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到李山夫妻经不起事情的性子,李有静就没将事情的具体来龙去脉说与他们听,只大致说了结果,并警告他们莫要在外面胡言乱语。不过面对李瑜,李有静则是有什么说什么。
正如李有静自己说的那样,整件事情她都没有出面,只是花了大钱而已。最主要的也是刁秀才本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害苦了那么些孩子。倘若那些孩子如瑜儿这般聪慧,那刁秀才真就是人家全族的罪人了。想到那些孩子如今的状况,李有静微微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道:“刁秀才真是害人不浅,毁了多少孩子的人生,有的还为此丧了命,而活着的孩子,好些到现在都没能走出阴影。”
“刁秀才家里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姑奶奶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银子算什么狗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瑜儿,姑奶奶跟你说,人穷归穷,可不能手软。你这般聪慧,若他日高中,可得造福一方。你爹你娘都是庄稼汉,他们的艰辛,你都能看见。姑奶奶不求你做多大的官,只盼着你能问心无愧,一辈子眼里都能看见百姓的苦与卑。万万不可学那刁秀才,得势便猖狂,不然,待你被人盯上,想后悔也没用了。”李有静摸了摸李瑜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着。
李瑜放下笔墨,对着李有静俯身行礼,一脸认真道:“姑奶奶教诲,瑜儿不敢忘怀,他日若能为官一方,定不敢忘记初心。”
“好好好,姑奶奶没看错你。”李有静高兴的笑出声来,接着话题一转,就又说到了刁秀才。原来好些苦主畏惧刁秀才的功名,不敢寻他麻烦,还是李有静一再加价,他们才同意打砸刁家。他们想着,反正孩子都没前途了,还稀罕什么名声,有钱拿比什么都好。刁秀才再厉害,一个人也对不上十几个家族,更何况那幕后的人还说了,刁秀才一辈子都起复不了了。
为了对付刁秀才,李有静花了二三十亩地的银钱,但是她觉得值,特别的值。在她看来,能为那些可怜人讨回公道,也是这笔银子最大的妙用了。
另外,她也想趁着刁秀才这件事情给瑜儿上上一课,告诉他,作为一个考取功名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做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为了李瑜,李有静真可谓良苦有心,不仅替他报了仇,还用各种方法教他为人处世。在李有静看来,李山跟曾氏两口子老实巴交,这辈子不给李瑜拖后腿已然是阿弥陀佛了,让他们教导瑜儿,只怕是不行的。可一个孩子,若没有长辈看顾着,教导着,只怕会走上歪路。更何况瑜儿还是前所未有的聪慧、早熟,教导这样的孩子,就更得多多注意了。
李有静感慨自己回来的是时候,李老头那边却是愁白了头发。
他们从镇上回来,听了许许多多的消息,没有一桩事情是对刁秀才有利的。真的是识人识面不识心,谁能想到,堂堂的秀才老爷竟然会这般对待自己的学生,地主家的孩子都是宝,穷人家的孩子是个草,如此势利眼,委实伤透了李家庄稼汉的心。而此时,刘氏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李晟当初的哭闹,忙急急的找回了儿子,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急切切的问道:“晟儿,先生可有打骂过你?”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拜了好几个大哥,先生不敢打骂我的。”李晟脑袋一昂,一脸骄傲道。
“大哥,什么大哥?”李家四人完全没听明白李晟的意思,还以为他说的是李瑜呢,只能又追问几句,李晟鼓了鼓脸,大声道:“不是大瑜哥哥,是镇上的大哥,他们可厉害了,一点都不怕先生,还敢跟先生顶嘴呢。”
说了半天,四人总算明白了李晟口中大哥的意思,原来是李晟的同窗。
“晟儿,好端端的,你怎么跟同窗兄弟相称?”刘氏有些不能理解李晟话中的逻辑,不由又出声问道。
对待自己的亲娘,李晟一直都是好脾气的,他坐在刘氏的大腿上,小腿一晃一晃的,得意开心道:“娘,我大哥们可厉害了,不仅不怕先生,玩玩具还特别厉害。我二大哥说了,他上回还让爷爷把他亲爹给揍了一顿哩,嘿嘿嘿。”
说到自己认的几位大哥,李晟那真是眉飞色舞,鼻子眼睛都要笑到一堆了。刘氏耐着性子问他,方才拼拼凑凑得出了真相,而这真相却让她颇为难受,不由总结性的确认道,“晟儿,最前几日你不肯上学,是因为秀才老爷打你骂你了?”
李晟点了点头,略微委屈道:“我之前都说了,可你们都不信我,哼。”
如今刘氏已然知晓了那些孩子的惨状,不由将李晟代入其中,当即后悔自责道:“都是娘不对,让晟儿受了委屈,该死的刁秀才,一根肠子烂到底,怎么还不死哩?”所谓墙倒众人推,刁秀才的名声算是臭了,镇上那些流言没有一句对他有利的,故而刘氏骂起他来,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刘氏气红了眼,那眼泪珠子就顺着脸颊往下流,李晟瞧了,忙慌慌张张的替她擦干眼泪,“娘,你别哭呀。儿子找了那么些大哥,先生再也不会欺负我的。”
“天杀的刁秀才,势利眼的狗东西,我家晟儿这般乖巧懂事,他怎么就忍心下黑手?”刘氏搂着李晟一哭三叹,把李老头吵的太阳穴跳着疼,他叹了口气道:“好了,晟儿如今不是好好的么。你呀,多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比不得。咱家晟儿就是聪慧,还晓得给自己靠山,这可不是一般孩子能想到的。”
李晟点了点头,顺着李老头的话道:“娘,您别难受了,你儿子可聪明啦,晓得找大瑜哥哥要玩具哩。您不知道,镇上的大哥们多喜欢玩玩具,他们说我是大瑜哥哥的小弟,也就是他们的小弟,会一辈子护着我滴。”
刘氏擦了擦眼泪,不解问道:“晟儿,是你大堂哥帮你忙的么?”
李晟点了点头,又详细的把之前的事情告知了刘氏,刘氏听了,顿时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羞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你大堂哥还有些良心。”
另一边的李老头还在沉默不语,他回想着当初要送李晟拜师时,李瑜说过的话。那个时候,他以为李瑜是羡慕嫉妒晟儿,所以故意使坏,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一番好心了。想到自己吃了几十年米,连个孩子的眼光都不如,李老头心里一堵,一时间也是百中滋味绕心头。
沈婆子与李老头几十年夫妻,还能不知他的想法,忙撇了撇嘴道:“什么良心?我看这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你们也不想想,那李瑜为何好端端的给晟儿玩具玩,不就是希望他别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么。呸,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我是瞧不上他的。”
三人沉默不语,唯李晟不满的大叫道:“奶奶胡说,大瑜哥是好人,才不是坏水。你再说大瑜哥坏话,我就不跟你好了。”沈婆子一张老脸当即变的又青又紫,偏又不舍得对唯一的小孙子说半句重话,只能在心里咒骂李瑜挑拨离间,坏了她与宝贝孙子的情分。
不管李瑜初心如何,总归他帮了李晟的忙,刘氏跟李河也实在不好张嘴闭嘴骂一个孩子。如今令他们烦恼苦闷的是李晟日后该何去何从,刁秀才的名声都臭成这样了,他们实在不想再把李晟送到他那儿学习,可不送他家,又能送到哪里去?
“爹,娘,儿媳求你们了,求你们把小姑姑那批布料子买下来吧。刁秀才都臭成这样了,晟儿还去他那儿上学,岂不是害了他的名声。儿媳真不希望晟儿一辈子都跟那个烂心肝的人绑在一起。难道你们希望,晟儿考中秀才后,大伙儿都说他的恩师如何如何坏么?爹,娘,儿媳不是非要跟大姑姐争,可是儿媳不争,晟儿怎么办?眼看刁秀才家的私塾不能去了,那就只能重新去县城找了。可是我们手里无银,寸步难行呀!爹,大姑姐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人了,晟儿可是您唯一的亲孙子,他若高中,光耀的可是咱们老李家。”刘氏跪在地上,一脸恳切的说着。
李河听了,也跪在刘氏身边补充道:“爹,娘,你们真的忍心晟儿回家种地耕田么?”
因着李梅差点流产,李老头跟沈婆子老两口多少有些偏向女儿,可跟亲孙子相比,李梅就只能靠边站了。若是刁秀才还好好的,他们念在女儿女婿保证会出钱给晟儿科考的份上,不会跟他们争那批料子。可正如刘氏所言,如今的李家比方家还需要银钱。若没有那批料子,李晟如何去县城的私塾上学?
他们手里的确还有一些小钱,可这都是他们的棺材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哪能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