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矜矜一时百感交集,她裹着被子下床,移到桌边,火光未熄,黄狗身上的血迹十分刺眼。
她抿嘴,真的是她做的么……
白矜矜用指腹轻触了一下它的尾巴,“对不起。”
她小时候挺喜欢动物的,但自从十岁那年,吵着闹着要一只小狗崽陪伴自己,结果小狗有了,她却因为完全不懂养狗知识让它得了细小犬瘟,她疯狂地捶打门窗想要求助大人,但没有一个人来,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她呆滞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小狗不吃不喝排血尿,一天比一天虚弱,见证它生命的流逝……最后在一个隆冬夜晚摇摇晃晃爬出窝,不知想干什么,死在地板上了。
第二天六点钟,她醒来,看见小狗尸体,那一瞬间,她很平静,眼泪早已流光,她把小狗用毯子裹着,第一次感受到尸体的僵硬,她全身都在发抖,跳下窗,在天还未亮之前挖出一个坑,埋葬了它。
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她欠它,这也导致她再也不敢养宠物。
收回心绪,面前的一人一狗还在沉睡,白矜矜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想找一件衣服将就一下,但纪寻的衣服少的可怜,有些脏的没洗,有些破破烂烂宽大得能让她直立穿过。
是真无语。
就在她郁闷地走来走去时,忽然窗户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惊的触碰到了旁边的竹竿,啪一声,在深夜里异常刺耳。
她连忙朝纪寻看去,那人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呼……
还好还好,不然她今夜逃跑就泡汤了。
她缓缓移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想瞧一瞧刚刚是什么东西,然后……一个恐怖的鬼脸像蜘蛛一样吊了下来!
黄的黑的灰的红的!那张不明物脸上聚集着黄色的蛆虫,黑色的眼珠,灰色的脸肌和殷红的血迹,它们杂乱无章扭曲在一起,像鬼面又像怪物。
白矜矜瞬间后退撞到桌子,跌倒在地上,发出尖叫。
纪寻惊醒,一眼就瞥向大开的窗户,乌云和白色的电光爬满天边,一团灰色雾障桀桀笑着朝远处掠去。
是邪祟。
这几年来,每过子时,总会出现在白溪镇的高空,看情况,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他低头看向蹲在角落里的女人,她抱着脑袋发抖,肌肉痉挛,眼球打颤,俨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他安静地注视她,指尖轻叩桌面,过了很久后者才缓缓抬起头,泪眼盈盈,慌乱地看他一眼又快速低头。
纪寻叹气,走过去把半落的被子给她裹好,蹲在她面前抬手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声音低沉,一如曾经,“吓坏了?”
白矜矜瞬间闷泣一声,又连忙抹了下脸,嘴硬,“没有。”
“嗯,你怎么下床了?”
“我……”我他妈。
“上床睡觉去,我出去一趟。”有命令的意味。
白矜矜深呼吸,她有点怕,但骨子里的高傲让她说不出口。
她咬牙,滚回了床铺。
纪寻把大黄抱进窝里,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砰一声关门走入黑夜。
屋内只剩白矜矜一人,她安分地躺在床铺最里面,只露出两个眼珠环视周围,没一会儿又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另一边,纪寻从柴房内找出一个黑色的拳头大小的木盒子扣在腰带上,他行色匆匆,直奔镇上。
没过一会儿,街道的尽头,两个黑影匆匆赶来。
“纪兄!”
“嗯,今夜有什么异动?”
“镇北一户人家,遭受血灾。”
“带我去看!”
那两个男人身着差役服,腰佩长刀铁尺,领着纪寻一路急行,直到明月高悬于顶,才到镇北。
这里临横断山脉,植被荒地多,阴气重,半夜潺潺的溪流从山巅奔赴天堑,声音幽邃绵长,凄神寒骨。
有女子在院落里哭嚎,官兵们把这户人家围住,纪寻跟着两人进去,一眼就看见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零碎尸体。
血把地面染黑,几个火盆摆成奇怪的阵型熊熊燃烧着,中间跪坐着三四个全身绑着绳子的侍女,旁边役头正在与一个男丁交谈。
“头儿,纪兄来了!”
“黄捕头。”
“小纪,你可算来了,不出你所料,这些天邪祟作害的越来越平繁,不止白溪镇,隔壁的梧桐县,杨树村也遭到了残害,请的法师半路就被野兽吃了,蒲城唉……”
黄捕头叹息,隔三差五的半夜他在蒲城衙门就接到报案,非天灾,而是些邪祟精怪吸人精气,把人变成干尸后又暴虐地分尸,然后从高空抛下,那淋漓的红艳艳的尸血像海棠花瓣一样,惊鸿翩飞,落至墙壁草屑人身。
只闻哀嚎彻夜难停。
“这一次和前面几次有什么联系么?”纪寻拾起一截人类小拇指,轻轻搓了两下。
“没有什么发现,但都是大户人家,家里三代同堂,只剩一人和侍女活着,其他都死状惨烈。”黄捕头用下巴示意旁边坐在地上哭的老夫人,“宋家的,全家只剩她一人活下来,没伤没病。”
纪寻看过去,恰在此时,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老媪杵着一根蛇杖颤颤巍巍从影壁后绕出来,她花白的头发像鸡窝一样用柳枝盘在头顶,一边走一边牵动腰间的铃铛响。
“她是谁?”
“杨树村的巫神婆,请来问灵的。”
巫神婆绕着那堆火盆走了半天,突然高举蛇杖,嘴里念动着什么,火焰徒然高涨,焰心朝被绑在里面的侍女伸去,仿佛是舌头在舔舐一般。
侍女们各个摇头痛哭,嘴里被塞抹布,涕泗横流。
巫神婆叨叨说了一句话,众人没听清,她旁边的小童道,“这些女人都身染怨气,必须在正午十分用火烧死,方能保证宋家怨魂不攻击旁户。”
“知道了,你们二位去休息吧。”黄捕头按了下人中,每次鬼害人就得牵动人害人,冤冤孽孽何时是个头!
他看向纪寻,叹息,“小纪,自蒲城遭遇这祸端来,你没少帮忙,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真心邀请你入职我们白虎衙,以后就是官府的人,可好?”
纪寻微笑,“我本一介布衣,弃戎归乡,不愿沾染官仕,只想在这偏乡之处尽一点绵薄之力。”
两年前,白溪镇涌来一批山贼,他们抢烧劫掠无恶不作,百姓痛苦不堪,蒲城白虎衙受理派黄捕头来此查案,那些山贼是从蛮夷之地迁过来的,阴险狡诈,数量还多,他和几十个差役常常捉襟见肘,那时,纪寻正挑着担子在街上卖菜,头戴斗笠一身粗布,很不起眼。
他和差役们在街上贴告示,想引山贼入瓮,纪寻跟了他们一路,最后在一个偏巷里被他们拦住。
他问他想干什么,这个看起来内向朴实的男人走过来夺过他们手上的纸笔铺在担子上,轻描淡写几笔,而后抬头平静道,“这样做,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当时本就积怒,一看这人不修边幅面容粗糙,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拿他玩笑,就要去动手。
纪寻接了他两招,而后轻功一跃至他身后,顺带把图纸甩他脸上,“自己琢磨。”
他恼羞成怒,却讶异这人会武功,把脸上东西扯下来一瞧,这下不得了,笔笔画龙点睛,心思缜密果断,非大将之材不得作……
“刚、刚才在下莽撞了,敢问公子是何方高人?”
“白溪郊外种地人,纪寻。”
后来嘛就是他经常去请教这位深藏不露的种地人,得知纪寻才十、八、后强忍住天要塌啦的感受,称呼他为小纪。
……
“唉,算了,不勉强,你愿意来帮我查案都算好的了,啧别玩死人的手指行么,半夜三更尸骨未寒的,瘆得慌。”黄捕头瞥了一眼把半截手指当玩具似的纪寻。
纪寻把指头晃在他眼前,“这些尸体有问题。”
“什么?”
纪寻走到坐在石阶上哭的妇人身边,“宋夫人,节哀顺变。”
宋夫人抬起头看他一眼,神情恍惚,“我的孩子……我的丈夫……都没了……”
纪寻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用指腹给她擦去泪水,然后站起来,旁边被捆着的几个侍女像蛆一样被差役拖着拱来拱去。
“慢着!放开她们。”纪寻出声。
“你想做什么?她们都是巫神婆说的怨气附体之人,明日要抓去火烧的。”黄捕头走过来。
“我会一些驱邪术,但必须保证病人完好不见血,多造杀孽无益,先把她们送去柳家治伤吧。”
柳家,白溪镇出名医者世家。
黄捕头仔细瞧了瞧,那些绑着她们身躯的绳索早已被鲜血浸湿,可想而知她们都身负重伤。
“也行,你们几个把她们安全送到柳家去,阿夏阿冬,你们跟着一起,好生跟柳家老爷子讲,我先留在这儿处理现场。”
“是。”
纪寻忽然贴近黄捕头,对他耳语几句,后者皱眉点头,“行,没问题。”
“走吧,阿夏阿冬,我跟你们一起。”纪寻咳了一声,随即裹紧衣服,拍拍两个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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