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铁碎牙话音刚落的同时,铃音的门就被猛然推开了。容貌昳丽的少女怒气冲冲的,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铁碎牙你这样真的很变态啊!”
“妖怪变态有什么错……哎呦!”
铁碎牙捂着脸,从树上摔下来,好大一声响。物吉贞宗几乎是嘴角抽搐地瞥见了守在房屋一角的江雪左文字——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其实自己是来到的最晚的那个刀剑付丧神了。
……这样的本丸也太糟糕了。
一个两个都来夜……
呸呸呸,他才不是呢。
隔着茂密杂乱的草丛,江雪左文字的目光遥遥地落到了物吉贞宗身上,他顿了一下,声音并不响亮,然而仍是很有穿透力地飘了过来:“我只是在防备某些……人而已。”
物吉贞宗:“……”
不,他并没有在质疑您什么。
真的。
铃音恼火地站在门口,双手环臂:“明明别人都很正常啊,为什么铁碎牙你……”她艰难地将那个比变态更进一筹的词汇吞咽了下去,神色仍旧没有缓和下来,“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铁碎牙你现在是个成年的男人啊。”
铁碎牙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在意识到铃音绝对不会给他“可乘之机”的事实后,脑袋顶上的狗耳朵一下子就垂下来了:“但我本体是刀啊,刀才是实质啊,男人什么的都是假象。”
他十分委屈,声音里甚至带了一点哭腔。
“犬夜叉每天晚上都是抱着我睡觉的。”
铃音:“……”
铁碎牙强调道:“就是这个姿势——”他跳到树上,双腿盘坐,然后将自己的本体环在手臂里,“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抱着我的。哪怕是犬大将,睡觉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让我离开他身边半寸的!”
铃音:“……”
虽然她懂这是什么情况——
但铁碎牙你不觉得,这番话听起来特别糟糕吗?
铃音忍不住捂住了脸——然而铁碎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有多么的糟糕,他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争取权益:“想要被香香软软的人类抱着睡觉有什么错啊!即便是人类的贵族小姐,也有很多人会晚上带着护身的兵器啊,抱、抱抱我嘛……”
他扯着毛领子在做最后的努力:“我都不会介意你摸我啊。”
铃音:“……”
江雪左文字终于听不下去了:“被贵族小姐作为护身刀的,一般都只有短刀吧。”而你,明显是超长了吧。
铁碎牙难得地将头转向了江雪左文字,如果说,他对于铃音的态度属于“急不可耐想被摸头的大型犬”,那么,转而面对自己的两位同僚,就冷淡多了:“你也差不多吧。”
“……”
“我身上还带着守护人类的结界,”铁碎牙认真地指出这一点,“而你呢……你比起我来,更不适合作为女性来执掌的刀吧。你明明厌恶战争,那么,又为什么以刀剑之身侍奉铃音为主呢!”
这番话,对于江雪左文字就有些诛心了。
铁碎牙虽然行为夸张,但是他对于铃音的感情,纯粹只是对于人类的喜爱之情全部投注到了一个人身上而已,和男女情爱无关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离奇的行为。但江雪左文字就说不清了——铁碎牙甚至觉得,他比奈落危险性更大一点。
奈落撑死也就是搞搞卑鄙的小动作。
而江雪左文字他……
铁碎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水蓝色长发的僧人面容上无悲无喜,但就是有莫名的敌意弥漫开来。铁碎牙似乎觉得他又看见了热恋着十六夜的犬大将,或者是陷入爱情却不自知的犬夜叉……他首次低下头,算是回避了和其他人的对视。
和妖怪恋爱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十六夜是这样的。
桔梗也是这样的。
也许对于这些人类女子而言,她们不曾后悔有那真挚的爱情,但铁碎牙仍旧觉得,无知无觉而快快乐乐过着人类的生活,仍旧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铃音的话……
即便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铁碎牙仍旧不希望她会陷入那样的悲剧中。毕竟,对于铁碎牙而言,铃音是特殊的——铃音不仅仅是他的第一位人类主人,也是第一位将他赋予了血肉之躯的存在,更是……犬大将在临终前在他身上所寄托的期望:想要守护十六夜。
然而十六夜已经死去很久了。
即便如此,铁碎牙仍旧希望能够亲手地呵护一个女孩,让她生而无忧,死而无憾,一生喜乐平安,仿佛这样,犬大将的亡灵也就能够如此安息了一样。然而他终究只是一把刀,如若不是铃音赋予了他形体,他大概不会有这样……自私地实现愿望的机会。
“小铃音……”铁碎牙拖长了声调,“你说,万一有个什么妖怪潜入房间的话,如果我就在里面,也方便守护你啊。”
他这句话同时戳中了两个人。
铃音提着另一个枕头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放下来了。即便铁碎牙确实是“别有用心”,但他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铃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瞬间做了决断:“物吉,过来!”
物吉贞宗懵懵懂懂地走了过去。
然后,他就被自家主人抓住了手——铃音的手柔软而纤细,即使是抓紧了的情况,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疼痛。物吉贞宗确信,像是久世铃音这样脆弱的存在,是绝无可能有实力撼动他的。然而,物吉贞宗就是被她拉扯得往前跌跌撞撞了一下,差点直接撞上门栏。
……好,好丢人。
一声巨响,铃音将门合拢了:“我有物吉就够了,你们两个一起守门吧!”
物吉贞宗:“……”
当铃音转过头来的时候,在昏暗的光线中,她仍旧可以看到物吉贞宗局促地低着头,柔软的金色碎发挡住他半张脸,然而仍然能看见他尖尖的下巴,仿佛烧红了一样。铃音微微一动,物吉贞宗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倒退了一步。
铃音茫然地看着他。
纯粹论武力的话,她怎么也不敌物吉贞宗的一合之力吧。怎么这个情况看起来,真的宛如恶霸要欺负小娘子一样……想到这里,铃音又忍不住吭哧地笑了,她伸出手揉了揉物吉贞宗的头发:“物吉你这是害羞了吗?”
物吉贞宗努力严肃起来,他使劲地咬着下嘴唇,也没能让自己勾起来的嘴角回复平整——好吧,他就是非常高兴,在铃音说她只要他的时候,物吉贞宗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不不,这是不合常理的。
一个人类一生拥有很多把刀是很正常的,他不能这么自私。
物吉贞宗内心正在谴责自己,铃音一看他红到几乎滴血的面容,也能多少猜到对方在想什么——真的是一个,像是小天使一样纯情的好孩子。这里要是一个性格放荡不羁的审神者,多说几句就能让这个孩子彻底进退失措吧。
说起来,本丸里的刀剑,攻略难度都非常低啊。
铃音拍拍物吉贞宗的头:“我再搬一床被子出来——”
物吉贞宗猛然惊醒般地抬头:“我也来帮忙。”
“不用啦,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的。”
铃音还口口声声地宣称,自己要帮物吉贞宗擦竹席的。结果物吉贞宗刚刚在隔间洗漱完毕回来后,就看见自家主人倒在自己的榻榻米上呼呼地睡着了。他有些好笑,赤着脚跳过去,帮铃音将被子盖好。
“江雪……?”铃音含糊地哼哼唧唧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才迷糊地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她用手指卷住物吉贞宗和服袖子的一角:“……是物吉啊。”
“嗯,是我。”
“物吉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铃音继续用那种含含糊糊的话语哼唧道,“其实,早上就想问你的……”
物吉贞宗微微一愣,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那为什么没有说呢?”
铃音又带着一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带着鼻音,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在撒娇:“不……那么贸然问的话,会不会像是……不相信物吉的能力呢?啊真是苦恼。”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问清楚只是了解情况;但物吉贞宗出征受挫,还无休止地追问他心情不好原因为何,那也太烦人了。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蜷起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物吉贞宗的目光渐渐变得轻柔。他叹了一口气,缓慢地回答道:“不,其实是……我在追踪犬夜叉的路上,遇到了妖怪屠村。那是一群由一个叫做钢牙的妖狼首领率领的部落,刚刚对人类进行了狩猎。他们甚至连五六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物吉贞宗闭上眼睛,尽量使得声音平稳下来。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不是没有经历过杀戮。但是人类之间的战斗起码还是有战斗之力的人之间的斗争。而妖狼和人类之间的战斗,则是一面倒的猎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都被狼妖们开膛破肚,撕裂而死。
而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物吉贞宗被视为是奈落的走狗,或者被他所迷惑的妖怪,遭到了犬夜叉一行人的缠斗。即便这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投入了抵抗妖狼的战斗,物吉贞宗仍然无法轻易原谅他们。他追逐着一个小女孩逃亡的路线,希望还能来得及救她。
然而最终是——
物吉贞宗亲眼见到那个干枯瘦小的孩子,是怎样被狼扑倒身上,撕裂开她的身体的。那一瞬,他浑身都在发抖,并且首次怀疑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这也能算是幸运的话,究竟什么才能称之为不幸?
一个白发的犬妖出现在了森林里。
他伸手斩杀了围攻的狼群——然后,即便是物吉贞宗也很难理解那一瞬发生了什么,那个犬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往虚空中一划,紧接着,女孩已经死透了的身躯里重新焕发了生机,伤口愈合。物吉贞宗松了一口气,他最后远远眺望了一眼——那个白发的犬妖大概已经发现他了,但什么也没做。
而物吉贞宗所要做的,就是要将作出那样行径的狼妖们,全部斩杀殆尽。
“然后……”
物吉贞宗顿了一下,他低头看向铃音,美丽的少女无知无觉地歪着头,呼吸沉稳,显然已经睡得很熟了。月光透过窗棂,模糊地照在她的脸上,仿佛润着一层朦胧的光。隔间里偶尔传出一两声响动,那是铃音的宠物狐狸正在做一些扑击的游戏(训练)。物吉贞宗突然就感觉到了安宁,生生屠杀上千头狼妖所带来的血腥和不安,尽数被洗净了。
心安之处是吾家。
而铃音的身边,就是物吉贞宗的归处。
物吉贞宗微微一笑,觉得之后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像是什么之后引来了钢牙的战斗,甚至被犬夜叉一行人认定这都是奈落的诡计,从而和钢牙达成了同盟——简直让人能生生气出病来……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
如果他们是敌人的话——
——物吉贞宗的刀锋,也从不畏惧于对战任何妖魔鬼怪。
他躺回自己的床铺上,盖上被子,对铃音所在的方位露出了微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