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孩子们相互都看中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为了李瑜婚事面,姑奶奶还去宫中讨了一份圣旨,故而柳李两家乃御赐的良缘。尤家则请了京城最好的官媒上门,纳吉之礼份外厚重。尤三郎到底是国公府之后,家中所备之礼皆有来头,曾氏见了,就又头疼起来:“纳吉之礼都这般厚重,那聘礼更是薄不了。大山呀,咱们家小门小户的,这,这嫁妆可如何弄?”
曾氏所出唯有一儿两女,皆疼爱非常。如今女儿得此良缘,她当娘的既开心又担忧,她可是着人打听了,尤三郎两个嫂子陪嫁破丰,一个六十四担,一个六十二担,他家若是陪的少了,岂不让女儿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来。
因为这件事情,曾氏与李山夫妻二人熬夜将家中所有财产全部清点一遍,“咱家这些银子,若给蜜儿一人陪嫁,倒也能凑个六十担。但是冬月里,瑜儿也得成亲,娶的妻子又是高门显贵人家,聘礼若是薄了,岂不让人耻笑。”
“这,要不这样,尤家的聘礼,咱们全让女儿带回去,然后多给些银子防身,这样既体面也实惠。”李山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只能这样说道。
曾氏点头道:“也只能这般了。除了吃的,其他都给蜜儿带走。好在你这些年,靠着木器铺子跟唇脂铺子赚了些银子,若不然,两个孩子的婚事还不定怎么样呢。我听人说,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那嫁妆都是自小备齐了的。依我看,甜儿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
因着儿女即将结亲,李山夫妻开始手忙脚乱起来,说来也不怪他们。他们之前参与的亲事,可没有这般多的讲究,算个八字,挑个吉日,大差不差就行了。如今女儿嫁入高门,儿子又娶了高门,这桩桩件件都得合乎礼仪身份,若是怠慢失礼了,好事得结成仇事。姑奶奶虽然体力不济,但她的干女儿和几个女徒弟,都经验丰富,故而有她们从旁指点,曾氏也算磕磕绊绊的把事情都做周全了。
柳家及尤家的人见了,少不得在外人面前夸道:“李家的曾夫人是个周全人,事情办的面,难怪他家孩子教养的好。”
因着长幼有序,秋月里,李蜜就嫁入了尤家。尤家两位嫂子知晓三弟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回来,心里头别提多得意了,一早就打扮的雍容华贵,恨不得能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尤其是晒嫁妆的时候,还刻意带了家中仆从过去看热闹,风言风语道:“小户人家,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往后,可别找我们接济。”
此言一出,丫鬟婆子皆窃笑私语,对着即将过门的三少夫人也没了多少敬畏之心。然而待李家的嫁妆,左一担,右一担的挑入府中,丫鬟们的窃笑声渐渐止住,尤三郎两位嫂子的面色也僵硬起来。
宰相夫人尤氏坐在主厅,听着那唱嫁妆单子的婆子嗓子都喊哑了,不由捂嘴对着弟妹笑道:“我替你寻的这个儿媳妇,可好?”
“好与不好,都是三郎的造化。倒是没想到,李家竟然如此疼爱女儿,不仅返还了所有聘礼,还陪嫁了这般厚重的嫁妆。这里面,好些东西可都是御赐之物,想来是李老夫人准备的了,李家少爷是个状元,且也即将娶亲,这般关头,还能如此对待女儿,是个宽厚的人家。”三夫人眉目含笑,故作清高道。
尤氏抿嘴偷笑,虚空点了点这个三弟妹,嗔道:“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总共六十二担嫁妆,请尤家三太太清点。”李家请来唱嫁妆单子的婆子躬身说道。
不时,有丫鬟给婆子送上红封,尤三太太随意看了两眼,就命人将嫁妆挑到厢房中去。尤家的老国公跟老夫人也听到了消息,夸赞道:“还是大妹眼光好,往后,咱们家三儿怕是得靠小儿子享福了。”
原不过是一时感慨,不曾想竟是一语中的。
“真没想到,李家竟有这样的家底,又是田产,又是铺子,听小丫鬟说,那六十二担嫁妆塞的满满的,有些盖子都合不拢嘞。”尤家大房二房夫人也跟着感慨道。
“李家还是守礼的,六十二担嫁妆,正巧与二郎媳妇陪嫁一样,也算给了二郎一家面子。不过内里却不同,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哪家是真心疼爱女儿。我瞧李家那架势,恨不得把女儿一辈子穿用的东西都给置办好了,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旁的不说,就陪嫁的现银,也把不少人家给比了下去。”
“说来,李家不过是个种地的,怎么这般富裕?我是知晓李老夫人底细的,可按照这个嫁妆规格来看,柳家的聘礼还会更多。光靠老夫人一个人的家底,怕是不够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家,可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他家那木器玩具及唇脂,可谓是日进斗金,一间铺子,能抵别人十间铺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佩服起李家的低调来。不过尤三郎的两位嫂子则有些不自在了,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扭腰碎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能说,嫁妆真是女儿家的底气,至少李蜜嫁入尤府之后,没人敢看轻了她,就连上头两位嫂嫂对她也多是拉拢。
当然,此乃后话,只说出嫁这日,李瑜拿出一个雕花百宝盒来,这个盒子是他跟李山亲手打造的机关盒,盒中有盒,倘若没有特制的钥匙,旁人肉眼根本无法看不出内里乾坤。
外盒里面放的是金玉首饰,而内盒则是李瑜为姐姐的添妆,“姐姐,这些银子你莫要告诉外人,若是日后发生什么事情,也算多个退路。”
李蜜一看,竟是总额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的银票,当即拒绝道:“弟弟,为了我的嫁妆,已然将家底掏空了大半,我怎能还要你的银子。待到了冬日,你还要去柳家提亲。那柳大小姐乃高门贵女,本就是下嫁李家,可不能委屈了她。这银子,你留着给未来弟妹买几样好东西。说到此处,我这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你们,我成个婚,不仅掏空了家底,竟连姑奶奶那点东西也给带走了。”
李蜜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她本就是体贴孝顺的姑娘,哪里舍得娘家为她牺牲的这般多。此时弟弟还送了银子过来,让她更是愧疚难安。
“姐姐,你真是小瞧我了,纵是没有这些银子,我亦能给柳家小姐一份体面。”
“瑜儿说的不错,蜜儿,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你是咱们李家的姑娘,出门可不能寒碜了。这嫁妆,就是女儿家的胆子,腰杆子。往后你在婆家,腰杆子挺的直不直,可全靠它在后面给你撑着。至于姑奶奶那点东西,你怎么还放在心上?我老婆子的东西,给你们,这不是应该的吗?你们啊,是我最亲最亲的家人,姑奶奶只盼着你们一辈子和和顺顺的,旁的,不过是些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姑奶奶轻轻抚摸李蜜的头发,柔声哄道。
李蜜心里难受惶恐,抱着姑奶奶道:“姑奶奶,我不想嫁人。”
外面再好,哪有自家好。
“傻孩子,哪有不成婚的。你虽是嫁出去,可也是咱们李家人。你弟弟,还有你爹娘,我,可都是你的后援,若是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别忍气吞声。咱们李家的人,只要做事有理,就万事不怕。”李蜜李甜可谓是姑奶奶一手带大的,她教她们识字绣花,教她们规矩礼仪,所付出的心血甚至比在李瑜身上还要多,此时李蜜出嫁,她亦是万分不舍。
然而再不舍,李蜜仍旧被弟弟背上了花轿。曾氏哭成了泪人,手上那盆水如何都泼不出去,李山更是眼眶红肿的对着女婿道:“我李家虽是小门小户,可女儿也是娇宠长大的。你家若是待她不好,我纵是拼了命也要打上门去。”
尤三郎忙跪下发誓,连称不敢。
不过李山曾氏这一举动,倒让不少大家小姐起了羡慕之心,觉得李家是真正疼爱女儿。约莫是爹娘名声在外,婚后,李蜜在夫家颇受宠爱,就是国公夫人亦对她宽宥有加。再后来,他们被分出府去,待李瑜婚事过后,就谋了个外地的差事,夫妻二人一道去外地上任去了。
尤家三郎虽屡次未中进士,但却颇为擅长破案理事,在任上一连破了几桩大案,还得了个在世青天的称号。再后来,尤三郎被调任回京,去了大理寺当差,虽说不上步步高升,但在京城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比他上面两位哥哥成器多了。
而李蜜与他生有三子一女,其中大儿子像极了亲舅舅李瑜,自小聪慧稳重,也算是尤家小辈中一等一的人物。再后来这孩子考中了状元,他的姑奶奶更是得意道:“我这辈子,撮合了这般多的亲事,就属你爹娘这桩亲事最好。三弟,三弟妹,这把,你们可得谢谢我了吧。”
人至老年,尤三郎的爹娘也沾上了烟火气息,此时被亲姐姐调侃,就笑道:“谢谢大姐,还是大姐有眼光。”
李蜜一生可谓是平安和顺,后来夫君虽讨了两房小妾,但都规矩懂事,不敢有半分越矩。再后来,公婆与他们住在一块儿,也没有任何矛盾。倒是她那弟弟李瑜,总担忧姐姐妹妹在夫家过的不好,三天两头的探望,倒在京城闹出不少笑话来。
不过要说京城最羡慕的人是谁,自是她的弟妹柳羡岚。当初她下嫁李家,京城不少人都在说风凉话,有道她名声不好,只能下嫁。有道李家心思深沉,不好相处。还有人说李家长辈出生乡野,粗鄙俗气,难以相处。总归,这场身份地位颇为不对等的婚事,让京城的人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他们先是挑剔李家的聘礼,但见聘礼丰厚且有帝后及太后娘娘并各位皇子的赏赐,就话锋一转,嫌弃起李瑜的能耐来。还道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翰林院编修,日后发展肯定比不得探花郎与榜眼,柳家堂堂从一品大员的千金,这一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摸着诰命服了。
当年,那京城里真是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好在柳李两家意志坚定,且深知对方人品性格,若不然,这一桩美满姻缘还真得蒙上些瑕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