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整理好在车上被江知禺揉皱的衣服,恢复如常走进办公室,何越正捧着他的保温杯从茶水间里出来。看见沈珩进门,表情有些惊讶:“阿珩,你今天到的这么晚?”
何越是他的大学室友,两人毕业后同时被逸成录用,现在在同一个律师手下实习,关系一直很好。
“路上堵车。”沈珩冲他笑了笑,两人一起走进工位。
何越仔细瞧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又熬夜了吗,你也别太拼了,身体重要。”
“可能是吧,有点儿头疼。”沈珩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伸手打开电脑,一边的何越拖着他那张转椅,像一尾鱼似的滑了过来:“我听说秦律前阵子带你去旁听的那个案子二审立案了,是不是快开庭了?到时候你把这案子的细节说我听听,我本来以为像这种大公司里的劳务纠纷很好打的,但这原告和公司仲裁完了就起诉,接着又上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毅力打拉锯战的对方当事人,但其实这次二审维持原判的几率还是很高吧,毕竟是秦律手上的案子…啧啧。”
“还没判呢,你又知道了。”沈珩将整理好的文件全部放进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轻轻哼笑一声,“成为法官指日可待。”
“这不是合理猜测嘛。”何越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子,又道:“对了,晚上有个小型聚餐,律师们都不在,就我们几个,别又提前溜了啊。”
他们小组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例行聚餐一次,最近事情很多,上一次还是在一个月之前。沈珩权衡了一下去或不去,思索了几秒,随后抬眼,点点头:“好。”
“等你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叫上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浪一浪吧。”
何越虽然身上套着看似严肃正经的黑西装,一开口仿佛还是大学时那个活泼洋溢的男孩:“这才毕业多久,江知禺就把你给接去了,我还想和你一起住呢,我现在合租的那个男的每天半夜才回来,咚咚咚的烦死了,还是你好。”
“不过看你过得这么开心,也算是打消了我们几个当年的顾虑,看来有钱的男人也不是全都是渣男嘛。”
何越一边絮絮叨叨,看着沈珩从抽屉里掰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又联想到他今天来时有些发白的脸色,原本笑嘻嘻的话音里带上了几分担忧:“你低血糖犯了?”
“不是。”丝丝苦涩包裹着的甜味从舌尖逐渐蔓延出来,沈珩闭了闭眼睛,觉得头痛似乎并没有得到缓解,“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早上在浴室,身上那些已经在皮肤上显出青紫斑驳的交错痕迹看得他自己都有些心惊,好在江知禺知道他要上班,并没有恶劣到在他衣服掩盖之外的部位留下吻痕。
也许就是身上那些淤青丝丝缕缕的痛连带着勾起了太阳穴的钝痛。手机里的上班打卡的提醒响了起来,何越闻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沈珩揉了揉眉心,刻意忽视身上不舒服的感觉,伸手打开了电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们这群实习律师的办公室是公用区,每人一个工位,沈珩的位置靠近边侧,旁边不远处就是窗台。
外面的雨势不小,天色阴沉沉的,雨水拍打着窗户,哗哗的声音丝毫没有减下来的趋势,偶尔还有闪电张牙舞爪的在玻璃上映出深蓝色的倒影。
何越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漫不经心地朝着窗外看去,突然眼睛一瞪:“靠,怎么又下雨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结果引起了旁边几人的附和:“是啊,今年梅雨季是不是维持太久了点。”
“我看天气预报,这几天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下周才开太阳,我家阳台都晒了一堆衣服啦!”
何越听他们聊了起来,单手捧着下巴,朝着座位前方座位背对着自己的人小声呼唤:“阿珩,沈珩?”
沈珩正低头在抽屉里找复印纸,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怎么了?”
“这么大的雨,你又不会开车,晚上我送你回家吧,省得你打车。”何越抬起脸笑眯眯的看他,一脸求表扬的得意模样。
没想到沈珩摇了摇头,难得冲他笑得带了几分狡黠,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小狐狸:“有人来接我。”
“我懂了…”何越看得出来沈珩的心情是真的不错,所以也没多说什么,见他从座位起身,又问:“你现在去哪?”
“劳务纠纷那件案子的法律检索,我去送给秦律。”沈珩向他示意手上那叠厚厚的文件袋,转身走去了办公室的另一头。
这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几个律所合伙人的单独办公室都在这里,光线佳,四周安静,适合办公。
他们口中的“秦律”叫秦书易,是他们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开始在红圈所里当了几年律师,后来辞职不干了,近两年创立了自己的律所。
有着这样近乎传奇的经历,但他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出头,不论是能力,长相还是才华,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跟在他下面工作的人都知道,秦书易本人很和善,偶尔也会和手底下小组中的实习律师们开开小玩笑,对于沈珩他尤其欣赏,两人平常的工作来往也不少。
走廊宽阔安静,两边放了几盆漂亮的绿植,沈珩一路走到最里面那间挂着“秦书易”三个字烫金铭牌的红木门前,伸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室内传来的声音舒朗沉稳。
沈珩推门,入眼就是熟悉宽阔的空间,秦书易坐在办公桌后,对面端坐着一位背影身材姣好的女性,两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只不过秦书易的要更正式一些。
“秦律。”
不知道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沈珩始料未及。他脸色未动,但脚上的动作顿了顿,说了声不好意思,打算先出去,就看秦书易冲他点了点头,“进来吧。”
“有什么事吗?”
秦书易淡笑着看他,他眉眼英俊端正,身形笔直,气质沉稳,周身尽是会让人觉得安心的成熟风范。沈珩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您前几天要的检索材料。”
“好,辛苦你了。”秦书易点头,再看向沈珩时的目光带了点欣赏。
法律检索的步骤繁杂而细致,由于这件二审案子周期以及体系的庞大,他交给沈珩的时候内心猜测的完成时间是一周,没想到这才第三天,沈珩就已经做完送来了。
他原本还想口头上多夸沈珩几句,但现在面前还有一位委托人,便也没再开口,在沈珩说要先离开之后点了点头,温和的说了声好。
“赵小姐。”
沈珩离开后,秦书易冷静开口,才叫回了面前委托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沈珩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面前人的视线就有些不同寻常,只不过没想到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主动追问:“喻先生这件案子的具体过程…”
从秦书易的办公室出来,沈珩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他给江知禺设置的专有提示音,他拿出来一看,只有简单一个字:“好。”
前一条是他刚到办公室时发给江知禺的,“晚上有聚餐,晚点来接我吧,大概九点左右结束。”
下午下班时,小组的几个下班异常积极的同事先行收拾好了东西,离开前和沈珩打了声招呼:“小沈律师,一会见啊。”
沈珩对他们微笑着点点头,下一秒,桌边就出现了两只手,‘啪’的落在了桌面上,声音清脆。
他抬眼去看,何越肩上背了个黑色的公文包,龇牙咧嘴的揉着手,看见沈珩看过来,换了副表情,嘿嘿笑了一声:“走吧,秦律同意我们今天提前下班了。”
“好。”其实现在距离下班也没几分钟了。沈珩着手收拾桌面,何越在一旁斜倚着玩手机,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浓浓的八卦气息:“你今天说有人接你的时候那么开心,谁来接你?江知禺?”
*
□□顶层办公室里,楚烨和郑云琛两人坐在沙发上,身形放松,目光都齐刷刷的聚在了正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读什么文件的江知禺的身上。
“你哥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现在是江家的执行总裁,谁能撼动你。”郑云琛吹了个口哨,对着江知禺道:“不过江之辞不是去叙利亚做项目献爱心了吗?怎么不做了?”
“什么叙利亚,别乱扯。”楚烨一脸黑线地踢了他一脚:“大哥去的是摩尔多瓦。”
“差不多嘛。”郑云琛耸耸肩,看江知禺面色毫无波动,似乎并不care自己的这个笑话,便正了正神色:“他都出去那么些年了,回来也不奇怪吧。”
“我听说他虽然当年在国内的事业不算好,但是去国外近几年混的风生水起,江家当年一堆烂摊子让江二接手,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正轨做的越来越大,你说他这个时间点回来,有点其他心思也不奇怪。”楚烨不紧不慢的道:“毕竟做老大的从小就总被老二压一头,换谁谁都不爽。”
“啊,不过还真有点想大哥了。”楚烨突然话锋一转,变了个调子的语气荡漾着憧憬。
江知禺似笑非笑的拧眉打量他,没有说话。
三人今晚聚到一起是讨论最近的一个风投项目,开了个简单的小会,讨论完了之后又扯到别处闲聊了一会。
郑云琛抱怨上次在酒吧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心思太过油滑,玩的时候没什么意思,转而就说到了江知禺身上。
“上回楚烨说你养的那小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看看呗,好歹我们也能称上一句嫂子。”郑云琛倾身向前,对着江知禺,有点激动。
“没什么好看的。”江知禺笑了一声,但笑容和声调都没什么温度,配上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轻佻。
“没什么好看的你能看到现在啊?”郑云琛又不怕死的凑上前,被江知禺冷淡地瞥了一眼,还是不甘心的想再开口,一边的楚烨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啥,咱们换场子吧,十点了,今儿会所来了一批大学生,好像质量挺不错的。”
十点?
江知禺眼神微动,他看了眼时间,果然如楚烨所说,已经很晚了。
他蓦地回想起下午收到的那条短信,掏出被他开了一晚上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了一条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孤零零的未读短信。
20:30[聚餐大概在九点半结束,等你。]
21:55[还没来呀?]
最后一条是一分钟前发的:[雨太大了,打不到车,我在律所等一会,让向意过来接我吧。]
刚读完这条短信,门口便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紧接着向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小江总,沈先生刚刚说让…”
“我知道。”江知禺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乱,打断他的话,从办公桌后面站起:“你先送他们俩回去,其它的事情不用管。”
他拿上外套,在楚烨和郑云琛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的茫然目光中大步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