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真的没事。”
铃音连连摆手,试图说服珊瑚——她从来没有躲起来不见人,即便是被人看见,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完全不必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珊瑚仍然显得有些紧张。
铃音柔声细气地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回到了车队里的时候,珊瑚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反而是铃音有些舍不得分开了——明明是和铃音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现在就已经走南闯北,斩杀妖魔,对各种异类都能说出一个门道来。
“真好啊。”铃音难免透出一点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珊瑚脱口而出:“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的。”
铃音微微一怔。
珊瑚也反应了过来,她的这句邀请,委实很不合时宜。无论如何,这都不应当是对着以为即将出嫁的少女说出口的——而且,她是和珊瑚完全不同的情况。
珊瑚从小就习惯了风餐露宿,远行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铃音,她就应当是被精心照料的花朵,有人遮风有人挡雨,磕着碰着都会让人心碎。
珊瑚愣愣地想,她怎么就一时冲动说出这样的话了?
——仿佛被蛊惑了一样。
珊瑚的建议,对于铃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诚然,人类是充满着求知欲的,大多数人都乐意去体验其他人的生活——即便是现在,在这种完全仿真,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足以混淆着现实的游戏里,铃音也在体验着久世铃音的人生。
她是她。
她又不完全是她。
这大概就是游戏的魅力吧,时代在发展,游戏却总是类似的,从古老的过家家,发展出了那么多别类,核心却总也不变。
最终,铃音还是婉拒了珊瑚的建议。
去观察这个世界当然是有趣的,不过,铃音现在的好奇心完全落在了主线上。当然,铃音也没有将话说死,只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一定会委托你的。”
珊瑚的眼睛微微发亮。
因为这个小插曲,铃音这两天心情都很好,即便江雪左文字仍旧故意躲着她,也没能打搅铃音的好心情。这大概算是,铃音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里交到了同龄的女性朋友,闺蜜这样的词,对每个女孩子都有特殊的意义。
铃音现在就很着迷,和珊瑚偷偷递纸条的行为。
这件事是要瞒着江雪左文字的——这可并不容易,虽然太刀的感知能力并不算太强,但铃音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还不如江雪左文字,只是一个空有强大灵力的普通人而已。
铃音甚至说不清,她着迷于此,到底有没有一点报复的心态存在。
江雪左文字躲着她,不说真话,隐瞒她。
她现在也只是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而已。
车队就是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最终到达了目的地。在城门口,珊瑚告别了铃音,她要和她村子里的人回合——特别是她的弟弟琥珀,她在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铃音很能理解珊瑚的喜悦,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熊孩子,自然也有那种特别暖心的小天使。她自己也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弟弟,对于珊瑚的雀跃也抱有了额外的包容。
而铃音则前往城主府。
城主的府邸还是很气派的,四四方方,几乎像是一个城中之城了。铃音坐在马车中,怀中还抱着狐狸,心情却不免有些忐忑起来。即便她父亲就差发誓,去保证那位叫做人见阴刀的少城主,确实是一个性格温柔的美男子,但在见到真人之前,铃音仍然心中有些忐忑。
铃音不安的还是有些早了。
城主府里冷冷清清的,甚至没有几个行人,连烧水煮饭的人都是铃音自己带过来的。不过倒是有信使来通报,铃音隔着竹帘接待了他,这才知道,因为城里有巨大的蜘蛛精肆掠,所以管制的很严,城主和少城主轻易不会出门。
可她应当归类在那个“轻易”里头么?
铃音心里头有点不舒服。
不过,人在屋檐下,这点小摩擦铃音还是忍了下来,客气地送走了使者。但一转头,她就原形毕露——哪怕是在游戏里,也没有谁会故意为难她。可以说,铃音是在蜜糖里被宠大的。
她下意识就要转头找江雪左文字哄哄抱抱。
可等铃音恼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看见那个背上披散着水蓝色长发的青年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她还在和江雪左文字生气呢。
如果这个时候扑进对方怀里,和他抱怨那群人简直没将她当回事儿——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到了明天,铃音恐怕就狠不下心,继续冷淡地对待江雪左文字了。
毕竟人家还肯在她生气的时候,当她的垃圾桶呢。
江雪左文字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铃音穿着一身厚重的和服,明艳动人的粉色,她的长发挽起,露出光洁无暇的后颈,宛如天鹅那样优雅。她应当是长大了,到了能够嫁为人妇的年龄。可一接触到铃音的目光,江雪左文字就知道,铃音仍是那个初遇的那个小姑娘。
眼圈红红的,只敢用眼角瞥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让人看着难受。
江雪左文字对铃音这副样子,没有任何抵抗力。他转过身,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发生什么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
原本还被锁死在眼眶里的泪水,立刻就有一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铃音几乎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个事实,她眨眨眼睛,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没,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没有……也没有哭,这是沙子揉到眼睛里去了。”
真是糟糕透了的谎话。
要是有谁被这番话给蒙骗了,那么他一定是全世界第一蠢的笨蛋。铃音对自己的说谎能力感到绝望,她也不等江雪左文字有什么反应——她很害怕,对面那个青年会揭穿她用纸垒起来的,一戳就破的防御。
可这分明是,江雪左文字把心思藏着,不和她说话的错啊。
直到夜深人静,铃音独自一人躺在榻榻米上,仍然忍不住在想这件事。她翻来覆去,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窸窣作响,好烦,好吵……
等等……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铃音猛然从榻榻米上跳起来,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惊险的时刻。借着朦胧的月光,她隐约看见,一团黑影正在她枕头附近游动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那是什么?!
羽衣狐可比铃音这个没有警惕心的家伙敏锐多了,几乎是这个黑影潜入的瞬间,她就从自己的小窝里爬出来了,和其周旋。不过,她之前伤得太重,又没有吞噬其他妖怪作为补充,到现在也只有一条尾巴,仅仅只能周旋,却无法将其驱逐出去。
可恶。
见到那只妖怪将注意放在了铃音身上,羽衣狐只好落在铃音身前,龇牙咧嘴,对那个妖怪虚张声势着。
然而效果不佳——
那个黑影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瞬,就猛然加速,以一道闪电的轨迹迅速袭向了铃音,速度之快,甚至连目光都难以捕捉——铃音就只感觉到眼前一黑,随即一道明亮宛如月光的银色轨迹照亮了四周,利刃入体的声音。随即,黑红色的鲜血溅射开来。
干净利落,一刀两断。
来袭的妖怪就这样当场被斩杀。
江雪左文字侧过脸,在柔和的月光下,他仿佛发着光。他往前走了一步,将那个妖怪彻底踩碎,因而发出了一声像是蛋壳破碎的声音。这会儿,他才用刀尖拨弄了一下尸体:“是个小蜘蛛。”
“看来这个城池并不安全。”
江雪左文字还想说点别的话,可他刚一张开口,又感觉非常不妥当。他和铃音过于亲密的关系,已经让铃音的家人感到不悦,现在,铃音出嫁,他若是不再克制一下,也会让铃音感觉到困扰吧。
不能再……
可下一秒,江雪左文字就感觉到自己从背后被抱住了。明明那只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是力气比寻常人要大一点,也不可能和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他相提并论。
然而,江雪左文字就是一动也不动,仿佛脚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挣脱不了这最简单的拥抱。他只是僵在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江雪左文字感觉到背后濡湿了一片:“好可怕,江雪,我是不是差一点就要死了。”
不会。
江雪左文字在心底回答。
他死之前,铃音是不可能受到伤害的。江雪左文字虽然不喜欢争斗,可也不会束手待毙。
“再陪我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铃音这样说。
她最终还是违背了这番话,实际上,江雪左文字陪伴她的不仅仅只是一会儿,而是整整一晚,大概是确信了自己现在很安全,铃音后半夜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早上,铃音收到了少城主要见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