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片场,苏年就受到了众人的亲切关怀。她平时拍戏几乎没有ng,对工作人员态度又温和,大家都很喜欢她。
场记小刘是个大嗓门:“苏老师,这开拍以来的所有镜头没人比我更清楚了,说你加戏,”她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先问问我手里的场记单答不答应!”
曼朵也拍了拍她的肩膀:“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别担心,有咱们给你撑腰,流言总会不攻自破的。况且,”她语气转冷,“这次的事情可是抹黑了整个剧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谢谢大家。”她真心实意地鞠了一个躬,除了曼朵的表态,其他工作人员的声援包括季云朗的力挺都是她没有料到的,准备的后手现在也都用不上了,但她觉得非常窝心,因为现在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好啦好啦,都散了,”赵导也发了话:“该干嘛干嘛去。那个小苏啊,你一会儿还有场戏,好好准备调整下状态。”
见众人都散开准备工作,赵青松才凑过来对苏年小声说:“你真要感谢的话,那就谢谢云朗吧,这次风波能那么快平息多亏了他从中斡旋,啧啧,比他自己被造谣都着急。”
苏年偏过头看去,正撞上季云朗含笑的视线。她径直走过去,在男人面前站定,然后仰着头看他:“谢谢你。”声音轻轻柔柔,像小猫在撒娇,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一句谢谢就完了?”季云朗的语气有几分无赖,“苏小年,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行啊大少爷,为表诚意我请你吃饭吧,”看到男人瞬间上扬的嘴角,苏年狡黠一笑,对恰好经过的场务招招手,“青青,今天中午季老师的特供餐,记在我账上了。”
“喂喂不是吧,这样就想打发我。”
苏年不理他:“我们俩的戏马上开始了,快去换衣服。”闻言季云朗哼了一声,就像一只大型犬,在她边上不满地晃着脑袋。两人和小学生一样边走边斗嘴,气氛很是轻松。
这边刚架好机位,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唐总来犒劳大家了。”
苏年已经换好戏服上好妆,闻言眉心一跳。
星耀传媒是《素手天下》最大的投资商,是以赵青松也得给唐林三分薄面。他放下手里的剧本笑脸相迎:“唐总这么忙,还特意来探班,真是辛苦了。”
唐林微微一笑:“赵导客气了,这可是我们公司今年最看好的一部戏。刚好今天来这边办点事,就顺道过来看看大家。我们公司这个不大省心的苏年给大家添麻烦了吧?”
这话其实有点刺耳,一旁的曼朵听得直皱眉,但赵导是个神经大条的,他哈哈笑道:“哪儿的话,小苏这孩子演技好,还爱琢磨,拍戏更是从来没掉过链子,现在年轻一辈里很少有这样的演员了。”
“是吗?”唐林听完赵青松的夸赞没什么反应,反倒意味深长地对曼朵说道:“对了曼编剧,我听说剧本现在有不小的改动,能给我一个理由吗?”语气虽然客气,但话里的质问却十分明显。
曼朵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唐林对苏年的态度很微妙,如今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星耀老总不但不是来给公司艺人撑腰的,反而是来拆台的。
她直截了当地回道:“唐总,我想我作为编剧,应该有这个权利对不够完美的剧本进行修订完善吧。”
“那是自然,我绝对相信曼编剧的专业,”唐林语气不紧不慢,“只是星耀对这部戏非常重视,我想在剧本方面,也需要我们一同把关吧。”
在绝对的话语权面前,曼朵只能选择暂时退让:“那好,等下就是苏年的戏份了,唐总大可以留下看一看,她的表演,就是我修改剧本的全部理由。”
她话里对苏年的赞赏太过斩钉截铁,让唐林不由得眯了眯眼。
“唐林哥,苏年姐是你公司的艺人,我知道我本来不该和你说这些。”
“可是表演是很神圣的事情啊,角色是为剧情而生的,怎么可以说改就改呢……”
“苏年姐心细,还特意煲汤给曼编剧。我是不是很笨啊,以为只要好好演戏就行了,但其实娱乐圈根本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
之前叶檀打电话来倾诉时委屈的话语犹在耳畔,是以他才隐秘吩咐舆情部几个得力干将揪着苏年加戏改人设这点大做文章。但现在看全剧组上下的态度——
难道苏年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唐林在监视器前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里面的人一语不发。
“墨哥哥!”床榻之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却笑颜如花,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信赖的模样让萧墨一时竟有些怔忪,原本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快步走近她,“身子好些了吗?”
“你来看我,我就不难受了。”秦妄轻轻扯了扯萧墨的衣袖,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靠上去,抬眼看着他娇憨地笑,一如从前。
萧墨有些不自然地抽出手,不敢去看她失落的眸光,他偏过头瞥见枕畔放着几本游记诗集,便轻声道:“身子还未大好还是少看些书吧。”
秦妄直起身子,微微摇头:“是要读给孩子听的,我小时候听阿娘说过,若是孩子听着娘亲念书长大,将来出生之后就会格外聪慧。”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神情温柔,眼里带着憧憬,萧墨却看得遍体身寒,他忽然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倘若是女孩就好了,女儿像爹,一定又好看又聪慧,”秦妄好似没觉出他的越发僵硬,兀自絮絮地说着。萧墨神思不属地应了几声,凌厉的眼神扫向一旁的婢女,婢女慌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照顾好良娣,请太子殿下责罚。”
“你别怪她,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知怎么地就晕倒了,”她软软地求着情,“所幸我和孩子都没事。”
萧墨越听越慌乱,忍不住把侍女揪到一边,低声吼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良娣醒过来的时候,一直问孩子有没有事,”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以头抢地,低声抽泣着,“太医说是遭受的刺激太大,有些神志不清,怕是……”
余下的话不说萧墨多少也猜到了,忧思过度,竟是得了癔症。
他转头去看秦妄,她不吵也不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一瞬间心痛难当,走过去紧紧环住她单薄的身子,仿佛这样能带给她一点温暖。
秦妄把头埋在萧墨宽阔的肩膀,抬眼的那一刻,原本懵懂的眼神却变得幽深,嘴角也微微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但很快,那笑意便消失了。
明明她算无遗策,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关怀,她应该开心的。
只是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世家贵女,如今却为了一点垂怜整日工于心计,显得可笑又丑陋。
而算计来的真心,就像镜花水月虚幻得不可捉摸,此刻得到的温柔固然是真实的,却也恍若隔云端,终有一日会流于指缝。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株从容心莲宫里要来的金色玉莲,自从养在她这里,便再没开过一朵花,如今已几近凋零。
是不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使再精心呵护,也还是会消失不见?她眼里有一瞬间的迷惘,但随即又变得坚定。
已经没有退路了。
伸手回抱住眼前这个男人,五指悄悄收紧,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唯一的救赎。只要能够得到,哪怕只有一刻,手段下作又如何?
秦妄闭了闭眼,掩去所有复杂,眼角却缓缓流下一滴清泪。
戏已经落幕,苏年被几个工作人员兼小粉丝团团围住,温柔地说着话,唐林却还没从方才的戏中走出来。
“唐总,身为编剧,我最讨厌演员要求改剧本,因为剧本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细细斟酌过的,可是苏年是个例外,”曼朵感慨道,“她让秦妄这个扁平化的人物,真真正正从书里走了出来。”
“她是对表演有大爱的人,是非曲直,我想唐总心里自有评判,就不必我多费口舌了。”
唐林没有应声,他回想起苏年入戏后眼底那令人心惊的偏执和浓烈的爱意。
这个人根本就是为荧幕而生的。
而他却仅仅因为叶檀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差点毁掉了苏年本该灿烂辉煌的人生。
舆情部的人打来电话汇报:“唐总,现在舆论风向已经逆转,季云朗工作室那边也插手了,是不是让营销号换个方向,重扒苏年以前的绯闻。”
他远远看着苏年和季云朗说说笑笑,嘴角不自觉地抿起,沉默了一瞬,回道:“不用了,把黑话题都撤下来。”
有生以来,唐林第一次感受到了愧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