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中儿女如此讨好李有静,沈婆子气的直打哆嗦,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李老头,悄声道:“瞧你妹妹,一回来就搬弄是非,挑唆的儿女连血缘亲情都不顾了。”这老天爷真正不公,就李有静这么个破烂玩意,竟是人人把她当做宝了。年轻的时候,公公婆婆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嫂嫂的连一句玩笑话都说不得。再后来,又结交了县令千金,把老李家闹的翻天覆地之后,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原以为她死在外头了哩,没想到竟混出了个人样,瞧瞧她这一身,怕是一年的收成都比不得呦。
沈婆子越看越气,索性埋头吃饭,不管儿女们如何狗腿了,只心里不停咒骂着,恨不得李有静喝杯凉茶也能呛死。
“小妹,你这次回来,可是准备长久定居了?”李老头出声问道。
“是呀,叶落归根,我呀,不准备走啦。”李有静并未否认,还说自己已然在县里买好了宅子,待明日拜祭爹娘以后,就回县里居住。
沈婆子听了,不由酸道:“还是小妹厉害,买宅子跟买白菜似滴。”怎么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让她给占了去?
“县里的宅子便宜,的确跟买白菜一样容易。”李有静笑着说着,完全不知谦虚为何物。说完这话,她又劝李老头给孙子李晟在县里买个宅子备着,挑唆的刘氏跟李河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把老沈家耕种的两亩良田给收回来。
见李有静有说有笑,李梅不由出声道:“小姑姑,我听人说,您从府城带了一车好料子回来,咱们镇上的掌柜可都眼巴巴的盯着哩,我夫家就是其中一个。小姑姑,您可是我的亲人,这料子,您一定得卖给我们家呀。”
李有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先考虑考虑。接着她又把话题绕到李山身上,故作生气道:“多年不见,梅儿跟二河都长进了些,唯有那个大山,比当年一样蠢,好悬没将我气死。”
李梅听了,不仅点头附和,还添油加醋道:“小姑姑说的对,大堂哥如今是越发混账了,一点都不懂感恩,不知孝顺。您是不知道,他跟曾氏那个贱人有多么的恶心,见他的不是偷懒耍滑,就是搬弄是非,把娘给气哭了好几场。”
刘氏跟李河也跟着后头补充道:“大姐说的对,他们一家子呀,就是势利眼。为了大伯的一点儿家产,连亲爹亲娘都不顾了。”
这一家人,说起李山夫妻的坏话来,倒是难得的齐心团结,李有静笑笑不语,等他们把坏话说尽之后,方才淡淡道:“大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该应的。”
“小姑姑,大伯身后无人,按理说,他的东西,理应也有我的一半。怎么能尽数给大堂哥那个不认爹娘的混账呢?”就是现在,李河还心疼被李山挖走的东西呢。
在李河看来,家里的财产都该归他才是,李山这个不被爹娘喜欢的人,凭什么跟他抢?
李有静听明白了众人的想法,知道这饭桌上没有一人感念李山的好,不由笑道:“梅儿,我的确打算把布料子给低价卖了的。只是你到底是出嫁女,荣辱也跟老李家没甚么大关系。倒是二河,他有个儿子在私塾学习,以后费钱的机会多着哩,姑姑瞧你过的不容易,可以低价把布料子转给你,只是做生意嘛,讲究个钱货两清,东西可以给你,这银子嘛,你一文不能少给我。”
李河跟刘氏其实并不懂布料子生意,但是他们小九九可不少,在他们看来,大姐李梅看重的东西,肯定是宝贝,大姐说赚钱,肯定赚钱。如今小姑姑把这赚钱的行当送给他们,哎呦呦,这恩德,真是再造父母了。
李河跟刘氏欢欢喜喜的就要答应,李梅可不同意,她费尽了唇舌,可不是为他人牵线搭桥的,当即就反驳起来,还道:“二弟,你又不懂生意,跑过来插什么哄?这布料子姐姐拿了,省的你赔的哐当响。”
“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做生意不就是卖卖东西么?有什么难的?我娘家好歹是卖猪肉的,我回头学个一两日,不就成了?”刘氏连忙反驳道。
“呸,你可拉倒吧,卖猪肉那是苦力活,可不是做买卖。我跟你们说,这布料子,我拿定了。你们要是敢跟我抢,别怪我这个当大姐的不顾情面。”说完这话,李梅还对着刘氏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刘氏当即涨红了脸,可相比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更在意李梅口中的百两银子的大事情,当即回道:“大姐,咱们半斤对八两,你也别想用那些小手段对付我,你做的事情,可比我做的多的多了。大河,你说是吧?”
李河自然站在刘氏这边,他恶狠狠的盯着李梅,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往年最亲最亲的姐弟,为了个还没影的生意就闹僵了起来,沈婆子在一旁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痛,不由怒道:“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别人随口挑唆两句,你们就都当真了?怎么着,为了个还没兑现的布料子,连亲姐弟都做不成了?”
李有静原本还津津有味的看热闹,这会儿不得不出言道:“二嫂放心,那批布料子,不给李家就给方家,我发誓,绝对不会转给旁人的。不过二河,梅儿,你们姐弟也得尽快商量个结果出来,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再拖下去,可就要过年了。这旺季一过,银子可就没那么好挣了。”
“小姑姑,方家有钱,咱们今日就可以钱货两清。二弟可不如我,等他家攒好了钱,怕是都要过冬了。”此时的两姐弟哪里还听的进沈婆子的叨叨,李梅直接在众人面前揭李河的短,把刘氏气了个够呛,插着腰吼道:“大河没钱,那是因为他孝顺,把钱都给交给爹娘掌管了。爹,娘,这门生意您们可不能偏袒大姑子。大河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不为他想,你们也该为晟儿想想呀。总不能晟儿日后赶考,还得四处借钱吧?”
“刘香,怎么着,你今日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我告诉你,这批布料,我方家要定了。爹,娘,你们若是帮二弟,那就是打女儿的脸,不认我这个女儿。若真如此,你们权当没了我这么个女儿。”
得了,一个以孙子为要挟,一个以自身为要挟,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把那么一点儿亲情给祸祸干净了。沈婆子气了个半死,眼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哀求道:“梅呀,大河呀,你们是亲姐弟,可不能为了桩小事断了关系哇。”
两姐弟却是谁也不输谁,倒把李有静给看腻歪了,她心里想着,那个怂包虽然蠢了些,可终究比这两姐弟好上许多。瞧瞧他们,为了点银子,倒是你亲爹亲娘都不顾了。
“得了,我给你们七日的时间慢慢商量,七日一过,谁给钱,我给谁布料。”说完这话,李有静就离了老李家,等她走了好久,那家里的争吵还没停歇呢。
她摇了摇头,啧啧两声,暗道,二哥二嫂的眼光还真好,有这样的儿女,何愁以后没有坏日子过?
大概有了李梅姐弟的强烈对比,李有静再看李山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再听刘氏说,他们今日准备去坟前祭拜爹娘大哥,她心口的那堵气就又消了不少,只是再看李山的时候,仍旧给不出好脸色,但对曾氏跟李瑜李蜜李甜三个孩子,则和善亲昵许多。
多年未归,李有静心里是愧疚的,她蹲下身子,把爹娘大哥大嫂坟前的杂草一一清理干净,李山见了,走过去安抚道:“小姑姑,你别难过,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他们知道你回来肯定特高兴。”
“废话,要你说。”李有静微微哽咽着嗓子回道。
李山挠了挠头,失落的走到一旁,不敢再出声安慰,倒是刘氏,她带着两个女儿围着李有静,温声安抚了两句,也都得到了回应。
“瑜儿,爹爹真的这般讨人厌吗?”李山闷闷的问道。李瑜看了他两眼,暂停背诵课文,认真说道:“爹爹,您应该自信些,我想小姑姑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心里那口气还未全消。”
李山一脸愧疚道:“都是我的错,不然小姑姑也不会负气离家了。”
李瑜虽感动李山的慈父之心,可抛除这点,他的性子真的挺不讨喜的。他活的,太不自信,太不乐观,也太敏感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李山这种需要人哄,需要人肯定的性子,其实挺烦人的。
“爹爹,发生过的事情,你既已无法改变,不若慢慢弥补,我相信,时间长了,姑姑奶会明白的。”
“可是你姑奶奶都不愿意看见我。瑜儿,你姑奶奶喜欢你,日后,你记得多替爹尽尽孝心。”憋了半天,李山竟然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李瑜听了,真的是无奈及了。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着,你生儿子,就是用来给你还债的?”李有静耳朵尖,听了李山的话后,当即又痛骂起来,还道:“你个不省心的蠢货,之前就与你说了,瑜儿是做大事情的人,你这个当爹的得立起来,得多懂懂人情世故,你可倒好,什么破烂事都推给瑜儿怎么着,按照你的意思,以后瑜儿有了本事,专门给你一个人卖命,连前程都不要了?”
李山想要为自己分辨,偏他笨嘴拙舌,嘟囔半天也说不清楚,最后只能低头道歉,这副可怜巴巴,逆来顺受的模样又把李有静气了个半死,她直接走过去拧着他的耳朵跪在自己爹娘坟前,强按着他的脑袋磕了九个响头后,又斥道:“你爷爷奶奶当初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看看自己的窝囊样,怎么还有脸过来拜祭?李山,我告诉你,我爹娘,我大哥大嫂,他们从来都只希望你活的开心,活的轻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狗。你既然过继到我大哥大嫂名下,我绝不允许你辱没了他们。你自己想想,你爹娘当初是如何为人处世的?他们可有像你这般,唯唯诺诺,一副软骨头相?从今日起,你给我把脊梁骨挺直了,但凡再弯下来,别怪我手狠。”
李有静是何等恣意张扬的人,她为人处世,就没有吃亏二字。她这样的性子,最腻歪的就是李山这样动不动道歉,动不动装可怜相。堂堂一家之主,李有笙的后人,怎么能做出这副样子出来?
李有静板着脸,让李山直挺挺地跪在坟前,这么一跪就是一炷香时间。
另一边,沈婆子老两口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最疼爱的儿女算是彻底闹掰了,刘氏跟李梅两个爱卡强的人堆一块儿,那真是谁也不肯让谁,最后竟然打了起来,闹哄哄的,把一桌子饭菜都给弄翻在了地上,李老头气的暴跳如雷,可仍没能阻止女儿跟儿媳妇的打闹,眼见着又有外人过来围观凑热闹,沈婆子无奈,只能关上院门,然后咬牙插了进去,意图分开她们两个。
“造孽奥,好好的一个家,竟然就这么毁了。”沈婆子脸上白一道,红一道,好不可怜,她一边心疼的摸摸头皮,一边高声哭诉着。
“哼,娘,今日之事,我可不会轻易放过的。”李梅对着刘氏啐了一口,顺了顺头发,就准备回夫家搬救兵。
刘氏可不怕她,直接回道:“呸,老娘也不会放过你的。”李梅有夫家,她有娘家,谁怕谁呀?
眼见着女儿跟儿媳妇又要硬碰硬了起来,沈婆子哭的越发伤心了,她拍着大腿,怎么都想不明白,她都已经把李山那个祸根给赶出去了,怎么家里比以前还要不安宁?以前梅儿跟大河两口子关系多好呀,怎么如今就闹成这副模样?想来想去,沈婆子觉得都是李有静的错,她恨道:“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不安好心,梅儿,香儿,那么个破生意,不做也罢。咱们跟之前一样,不好吗?”
“娘哇,没了小姑姑的生意,方家的铺子就要归大房了。”
“娘哇,没了小姑姑的生意,晟儿参加科考怎么办?”
沈婆子听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而另一边,刘氏跟李梅却又吵了起来,一个说:“就你儿子那副猪样,凭他也能考举人,我呸?”“方家大房继承铺子,那是名正言顺,大姐凭什么抢人家东西,呸!”
得了,两边都踩了对方最在意的点,当即又打的难舍难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