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鸿舟在招待的引导下来到一间二十人大包。他推开包厢门走进去,目光一投,瞬时定格在靠窗的沙发一角。
钟意半低着头坐在那里,捏了一只空酒杯,杯沿反射的光照在她的下巴上,好似淸露晨流,在热闹的场子里显得有些清冷。
一个多月不见,钟意更好看了。
她的外表是放在任何审美标准里都很直观的好看,在一众高鼻窄脸的白种人也依然抢眼的好看,就连窗外照进来的月色在她身上都要更皎洁一些,牧鸿舟有片刻的恍神。
钟意很专注地发呆,没有关注旁边进入新一轮的游戏,也没有注意到某个突然走进包厢的不速之客。她巴掌大的脸隐在斑斓的彩光里,干净漂亮得格格不入。
牧鸿舟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时,闻到浓重的酒味,经由她身体的转换提取从口鼻间过滤出绵软的糖浆香气,她的鼻尖上还挂着一点乳白色的奶油。
牧鸿舟把那一点奶油刮去了,在指尖腻出一层糖水,低声唤她:“小意。”
一直不理人的钟意慢慢仰起头看着他,光滟滟的眼睛眨了眨,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喝了多少酒?”牧鸿舟觉得她都快喝傻了。
钟意仍仰着头,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她直直地看着牧鸿舟,两瓣嘴唇蚌壳一样无声地张开,向他展示红艳软滑的舌头,沾了酒液的舌尖泛着珍珠一样的细光。
牧鸿舟又觉得她其实在装傻,像以前一样故意勾|引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让她把舌头收回去,“你喝醉了。”
钟意点头,似乎表示同意他的判断。
“钟意,”牧鸿舟半蹲下来与她平视,“我是谁?”
钟意又要点头,但是脑袋被他捧住了不能动,于是她有点恼怒,闭上眼睛不说话也不理人了。
他问钟意,他是谁,。
她不回答,在他面前睡着了。
牧鸿舟背对着众人暧昧的目光,很艰涩地笑了一下。
游戏仍在继续,转盘指针不怀好意地指向牧鸿舟的方向,他在身后突然爆发的欢呼声中疑惑转头,迎面而来一道选择题: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牧鸿舟像个路过一间考场突然被抓进去考试的无辜路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算在游戏玩家内,但是这里都是钟意的朋友,他不能拂了面子扫大家的兴,只好勉力配合做出选择:“真心话。”
大家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牧鸿舟淡淡一笑,把钟意脸上散乱的头发拨到颊边。
一堆问题雪花一样朝他飞来,他屈起指节轻点桌面,竖起一根手指:“onlyone。”
他笑容温和礼仪满分,令人感觉舒适却又无从靠近。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总裁到底与象牙塔里的学生隔了一层,哪怕牧鸿舟和在座的大部分人年龄相仿。
“好吧,好吧,”作为裁判的那人很无奈,低头与周围耳语一番,掐头去尾,问了个尺度折中的问题:
“和初恋在一起时,最想和她做的事情是?”
牧鸿舟接受过很多采访,他从不隐瞒自己有过一个初恋,但从未透露过对方是谁,那张大学期间篮球场上递水的女孩的照片刚发出没多久就被证实是虚假爆料,随即被删得干干净净。
计算机出身的高材生,要封锁消息引导风向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传言称mu的初恋红颜薄命让他牵挂多年,也有人说他的掌心痣白月光其实就是建筑学院的yi,好事者将钟意少得可怜的个人信息仔细盘查对比一番,分析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外国人也玩浪漫,凭空给这两个东方美人编纂出许多狗血八点档,基本围绕着这一点展开,如今问起牧鸿舟的真心话,也不肯放过他那位神秘的初恋。
牧鸿舟眉眼沉沉,一时没有回答。
提问者面色忐忑,正要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牧鸿舟忽然把钟意手里那个酒杯拿过来倒满,仰头一口喝尽。
“最想做的事,”他在满腔酸苦辛辣的酒味中找寻那一丝茉莉的清香,缓缓吐气,
“和她一起回家。”
他站起身,空掉的酒杯轻轻放回桌面,“抱歉,yi喝醉睡着了,她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告辞了。”
牧鸿舟搂着钟意的腰把她抱起来,有心想学一次公主抱,钟意却没给他机会,她循着身体的记忆环住他的脖子,双腿在他腰侧分开然后垂下,打出来的酒嗝全砸在他的颈窝,并不难闻,反倒带着一阵茉莉的清香。
最后牧鸿舟还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抱小孩似的把她抱了出去。
走出ktv,晚风吹在被酒精蒸腾得发烫的皮肤上,钟意当即打了个抖,发出几声很模糊的呓语。
她像只醉猫一样软趴趴地缩在牧鸿舟怀里,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双颊染粉,红润的唇瓣圆圆地撅着,呼气说话的样子像金鱼吐泡泡,把他的颈侧烫得要化开。
牧鸿舟双手托着她,在她的发顶亲了亲:“我们回家。”
牧鸿舟叫了代驾,先让他把车开到钟意家。
上车后牧鸿舟抱着她的姿势变得有点带颜色,他把她放到旁边,钟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脑袋歪在他的肩上,顺着胸膛腹肌往下滑,最后躺在他的腿上,用很狐的目光睇他。
钟意的手有些冰凉,伸进牧鸿舟的脖子里时他打了个很轻的冷颤。
细长手指从后颈摸到喉结,尾指向下一勾,把那只玉佩钓了出来。
她把玉佩举起来,对着光仔细地看,指腹在那条质感温润雕工精巧的游龙上摩挲几圈,又把他塞回了牧鸿舟的衣领里,隔着衬衫拍了拍,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钟意家门口,牧鸿舟颠了颠她的后脑勺:“醒醒,起来,到家了。”
钟意施舍般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牧鸿舟只好把人抱下车,站在院门口伸手去掏衣服口袋,想起来钥匙已经还给钟意了。
开门有钥匙和指纹两种方式,他在捏起钟意的手指,靠近解锁触控板的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第一次钟意把他骗回家,在他成功开锁后得意讥讽地褒奖他——指纹锁就是方便,哈?
牧鸿舟将钟意的手指贴在触控板上,门开了。
他突然有种轮回的宿命感。
走进屋里,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像三年前一样对她说,我走了,晚安。
“我饿了。”钟意说。
牧鸿舟脚步顿住,他低头看着钟意没有什么焦距的瞳孔,沉默片刻,“小意,你在装醉吗?”
“我饿了。”钟意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得到回应,她就不叫了,撑着手臂坐起来,往前走的时候被滑落在地上的毯子拌了一跤,身子直直地往前倾倒。
牧鸿舟眼疾手快地过去接住了她,“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饺子。”
牧鸿舟眸光一颤,似乎被这两个字扼住了喉咙,“没有皮和馅,吃点别的好不好?”
“哦,那随便吧。”
钟意扶着脑袋躺回去,刚才的毯子仍在地上被踩了几脚,有些脏了,牧鸿舟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钟意盖上。
钟意的露肩短裙盖在他的黑色外套下,露出来一张看起来和三年前无异的脸,嘴角微张,带着某种憨态的天真,毫不设防的漂亮。
牧鸿舟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牧鸿舟在琳琅满目的低卡代餐和美容饮品中翻出一颗西红柿和鸡蛋,在柜子里找到一袋细面条。
练习三年的厨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半小时后,一碗飘着香冒着热气的番茄打卤面上了桌。
他回到沙发边,叫钟意起来吃面。
钟意反应很迟钝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衣角,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似地:“你来了啊,你怎么才来。”
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是温热的,慢慢把脸贴过去:“我等了你好久啊,牧鸿舟。”
牧鸿舟心头巨震,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以前天天都能梦到你,但是现在很久才梦到一次,”钟意有点难过,
“牧鸿舟,我都快要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
牧鸿舟看着她涣散的醉眼,刚才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焰又悄无声息地灭了。
钟意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了牧鸿舟。
清醒时候的她不信任牧鸿舟,醉梦中的她仍然不相信此时站在眼前的牧鸿舟是真的。
钟意就着牧鸿舟递过来的筷子,草草吃了两口面,把头一扭把碗一推说没胃口了,转身又挂回他的脖子上。
她变得很依赖牧鸿舟,每当他试图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像过了水的面条一样软下去,他重新把她抱起来,她又立刻恢复正常。
牧鸿舟哑着声说小意晚安,我要走了,但是面对着她全然期盼的目光,他一句话总是只能说半句,到晚安便戛然而止,后面的说不下去了。
“我困了。”钟意在他肩头蹭了蹭,说。
牧鸿舟轻抚她发顶,“我抱你上去?”
三年前的牧鸿舟被钟意下药逼迫留下,现在是他自己在试图麻醉自己,钟意需要你,你留下吧,你可以留下。
他很清楚自己在利用醉酒的巧合和钟意脆弱的意识来消解他们之间的隔阂。这很无耻,但是重逢的小半年以来,他已经受够了煎熬。
钟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轻哼,牧鸿舟就当得到了首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了,一步一步迈上楼梯。
牧鸿舟发信息让代驾锁车离开。
他给钟意刷牙洗脸,钟意即使醉得人事不省也没落下一堆讲究。晚上要用绿色那支抑菌的美白牙膏,伸出红艳艳的软舌头吩咐他要用专门的舌板刷。
牧鸿舟也草草洗漱一番,给她喝了蜂蜜水,把她放在床上,关了床头灯,仍有月亮和路灯的光从窗户里漏进来。他起身去把窗帘关上,衣角被拉住了。
钟意翻过身来看着他,声音有些冷:“你又要走了吗?”
“不是,”他解释,“我去拉窗帘,我不走。”
钟意把手松开了一点,他顶着背后的视线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然后折返床边,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进去。
钟意自发地滚进他怀里,牧鸿舟从背后把她手脚圈住,忍不住再放肆一点,在她额角很小心地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够了,到这就够了了。牧鸿舟对钟意说,也对自己说:“晚安。”
钟意却将手脚挣开,在黑暗中翻身抱住他,两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去扯他的扣子。
牧鸿舟方寸大乱,捉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你不想干么?”钟意细细的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吞咽声,“你不想做吗?”
立刻有汗从牧鸿舟的额角淌下,他的血管都要炸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钟意!”
“我说我想做,你不想吗?”
钟意顿了一下,没再说话了,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她俯身埋首,细瓷般的肌肤毫无遮蔽地贴着牧鸿舟,暖玉生烟,他心头滚烫。
她的主动,她的急切和以前如出一辙,喜欢啃他的下巴,小小的舌尖来回流连着他的睫毛和耳垂,把蹿天的火渡进他的唇舌。
可是现在不是以前。她在梦里,他在绞刑架。她索取得越热烈,他经受的拷打就越凌厉。
“小意,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牧鸿舟求她,目光哀恸。
“不要,天亮了你就没了,你又要离开我了,”钟意不管不顾地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牧鸿舟,你抱抱我......”
牧鸿舟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凉下去。
她把自己封锁在过去的城堡里,拒绝接纳现在的牧鸿舟。
牧鸿舟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痛。
看见钟意的订婚戒指时他没有绝望,连续一个月被扔花被拒之门外他没有绝望,在听见钟意从山上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尚能在五分钟内黑进卫星系统寻找她的坐标,
可是现在,钟意柔嫩热烈地向他求欢,痴缠的吻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汹涌的绝望绷断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他眼底腥红,一把捏住钟意的肩膀将她翻转按倒下去,挺拔的背脊微弓地压制住她,凶狠地啜她的嘴,从舌尖吃到舌根,泛滥的水声把空气粘住。
黑暗中皮肤的触觉都被无限放大,交织的,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的尖叫。
他们在粗重的呼吸声中逐渐缺氧,钟意一点一点瘫软下去,牧鸿舟双臂收拢,把她提上来重新抱紧,两人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这一次由他主导,他带着她进入新一轮的热吻。
钟意一阵阵地发晕,在看似没有尽头的吻中逐渐困倦无力。牧鸿舟慢慢放轻了力度,最后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的脸和脖颈。
钟意呼吸平稳,她睡着了。
牧鸿舟坚持没有做,即使他被身体的渴望折磨到想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小意,”他亲吻她柔软馨香的鬓角,“我不欺负你。”
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下来,给钟意掖好被角,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沉默着抽完一支烟。
兜兜转转,他难逃一场报应。
牧鸿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发梢凌乱,脸色颓沉,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风发意气。
他站在花洒下冲了个凉水澡,洗去汗水和烟味,回到卧室掀开被子慢慢躺进去,将钟意圈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腕亲了亲:“小意,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