏。”
难怪,难怪刘家倒得如此之快,难怪往昔交好的世家无一敢出来为他们分说……
那些不肯直面的现实,那些隐隐的猜测,被谢瑜毫不留情地揭开,露出了最丑陋的内里,刘季责已是信了一半。
痛苦绝望的低吼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他额角青筋都绷了出来,曾经俊美的面容扭曲变形。
“我刘氏自先帝之时就投了诚,更是协助先帝攻下洛京,真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发泄了半晌,他颓然卸了力,曾经的天之骄子像泥一样瘫在地上,任人践踏。
如梦呓一般问道,“你解释这些,是想要让我说出幕后帮我之人吗?”
谢瑜眯了眯眼,声息冰冷,“你果真是蠢。就从来都不曾想过,是何人将刘氏的把柄泄露给了圣人吗。”
“你!”刘季责瞪着他片刻,突然又开始挑衅。
“别以为你说了那些,我就会信你。你心悦的陆娘子,这会儿可是就要死了。”
“与我何干。”谢瑜冷淡吐字,似乎毫不在意。
“明日一早,你的尸体就会被悬挂在登闻鼓之前,届时,幕后之人总该露出些马脚。”
“而我今日来,也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昔年名满洛京的刘家郎君,如今落得个何种下场。”
若是他不来这一遭,不曾残忍地揭破刘季责的自欺欺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谢瑜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
平白多受了这心口的伤,他又如何肯让这人轻松赴死,尤其是还带着自以为大仇得报的畅快。
或许正如徐凛常说的,他这副温润君子皮囊下,藏着的,都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一晌静寂,似有人轻笑一声。
“多谢。”
刘季责忽而出声,他竭力坐了起来,绷直了脊骨,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唇角翘了起来,依稀可看出些旧日里高门世家嫡出郎君的风度。
出生高贵,自视甚高的人,又如何肯屈就牢狱,自我了断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
他难得聪明了一回,平静道,“不过,你将计就计,受了这一遭伤,怕也是要让皇帝多给你记一笔功劳,勉强算的上是互不相欠了。”
谢瑜眉梢微动,抿唇不语,似乎是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他转身离去,似乎没有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更是不知,身后人狠狠地撞上了墙壁,在屋内绽开了一朵妖艳血花。
刘季责少时金尊玉贵,风流恣意,怕是想不到自己如今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偏偏这也不过是在帝王的一转念间而已。
谢瑜面无表情地出了门,就将思绪抛了开。
“郎君,可要立刻派人赶去城外搜救陆娘子?”
甫一出门,心急火燎的谢觉就赶了来,他现在就怕陆菀真有个三长两短,好不容易有个小娘子能走近他们郎君,要是这就死了,可怎么是好。
谢瑜微微抬眼,就见庭院中细细的雪在往下落,他说的话也染上了冰雪的寒凉。
“不必。”
死便死了,那般心术不正刻意接近他的小娘子,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若是她死了,那古怪的声音怕是再也不能威胁他了。
而他必不会再被她影响了情绪。
“郎君!那可是……”
谢觉不解,才一开口就见谢瑜直接离去,只能憋住一口气跟了上去,绞尽脑汁在想着如何劝说。
陆菀这会其实刚出了城门不多时。
原本是该早些时候出去的,可偏偏她懒了那么一会,在床上合眼了几回,再醒来就误了时辰。
好在昨日就跟谢瑜告诉了一声,今日有一整天的时间去求那什么平安符。
“娘子,天这么冷,你说慈恩寺这会是不是人客极少?”
摇摇晃晃的牛车内,阿云的胞妹坐在陆菀对面,搓了搓手呵了口气,笑嘻嘻地问,一点都不怕她怪罪。
“阿余,在娘子面前恭敬些。”
阿云有些不满地敲打了她一下。
“想来应该不多,我们求了平安符便回去吧。”
陆菀倒也不在意,她还是挺喜欢阿余这个活泼性子,在她办完了老夫人那桩事后就把她调来了身边。
她捧着手炉,有些失神,“你们说,像谢郎君那等人,会喜欢些什么?”
荷包送了,没看见什么反应;美味的点心饭食和味道古怪的汤水,照单全收,也没什么反馈……
两名婢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呐呐,最后还是阿余大胆猜测了几句。
“洛京无人不知,谢郎君写得一笔好字,婢子听闻,文人名士之间最是惺惺相惜,他许是会喜欢一些名家字帖呢?”
好像有点道理,陆菀点了点头,他不就挺喜欢让自己念书的。
她开始琢磨着到哪弄些名家帖子或是什么稀罕古籍来,反正她阿娘有的是钱。
可真难哄,陆菀有些犯愁。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手下不停地拈起蜜饯,细细品尝。
在盒子里摆放成一格一格的,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干煞是诱人。
慈恩寺虽不像她原本想象的那么高塔广厦,却也够气势恢宏了,在大殿的琉璃瓦庑殿顶之后可以望见凌空而上的二层后殿,右侧的佛塔更是耸立入云。
昨日周夫人就遣了人来打点,所以陆菀的车驾一进寺,就有人来接。
“陆施主前来,是为烧香,或是?”引路的僧人年纪不大,生得清秀,说话也客气。
“我是来求平安符的,”她轻声说着,天冷得吓人,才呵出的气息就变作了白气。
“施主这边请。”僧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才走了没多远,陆菀就看见了个熟人,顿时就有些头疼了。
“你怎会在此?”
身披红底色云霞缎大氅的周延正从一处院落出来,刚好就看见了对面的一行人,眼神一亮,出声问道。
他眉梢轻挑,似是意外,却没了多少以往的厌恶。
“你是听说了我在此静养?”
一向看不起陆菀的少年郎君心下微动,难得平和地跟她说话。
许久不见了,他竟是有些盼望听见陆菀的肯定回答。
“世子安好。”陆菀客气地福了福身,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自然是听懂了周延话中之意,可她一点都不想跟周延扯上关系。
“谢郎君前些时日遭了难,我来此地,是想替他求个平安符。”
说话的小娘子微微垂眼,那提及心上人有些羞怯的模样,让周延心头一凉。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甩甩袖,低哼了一声,就绕过陆菀离开了。
什么狗脾气,陆菀暗暗吐槽了句,也没放在心上。
她踏上了从小道穿往后殿的青石板路,身后跟了婢女和护卫,径直去求取她要的平安符。
“施主便在此抄写即可,抄写完毕让人传唤小僧,我就会为施主取来平安符。”
一卷经书和笔墨纸砚被摆在了桌案上。
陆菀有些懵了,竟是还要自己抄写了佛经才能换了平安符,阿娘没跟她说啊。
怪不得说慈恩寺的平安符难求,她有些咂舌,这小室如此之冷,抄完了,手怕是要冻僵了。
似乎是看出她笑容的勉强,僧人好意提点了一下,“寺内不许随从代抄,施主需得自行动笔。”
“多谢。”陆菀勉强一笑,在桌案旁落了座。
被手炉暖得温热的手指一碰冷冰冰的笔杆,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手上甚至都有些颤抖。
好冰好凉,这不是木质的吗,居然还挺冻手。
陆菀突然有点后悔,花点金银去买些帖子送去不香吗,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她磨了磨牙,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跟谢瑜表述一番,她来得有多艰难,抄佛经有多辛苦。
五六分的苦照着十分说,这一趟怎么着也得涨点好感度吧。
她哆哆嗦嗦地抄写着佛经,纸上就留下了一串狗爬一样的字。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候,就有人进来,陆菀摞下笔,抱上手炉,好奇地回头望去,就看见一脸冷淡的周延进了来。
他没带随从,也不吭声,自顾自寻了个位置,自己磨起了墨,就开始抄写佛经。
见他无意打扰自己,陆菀就收回了目光,缓了缓就继续开始抄写。
一室无言,只能听见些笔触落在纸上的细微声响。
原本专注的少年郎微微抬眼,就看见不远处认真抄写佛经的女郎。
她垂着眸,抄不了两句就要搓搓手,再写两句就抱着手炉贴贴,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样。
偏偏那细白的手指娇气得很,不多时就有些红肿。
周延几乎要把手中的笔杆捏折。
她就是这般轻易地移情别恋,欢喜上谢瑜了吗。那她追着自己的那些年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如此,他冷冷一笑,她的真心不过如此,当真是个笑话。
陆菀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僵了,她把失去感觉的手紧紧压在手炉上,可这手炉燃了几个时辰,早就只剩余温了。
她不死心地拔了根簪子,打开盖,挑了挑炭灰,发现是真的一点不剩。
更换的东西又都在车上,这会她只得把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倒冰得自己一个激灵。
就在她快要抄完的时候,一个样式简朴的手炉出现在她视野里。
陆菀一抬头,就看见眼前的红衣少年郎,敛着眸子,没好气地把手炉搁到了她的桌上。
指尖碰了碰,温的。
她有些意动,但是一想到人情债难还,就攒着劲提笔抄完了剩下几个字。
“多谢世子的美意。不过我已经抄写完了,便要回去了,这手炉便还与世子。”
“随你。”周延心下有些恼火,却没表现出来。
“手炉是寺内人送来的,与我无关。”他别过脸,撇清道。
陆菀一乐,她都在这抄半天了,也没见哪个人送手炉来,偏偏这会送来,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不过她也没揭穿,只是又施了一礼,就随着人去取平安符了。
从她选择谢瑜的那一刻起,眼前的少年郎君就是再好,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回程路上,陆菀倚着车壁,懒洋洋地打量着才取到的平安符,心下满意,果真跟谢瑜那个很是相像,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个说辞,能把谢瑜好好感动一番。
阿云和阿余见她出神,就更是收敛了自己动作,唯恐打扰了她。
突然,牛车猛然一晃,她被摇得险些撞上车壁,又被焦急的婢女扶起。
“娘子,无恙否”
这时,车外齐刷刷的拔剑声响起,陆菀心下一紧,这是遇见劫匪了?
“娘子切勿下车!我等必会保护娘子!”
车外领头的侍卫大喝一声,安抚着车内人。
陆菀轻轻抬起车窗的一角,‘嗖’的一声,一支锋利的羽箭射到了木窗上,箭尾的白羽颤抖着,昭示着射箭人的必杀决心。
“娘子!”阿余扑了过来,神色慌张,拦住她的手,“娘子别开窗!”
“莫慌,无事。”陆菀佯作镇静,示意她坐到一边去,再次揭开了车窗一角。
数十个粗布衣衫的大汉笑嘻嘻地围着她们这一队人马,正与随行的护卫刀锋相对,却还没有动手。
“我家主人从此地过,愿将财物奉上,各位可否放行!”领头的侍卫高喝着,试图安稳经过。
“那可不行,”对方领头模样的人抱着胳膊,一脸玩世不恭,指着陆菀所坐的牛车,“除非,你们将这辆车,连带车里的人都留下。”
不求财,对方显然是有目的而来,这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双方僵持了片刻,草莽之人先动了手,就跟陆菀所带的侍卫杀成了一团。
顿时,刀剑撞击声,痛苦呻-吟声,惨叫声混成一团。
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溅到了车窗边,陆菀手一抖,车窗就合上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阿云和阿余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眼里都是泪。
“哭什么。”
陆菀冷冷出声,她竭力保持着冷静,试图找出条生路来。
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为求财,就是为了取她性命,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恨她。
她闭了闭眼,心凉如水,难不成要死在这里不成。
竟是两世都不得好命。
手边似乎是摸到了什么物件,她睁开眼看了看,是她为谢瑜求取的平安符。
陆菀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手下握住,用力地收紧,捏得那物变了形。
求平安符,求平安,反而要丢了命了,甚至还要连累这些人与她一同送命。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外面就恢复了宁静。
有人慢慢地拉开车门,一线光渐渐照得车内更加明亮,冷气也直往车里钻。
陆菀心一横,眨开了眼,就看见脸颊上还沾了血珠的少年,他身上的红衣都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变得暗淡许多。
“阿菀?你可还好?”
周延有些焦急地问道,向她伸来了手,那手上还染了血,他连忙在自己衣襟上蹭了蹭。
最绝望的时候突然又有了生路,陆菀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
看在周延眼中,就是她被吓坏了,他支使着那两名欣喜落泪的婢女,“把你们娘子搀扶出来,牛车已是不能用了,需得骑马回城。”
陆菀的脚落了地,才找到了些真实感。
她不敢看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伤员,视线只落在周延脸上,“世子怎地来了?”
见她还能主动开口询问,周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回应着她的话。
“我今日本就要辞行回城,恰巧路上就撞见了,”他指了指身姿矫健的侍卫,“更巧的是,我来时便带上了王府的护卫。”
这话是假的,他分明是见了陆菀之后,左右在佛寺也静不下心,临时打算回洛京,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多谢世子相助,今日若非世子在,我等怕是要命丧于此。”
陆菀深深福身,很是恭敬。
周延不惯看她如此客套,清咳一声,皱了皱眉,“如今这牛车不能用了,我带你们回去,再通知了人来收拾残局。”
陆菀方才就听见了车夫的惨叫,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周延上了马,俯身用力一拉,就把她半抱进了自己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耳尖微红。
“事急从权,还要委屈你与我同骑了。”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对陆菀说这么软和的话。
以前他讨厌她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还大摇大摆地展示自己的喜欢,一点都不知羞,完全不像个知礼有教养的士族女郎。
所以总是冷着脸不理睬她,反正她总会贴上来,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脱。
自然不会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话。
周延不再看她,竭力忽略怀中抱着女郎的感觉,一勒缰绳,身下的坐骑就奔腾而去。
脸上被寒气刺得发疼,陆菀醒了醒神,手一松,红色的平安符就掉落在了雪里。
不仔细看,就像那些雪地里喷溅的血点一样。
见他们都走远了,一旁树丛里才转出来了几骑人马。
“来晚了来晚了,你的小娘子被人英雄救美了,还是被她从前心仪的人救了。”
徐凛啧啧两声,似有无限感慨,“询安,你说他们要是再续上旧情,你当如何是好?”
他说着,又打了个手势,就有人把跟着他们的一队人马带了回去。
谢觉也是一脸痛惜,忍不住胆肥地跟着埋怨了两句。
“郎君,我就说要您赶紧来救陆娘子,偏偏您又在书房里闷了半晌才出门。”
“这下好,撑着重伤还要出来救人,倒叫别人捡了便宜。”
长途跋涉,谢瑜本就受了伤,这会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屏住气,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目光就注意到雪上一物。
下了马,俯身捡了起来,就看见了与他书房格子上相似的平安符。
很新,一看就是才从寺里求来的,是谁掉落的很容易就猜了出来。
这样恶劣的天气,竟是为了他才出门的吗?
谢瑜心下一动,继而脸色越寒。
如今却是一见了周延,就丢了开。
这物如此难求,却被求它的那人轻易地丢在了雪地里。
像是要把对他的心思一并抛却。
就那么简单的,轻飘飘地扔掉。
谢瑜紧紧地攥住平安符,勾起了唇角,周身像是凝了冰,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既然勾得他动了念,就不会允许她轻易放手。
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永远别想逃脱了去。
无论生死。
一回了陆府,得了信的周夫人和陆菱、陆萧就都赶了来,连陆远都从府外匆匆赶回。
待见了陆菀安然无恙,几人才放下心来。
“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是拦截到阿菀的头上。这是天子脚下,竟还能出了这等事。”
陆远满脸不悦,对洛京的治安状况很是不满。
“你少说两句。”
周夫人皱着眉拦住了他的话头,小心地看了看没什么反应的陆菀。
“近了年下,偶尔有流匪也不算罕见,只这回阿菀出门带的侍从还是少了些,才敢打到她的主意。”
“阿菀,”陆萧递过来她最喜欢的甜食,“你尝尝,我方才试过了,可甜了。”
连着陆菱都扒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眼泪汪汪的,倒像是被吓着的是她一样。
“我没事。”
陆菀终于开了口,她抬眸望着周夫人,“阿娘,那些人的家眷,日后多接济一二吧。”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们都是因为她的一时兴起而死的,她不能不管。
可周夫人却听出来了,她别过脸去,眼里一酸,又转了回来。
上前轻轻把陆菀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放轻了声音安抚她,“我会让人安顿好的。”
“阿菀不怕,错的不是你。他们是尽了自己的职责,必不会怨怪于你的。”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陆菀扯了扯唇角。
可若是知道的道理都会被轻松用上,纾解开心绪,那世上又哪来那么多伤心人。
“阿娘,我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让我缓缓就好了。”依在阿娘温暖的怀抱里,陆菀闷闷地说道。
“好,”周夫人答应了一声,招呼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待他们离去后,陆菀抱着膝,精巧的下巴支在膝盖上,一闭上眼就是雪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虽说知道这里是书里,这些也都是npc,始终觉得心里不好受。
“娘子?”
阿云从屋外进来,身上还带着料峭的寒意,“谢郎君来了,您可要见见?”
谢瑜来了?
他的消息好生灵通,陆菀有些服气。
可这会她心绪不佳,又丢了平安符,实在是没精力应对他。
“你就说我受了惊,已经睡下了,请他改日再来,说话时客气委婉些。”
“是。”阿云躬身退下。
在陆府待客的花厅,“娘子已经睡下了,还请谢郎君改日再来吧。”
阿云担忧其他人不懂礼数,亲自去回了谢瑜。
“她已经睡下了?”
谢瑜负手,站在堂中,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神色,对这个说辞不置可否。
“是。”阿云只觉得有背上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凉意,她抖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在说谎。
谢瑜轻笑了声,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那我改日再来。”
可藏在袖中的右手却在逐渐用力,把平安符捏得变了形。
真是好样的。
他有些愠怒,却又说不出来由,他觉得自己魔怔了,可潜意识里,却又不想清醒。
不顾谢觉的焦心呼喊,谢瑜打马疾驰,一路疾行掠过长街,伤口撕裂般,燃起火烧火燎的剧痛。
渐渐的,就有些暗色的液体濡湿了前襟。
他轻轻按着心口,触手感觉到黏稠,铁锈般的血腥气萦绕在指尖,格外突兀。
天地间仿佛都静了下来,谢瑜忽然就觉得,自己或许该冷静几日。
——
自遭了劫匪之后,起初几日,陆菀还会在梦中惊醒。但慢慢的也就缓过了神,渐渐不再去想这些,只时不时会叮嘱人去关照这些部曲的家人。
而自那日之后,谢瑜就再不曾来,有时候她去了谢府,对方也像是在刻意避开她。
“娘子,郎君喝了药,已经躺下了。”
又是一模一样的搪塞回答。
陆菀侧目看了看天色,她可是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节,就这个点,谢瑜要是能睡着,她能跟着谢瑜改姓谢。
“那这些还要劳烦你转交给谢郎君,便是我改日再来。”
谢觉接过沉甸甸的包裹,脸上带笑,“必不辱命。”
眼瞧着陆菀渐渐走远,谢觉苦着脸掂了掂手里的包裹,转身就进了书房。
桌案前端坐着,提着笔的郎君,不是谢瑜又是哪个。
“您方才可都听见了,”谢觉把包裹往桌边一搁,“这都是陆娘子给您送来的。”
谢瑜落下了最后一笔,侧脸看了他一眼,“聒噪。”
谢觉却感觉委屈,他拆开了包裹,捧着最上面一本就站到了谢瑜身边。
“郎君你看看,我虽是不懂这些,看这陈旧程度,也知道一定是价值不菲。陆娘子巴巴地来求见您几回,您都让人家吃了闭门羹。”
“可她就是没生气,还投其所好地给您寻来这些。您倒好,哪来那么大气性。”
岂止是价值不菲,谢瑜瞥了一眼,就认出是前朝名家的真迹,这是有钱也难买到的。
【叮!陆菀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25!】
呵,他接起孤本随手扔到了桌上,纸上未干的墨迹就蹭成了一团。
这是一边讨好他,一边在心里骂他的吧。
明明那日他看见周延送她进了陆府后许久未出,她还来讨好自己作甚,难不成对他还另有所图。
“下次她再来,便让她进来吧。”
“这才是好!”谢觉乐得一拍手,把一堆书本抱到了架子上,回过身说,“您可算是想通了!”
只是这回,谢觉翘首期盼了好几天,倒换成陆菀不来了。
实在是她这几日倒也很有些事做。
一来,老夫人被吓到病了一场,请了些道士、和尚来陆府上做了好几场法事,烟熏火燎的,还有各种支出安排,忙坏了她与陆菱两个查账的。
二来嘛,定阳长公主的诗会快到了期,周夫人请了江南新来的裁缝,给她和陆菱定做些衣裙,挑选布料花纹,量体裁衣,也花了几天功夫。
事情赶在了一起,就索性也晾晾谢瑜,她才不想惯着他的古怪性子。
上次也是,冷不丁就不搭理她了,真当自己是在熬鹰?非得一巴掌一甜枣的折腾她。
这么一转眼,就到了该去诗会的日子。
这日天蒙蒙亮,陆菀又是早早起来,任由婢女们捧来了首饰和衣衫供她挑选。
“娘子穿这套海棠红色绣芙蓉流云纹的如何?”
阿云看了看,展开了一件,在她身上比划了下。
“再带一套银朱底色菱锦挑花的备着。雪天寻梅,自然是穿的鲜亮些,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才扎眼呢。”
“那首饰就素净些,取一套白玉的来,妆容也素净些。”
陆菀轻轻颔首,但却想得深些,“听闻会上可能有南边来的娇客,那才是正宾呢,定阳长公主膝下的几位县主也都在,也不好太过喧宾夺主。”
“娘子生得美,怎么打扮都是在喧宾夺主。”
正梳发的阿余仗着受宠,吐了吐舌头佯装抱怨,教陆菀在铜镜里瞧了个正着。
“出了门,可得谨言慎行,诗会上身份尊贵的多了去了,要不然我可不一定保得了你。”
她温声警告了一句,又用玉簪沾了些唇脂,点了点唇,花一般的唇瓣就变得润泽水嫩。
“是是是,娘子交待的我都记住了。”阿余笑着应声。
才一出门,就看见陆珍趾高气扬地在吆喝,“这车上挂得,难不成不是陆家的族徵?凭什么只有陆菀能坐?我偏要上这辆!你这刁奴,赶紧滚开!”
被骂的周大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挡在她面前。
“阿姊?”陆菱有些紧张地扶住了陆菀的手臂,“这如何是好?”
陆菀蹙了蹙眉,难免觉得烦躁,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吵吵,真当她那尖利叫喊能跟廊下的画眉鸟一样,足够婉转动听怎地。
“五姑姑,这位可不是姓陆,他姓周。”
陆菀冷冷开口提醒,教那张狂的小娘子猛地一噎。
“他便是姓周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人!”
看见陆菀来了,陆珍气势顿时矮了一截,甚至觉得跪过祠堂的膝盖都有些疼,却还在嘴硬。
“我记得耶耶曾说过,他存活至今,全杖当年陆家部曲拼死相护,故而曾言道,凡是以命护主,因此受过伤的下仆,都当得起府上人一声尊重。你难不成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不成?”
陆菀走到周大面前,一矮身行了一礼,高声道,“数日前,就是周大等人拼死护我性命,他们都当得起这一礼。”
“还望五姑姑慎言,莫要再惹得耶耶发怒了。”
挨了骂一直沉默的周大抬起了脸,唇角蠕动着,沧桑的朴实面容上满是动容。
陆珍还想犟嘴,这与她何干?但又怕真传陆鸣耳朵里去,只能不屑地冷哼一声,大步绕过她们姐妹二人往另一辆车去了。
陆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凑近陆菀耳边小声说,“五姑姑真像只纸老虎!”
陆菀也一笑,只觉得陆鸣的名头还挺好用的,一吓一个准。
寄梅园倒也不算远,陆菀的手炉还没来得及换上一次炭火,就已经到了。
悬挂着各家族徵的牛车被人依次引着,停到了位置,阿云就扶着陆菀下了车。
甫一下车,清逸幽雅的梅花香气就扑人而来。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满园不见尽头的梅花树,褐色的嶙峋枝干间,暗香浮动。
说起来,寄梅园也跟陆府有那么点关系。这是原清源郡王的园子,清源郡王膝下的独女就是陆府的那位老夫人,清源郡王亡故后,这园子就被赐给了定安长公主。
也多亏了这点,她才能猜测到酒肆之事与老夫人有些牵连。
“几位娘子请随我来。”引路的婢女恭敬客气,示意她们跟着自己走。
下了流水小桥,又走上石子路,绕过不知多少株梅树,才到了宴饮所在,在层层梅树围绕下,露出重檐歇山顶的一角——精致的二层观景楼便显现在面前。
此回为了观景,楼外还搭起了延绵的青色帐篷,陆菀打眼一看,就看见了不少熟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只是她一眼就看见了某处独酌的青年郎君,自然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她把陆菱送到她交好的小娘子处,就轻轻款款地走到那人面前,酝酿了下情绪,语气带出些激动、嗔怪、犹豫混杂的情绪来。
“玉郎久病,怎地还在此饮酒?”
谢瑜自是早就发现她来了,方才冷眼瞧着她看见自己后走远,只差没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温和的笑意渐渐浮现在他面容上,“这是梅花酿,不妨事,何况阿菀久未来府上了,自是不知我这伤已经修养的七七八八了。”
这是倒打一耙吧?明明是谢瑜又抽风不见自己,还能推到她头上。
陆菀怔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委屈来,“我几次去,都不曾见到玉郎……”
分明就是谢瑜不愿意见她。
听了这话,谢瑜微微一笑,唇畔的弧度清浅,恰到好处,清润眸中倒映着面前红衣素妆的清艳女郎。
随意将手中杯盏搁到了桌上,他走近了陆菀,俯身长揖,身姿如竹,复又起身道:“是我慢待了阿菀。”
“你原谅我一回可好?”他放慢了语调,离她又近了些,压低声,尾音低醇,“是我不好,让阿菀伤心了。”
这态度尚可,陆菀弯了下眼睛,故意侧过脸不看他,止不住地唇角上扬。
“也就勉勉强强吧。”
“那便罚你去这林中为我挑支梅花来,如何?”
“幸何如之。”谢瑜凝视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般,似有无限宠溺包容。
若不是她知晓这人好感度才不过30,怕是就要溺死在这深情目光里了,陆菀心内冷笑。
目送着风度翩然的郎君远去,陆菀却也不得闲。
她与谢瑜皆是容貌出众,有不少人都看着呢,谢瑜才离去,就有心怀不满的小娘子来挑衅。
倒也不是明火执仗的,而是两三人结伴,刻意嚼着舌根自她面前经过。
“我前些日子得了个靶镜,镶了红宝白玉,精致得不得了,看了一眼我就定下了。可谁曾想,拿了回去,才发现镜面竟是晦暗无光,竟是白买了。”
“你也太不仔细了,这镜子再美有何用,连照人都不能够,不过是面子光鲜罢了,定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含沙射影的话指向性还挺明显,陆菀抚了抚发间的白玉钗,海棠红的袖角就擦过了鬓边。
乌发,红衣,白玉钗,肤如凝脂,素质洁白。
用不亮的红白色镜子代指她,至于说镜子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则是在嘲讽陆家如今在世家中排名靠后。
这是全方位地贬损了她一回。
“陆娘子,你来辩辩理,可是九娘说的那般?”
似乎是见她面不改色,生怕她听不出,为首的女郎还刻意点了名。
有点想打脸怎么办,在线等,急。
陆菀摸了摸腰间荷包,突然觉得有钱真的是好,出门能搭了一整套,她探手进去想取出袋中之物。
那几位交换了个不屑眼神,显然默认陆菀是真的听不懂,就有急性子的想挑明了说,“陆娘子,赵家姊姊问你话呢!”
随即戛然而止。
因为陆菀真的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只镶红宝嵌白玉的小靶镜,镜面光可鉴人,雕工精巧,一看就不是俗物。
“我倒是觉得,铺子所售,皆是物值其价。想来赵家姊姊所购的那家,偷工减料惯了,把功夫都花在了面上,自然不比我阿娘延请的积年巧匠来得仔细。”
陆菀对着镜子,打量了下妆容,有些随意地往她们几人面前一绕。
“我手中这柄,可谓是纤毫毕现。”
这是明晃晃地说,赵家娘子花不起价钱,买不起好物,只能图个面上光。
也是,论阔,谁能比得上她阿娘,周氏富有,可不是虚的。更何况,她阿娘对她们姐妹俩,那是相当舍得。
“今日难得诗会,风雅之时,你如何谈起这些阿堵物,没地侮了定安长公主一番盛情。”其中一人勉强辩道。
陆菀抬目,露出些惊奇神色,唇边带笑。
“不过是些便宜物件,怎地扯到金银这等阿堵物上了?难不成几位姊姊觉得这物很是名贵不成?”
她还刻意翻转靶镜仔细看了看,语带疑惑,“不过是些寻常材质,不足为奇啊。”
被镜子上剔透鲜艳的红宝与温润如脂的白玉闪瞎了眼的几位……
这话她们没法接。
打发走了面色尴尬的几位,陆菀懒洋洋地给自己斟了杯酪浆,自那回在谢府醉了,她如今可是滴酒不沾,也只喝喝酪浆茶水了。
“阿菀如今真是伶牙俐齿。”
红衣烈烈的少年郎闷笑着打回廊转角过了来,显然是方才站在那,旁观了整个经过。
周延如今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慢待不得,陆菀正了正神色,客气一礼。
“世子安好。还未上门多谢世子当日救命之恩,倒是在这里巧遇了。”
周延把玩着手中随手折来的红梅,垂着眸,神色晦暗,“何必客气,你往日可是喜欢在我身后唤我一声文旭哥哥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原身的一口锅劈头盖上,陆菀神色讪讪又不得不背。
“旧日里是我不懂事,如今明了些事理,自然会谨慎些言辞。”
“罢了,”周延也无意为难她,“这支梅花极美,很是衬你今日这身红衣,我便借花献佛,赠予你如何?”
说着,他就要往陆菀头上插来。
却是被一袭青衫的清隽郎君握住了手腕。
谢瑜垂着眼,掩着眸中的冷意。他左右寻觅,折了林中最美的一支,却被人抢了先。
一回来,就看见同着了红衣的女郎与郎君站在檐下,温和谈笑,俱都是面容华美,宛如璧人,真是让他好生……不悦。
“我已是替阿菀折了支,世子这支,不若赠予他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带带两本预收文~都是1v1,he,男主都是男德优秀毕业班出身~
1.磕糖种田美食文《恶毒女配去种田了》
一朝穿成书里恶毒女配,然而剧情早就结束了!
徐芙一来就接了凄苦后半生剧本,直接被丢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瞧着色香味俱无,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叹了口气,决定自力更生。
然后发现自己上山就摘到蘑菇,下网就捞起大鱼……这是什么锦鲤体质?
尤其是,捡了个俊秀书生成了亲,随随便便就成了官夫人,连原书男女主见着她还要行礼问安。
嗯,不用怀疑了,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锦鲤本鲤。
2.幻想言情文《她是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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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被撞坏了脑子,天天说自己是个小仙女。
还能怎么办,自己捡回来的,就宠着呗。
直到有一天,他推开房门,发现小姑娘正浮在半空,背后一对洁白的小翅膀微微扇动。
!!!居然真的是小仙女!
从格兰大陆来到陌生的城市,这里的人都没有翅膀!
薇尔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小翅膀,跟着傅景则回了家。
只有混血小精灵才会有这么小的翅膀,这也是她在格兰大陆时一直被排斥的原因。
肮脏的,不洁的,混血。
直到某一天,她不小心露出了小翅膀,还被他撞个正着!
薇尔憋红了脸,慌乱地装腔作势道:“我,我都说了我是小仙女!”
惊奇,讶异,释然……她唯独没有看见往日常见的鄙夷嫌弃,果然还是傅景则对她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