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都是农家子的缘故,张敏与李瑜的关系要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不过因为方云志改变了主意,这些日子,李瑜的大部分精力就都用来帮他上进。等李瑜缓过神来,却发现好友张敏已被同窗们给孤立排挤了,就是陶彦、林嘉两位舍友也微微避开了张敏。
对此,李瑜颇为不解,好心的朱进解释道:“李兄,你可知道,张兄一个月未换过里衣了,整个人比茅厕还臭。我劝你也离他远些,小心染了虱子在头上,日久可是会秃头的。”
李瑜与张敏同住一间宿舍,怎会不知张敏的卫生习惯,他当即气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张兄可比大多数人都爱干净,他洗漱换洗何曾落下过?他不仅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连宿舍也一并收拾的干干净净。朱兄,到底是何人在胡言乱语,难道就无人替张兄正名吗?”
“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我知道的时候,同窗们基本上就都知道了。”
李瑜谢过了朱进,然后匆匆去寻找张敏。
此时,张敏正在藏书阁看书。藏书阁里的书籍对书院所有的夫子学子开放阅读,但不准携书离开。故而张敏的空闲时间,大半都在藏书阁度过。他见了李瑜,轻轻笑了笑,而后又沉浸在书籍中。李瑜也拿起一本书籍坐在他的身边细细阅读,待天色转暗,藏书阁的夫子准备锁门之时,他们两人才一道离开。
“张敏,你最近没被欺负吧?”李瑜与张敏关系好,故而说话做事都直接了当,无需拐弯抹角。
“你也听说啦?放心,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疏远我么,我还巴不得呢。你不晓得,如今他们都离我远远的,我耳根子清净不少。”张敏完全不介意同窗们的孤立排挤,对他而言,什么事情都没有吸取知识来的重要。
“张敏,他们若是动动嘴皮子倒也算了,若是有人与你有肢体冲突,切记一定告诉我。”李瑜微微有些担忧道。
张敏嗯嗯两声,而后把话题又转移到课本上了,他道:“近日我研读了《论语》,感受颇深。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李瑜兄,你身上诸多优点正是我所缺少的。此次前来书院,能认识你,真好。”
李瑜听了笑道:“张敏弟,我亦是如此。”两人经历虽各有不同,但观念却颇为一致。李瑜的很多想法,张敏都能理解并接受。李瑜之前还曾怀疑过张敏是否跟他一样都来自现代,只是对了暗号之后发觉,张敏乃地地道道的古人。
“李瑜兄,今日先生说的鸡兔同笼一题,我听的不大明白。你可理解了?”张敏满脑子都是学习,此时见了李瑜,没忍住拿出自己不懂的题目与他商讨。此题,李瑜自然是明白的,他先用当下的解法说与他听,而后又将后世的基本公式用通俗易懂的方法说给他听,张敏听了,大惊道:“李瑜兄,这个方法真是奇妙,不管听不听得懂,将数字放在公式里面计算就成了。此等简便的计算方法,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实在是妙。李瑜兄,倘若你将此法公布出去,定能扬名咱们临安县,若是运气好,估计还能传至京师。”
张敏从小就聪慧,在他们那个小地方,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今见了李瑜,他方才明白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此方法,他闻所未闻,看来是李瑜自己理解整理出来的。这样的李瑜,让张敏敬佩的同时也生出许多好胜心。
对此,李瑜表现的很是淡定,他浅笑道:“我不过是善于总结罢了。这公式的真假还有待验证,若冒冒然传扬出去,怕是会被人贻笑大方,道我专走歪门邪道,学习不踏实了。”现如今的学说,最忌投机取巧,不走正道。纵然李瑜知道此公式无错,可真要靠此扬名,怕是会惹来许多非议与争论,白白的浪费学习的时间。
张敏听了,深觉有理,却也倍感惭愧,他拱手道歉道:“还是李兄思量周全,若不然,我这好心怕是得办坏事了。”李兄如此大才,却又淡定如斯,显的他浅薄且好名声了些。
此后,张敏学习越发认真努力,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秋季比试之时,他与李瑜并列第一,得来先生们诸多赞赏。尤其是算术先生,道他进步飞快,竿头日上。对此,张敏心中万分感激,在生活上也颇为照顾李瑜。此二人互帮互助,学业突飞猛进,将其他同窗远远的甩在身后。俗话说,不招人妒是庸才,李瑜与张敏自然不是庸才,也自然招来了许多闲言碎语。就是宿舍里的陶彦与林嘉二人也颇有微词。不为旁的,只因为李瑜与张敏二人不怎么在宿舍里面温书了。
之前李瑜与张敏帮助舍友良多,不仅替他们分析题目,总结方法,考试之前还会为他们划重点,猜考题。若不然,林嘉与陶彦也不会进步飞快。偏这两人得了张敏的好处,却在张敏被人非议之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此品行,李瑜看在眼里,又怎肯与他们深交。就这般,宿舍自发分为两派,李瑜与张敏一门心思学习,而林嘉跟陶彦则与许泽安交好。
此次考试,林嘉与陶彦排行靠后,被先生们一通教训,不知反思己过,反倒怨上了李瑜与张敏两人。李瑜背后有靠山,众人只敢背后说些闲言碎语,倒不曾闹到台面上。可张敏就惨了,他乃农家子,又无靠山,众人又早已看他不顺眼,此次许泽安带头搅事,竟然有不少人响应。
这日下学,李瑜与张敏结伴回宿舍。
“哈哈,这是谁的亵裤,快看看,后面那两个大洞,天呀,如此衣裳,实在是有辱斯文!”只见宿舍门前的桂花树上,挂了一件浅棕色的亵裤,裤子上满是补丁,而臀部的位置,还破了两个大洞。
张敏见此,满面通红,他连忙上前将亵裤拿了下来,低着头,攥着亵裤就进了宿舍,只见他的衣柜被人翻的乱七八糟,床榻上的被褥也被人泼了墨水,扔了砂石等物。泛黄的枕头上还被人写下“穷鬼者,当自去也”。
张敏拿着枕头,浑身颤抖,他气道:“谁弄的?”他两眼通红,仿佛心中的火气在眼眸中跳动。他虽贫寒,却也不是怕事之人。
他之天赋,只在李瑜之下,自有一番傲骨在身,今日被人羞辱,唯有愤恨,却不会自卑自怨。
“张兄,你看好屋子,别再让人碰你的东西,我这就去寻院长做主。”李瑜看了一眼四周偷笑自得的人群,亦是冷声道。
这些人,不敢堂堂正正的与张敏比试,倒会弄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当真丢了读书人的面子。李瑜最是厌恶校园暴力,若想深究,他亦能查出是谁在使坏,只是此事,还是院长出院为好。且该惩罚的人,不仅仅是始作俑者。
见李瑜要去寻院长,有那胆小者,忙讨笑劝道:“李兄,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白惹一身骚。依我看,咱们替张兄将衣服整理干净就是。”
“谁知道张敏惹了什么人?李兄再厉害,也不能冤枉无辜的人。他要逞能,且随他去。”
“就是,张兄的东西又不是我们弄的,做什么看仇人似的看着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有人想要息事宁人,亦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人,自以为自己手段高明,没留证据,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李瑜并未与这些人多做纠缠,交代好张敏之后,就起身去寻了院长。
院长听了此事,抚须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学生暂时不知!”
“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想来已然抹掉了证据。你想替张敏出头,怕是不容易!”院长就事论事,并不偏袒任何一方。
李瑜则道:“回院长的话,事情何人所为,暂且不提。但此风不可涨,若谦谦君子皆学了此等做派,岂不坠了咱们书院的名声。再者,读书之人,岂可学此等小人行径?他们称呼张兄为穷鬼,岂不知这世间之人多为穷鬼。读圣贤书,自当立君子品,做有德人。倘若无德无品,纵然有才,于百姓而言,亦是祸事。若只知欺贫贱,媚富贵,终有一日,也会道德败坏,遗臭万年。”
院长听了,深觉有理,但见李瑜义愤填膺,不由笑道:“你这孩子,素来行事稳重,沉默寡言,不曾想竟然有这样的正义心肠。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只是,此事,你觉得,又该如何处罚呢?”
“依学生愚见,自当一起受罚。”李瑜本就没打算找出罪魁祸首,罚一不如罚众。等所有人都为此受了罪,日后有人再想作恶,且得好好考虑考虑,看看自己能不能与所有人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