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持神器,不应该怕这些人的,只是一到关键时刻她就想不起来。
纪寻径直往前走,白矜矜只能跟上。
方同涛的家离这里较远而且路很绕,四人走着,路上碰见了徐老妇和两个老妪,她们灵敏地嗅到了有戏可看,都跟了过去。
越走人越多,指指点点和谩骂的声音又出现了,绕了很多的弯,几人终于到了方家小院。
门口挂着两个白纸灯笼,大大的奠字糊在上面,方同涛推门,里面就传来甄氏的哭声。
呕心沥血嗡嗡嘤嘤,像丧了几百年,同时,一股腐烂的臭味冲进鼻子,白矜矜捂着胃直接干呕。
“你个娘门儿还要嚎多少天啊?!乡里乡镇都被你哭晦气了!烦死了,去给老子倒水来!”方同涛推了跪在地上的甄氏一把,后者抓攘着他,嗓子跟车轱辘碾沙一样,“小溪死了你一点也不心疼!他不是你儿子!他活该死的早!”
方同涛不顾这里还站着那么多人,直接一巴掌甩在甄氏脸上,嘴里斥骂,“臭娘门儿!皮又痒了?你再跟我叫一句?”
徐老妇赶紧上前拉住方同涛,哀叹,“别打啊!甄娘子身体虚又伤心了这么久,你理解理解她吧!”
方同涛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粗浓眉皱在一起,瞥了眼甄氏,见她双目怒睁怨毒地瞪着他,随即火又冒起来,“你瞪什么?!你不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女人?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不明白?滚进去别丢人现眼!”
几个看戏的妇女凑在一块小声道,“甄氏当年也算白溪镇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只可惜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被方同涛买回家当媳妇,买来的女人地位低贱地很,这些年的苦都往肚子里咽了。”
白矜矜听着这些话皱起了眉,仿佛回到了封建时代,男尊女卑,方同涛这种人要是放在她所处的f国,是可以被抓进警察局教育的。
“谁叫甄氏是买来的呢,这辈子的命都被方同涛买了去。”
白矜矜心一紧,看向身边的纪寻,她也是他买来的,但他对她却无比纵容……
纪寻凛然,走了进去,环视周围,视线落在他家院子里堆成山的石矿原煤,伸手捻了一点,轻轻搓了搓。
小溪的尸体就摆在正中央,盖了好几层,还是掩不住臭味,他蹲在旁边掀开一角,腐烂生蛆的躯干裸/露出来,立即把那些围着看戏的镇民吓退。
方同涛点着烟杆,旁边的男人也站了过来,“怎么了纪大侠士,可看出名堂了?”
纪寻没理他们,喊了声,“白矜矜。”
女子如梦初醒,“怎么?”
“过来。”
在那群人如狼似虎的眼神中,白矜矜走了过去,然后就被纪寻一把拉下挨着他蹲着,低声问,“你当时见小溪喂他吃了什么?”
白矜矜不适应离他这么近,抿了抿唇,“茶叶。”
纪寻又问,“为什么要喂茶叶?”
白矜矜眨眼,想到事情的复杂性,但现在她能信任的人只有纪寻,便道,“因为我怀疑他中了铅毒,茶叶能抑制铅毒。”当时那种情况,身边也只有茶叶可解燃眉之急。
铅,亦称黑锡,性味甘寒,有数种,波斯铅坚白,为第一。草节铅出犍为,银之精也。衔银铅,银坑中之铅,内含五色。
纪寻点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见过,你说的没错,你又是如何判断小溪中了铅毒的?”
白矜矜见纪寻能听进听懂她的话遂觉得心情明朗了许多,主动凑近他道,“因为我在甄氏穿戴的围裙上发现了铅粉,小溪的反应跟中铅毒后的反应很相似,不过我猜的也没错,你瞧他家院子,都是这种黑黢黢的燃矿,小溪长年累月生活在这里不中毒才怪。”
纪寻沉吟半响,站了起来,问方同涛,“你家世代挖矿,小溪中的毒你当真没有一点映像?”
方同涛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我有什么映像?小溪被这个臭女人下了毒,管我家……啊!”话都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已经重重砸向了墙壁。
“你!纪寻!你踹人!”方同涛难受的要死,坐起来就大吼。
纪寻冷眼以对,“说话之前过一遍脑子,不是谁都能骂。”
白矜矜瞪大眼睛看向纪寻,一眨不眨。
甄氏从屋里冲了出来,捂面指着白矜矜和纪寻,“你们又来我家闹什么!把我孩子害死了还不够吗!”
徐老妇赶紧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甄氏,嘴里也骂骂咧咧,“当初就是那白矜矜喂了小溪吃茶叶,后来小溪才又吐又呕血,还有什么可说的。”
纪寻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个是你给我的神仙药的药方,我曾经问过五位白溪镇和梧桐县的大夫郎中,他们皆道此药完全荒唐,是置百姓性命于不顾,上面皆画押,自己瞧。”
他把纸笺甩给他们。
纪寻环视众人,缓缓道,“小溪身上实际存在两中毒,第一是长年累月生活在遍地都是这些石矿的环境中造成了铅中毒,这种毒是靠积累的,小溪弱小,身体早已超出负荷,第二就是那荒唐药方熬制出来的‘毒中毒’……”
“药方里有一味药叫密陀僧,制成它的原料就是铅,亦称黑锡,常常存于这些东西里,对本身铅中毒的人来说就像砒霜里再加鹤顶红。”纪寻拍了下墙壁下垒着的旷石。
“还有一味药叫乌头籽,它实际是一种毒药,小剂量常用来祛寒止痛,但一旦处理不当就是剧毒,配合那性烈不适宜孩童服用的苦紫苏,那就是毒中之毒,再加上密陀僧,别说小溪,就是十头牛来也能给毒死。”
纪寻的话轻飘飘的,但听者们都后背发凉,甄氏不哭了,方同涛不怒了,徐老妇也不骂了,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不,不可能,那白矜矜明明喂了小溪东西!
“可白矜矜喂茶一事……”
纪寻抱臂,“茶能减铅毒,白矜矜略懂医术,当时是出于急救才喂他服下,那并不是害小溪惨死的原因。”
看戏的乡亲父老们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忽然有种酸涩的滋味冒上白矜矜的心头,这算什么?沉冤得雪?误会解除?
她环视那些看热闹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纪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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