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玉是一个很安静柔弱的小姑娘,对于宁府而言,她的到来如死水下的宁静,激不起半分涟漪。毕竟连命都要没了,谁还会在乎一个没半点用处的孤女。
她静静立于角落,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投下一片阴影,偶尔有人问话,便慌里慌张抬头又低头,声音细细柔柔,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让人不忍大声。
几道角落里的打量视线也都被最先发现她的陈师姐不着痕迹挡了回去。
宁小玉被安排在阮卿房间旁边。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离开时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笑了起来。
至于在笑什么,那总归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入夜
如果说今晚宁府有哪个地方最热闹的话,那应该就是云尧道君的住所,人对生的渴望,使得大家不约而同想要离对方更近一些,有盛名在外的元婴道君坐场,总归让人心安。
云尧道君:……
他冷着一张脸,淡淡抬起眼帘,看着面前挂着笑脸,一直讲个不停的宁安,不由得拧了拧眉。
聒噪。
青年缓缓将神识放出,重新包裹这一片区域。
另一侧
阮卿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单手撑桌,嗑着瓜子,这还是她下午特地找厨房要的,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整个修仙界如今都崇尚风雅高洁,除去辟谷,吃个宴席大部分都清汤寡水,恨不得把花搬上餐桌,赏花宴直接搞成百花宴。
这也导致他们下山除妖,宁府准备的都是一些长得好看但吃起来没半点滋味的清淡东西,别人不清楚,但喜辣重口的阮卿是觉得自己快成兔子了,再吃几顿,她迟早要营养不良。
瓜子可是她最后的乐趣。阮卿一边磕,一边回想着厨房当时的眼神,啧,抱歉,是她给天元宗喝仙露的高大上形象扯了后腿。
终于等到盘子里的瓜子快见底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与之相随的,是三声不轻不重的叩门。
“门没锁。”少女懒洋洋开口。
白日里早早回房的宁小玉站在门口,她依旧是乖乖巧巧,娇娇怯怯的笑容,紧紧拽着衣角,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写满犹疑与抱歉,似乎在懊恼自己不该这么晚来打扰。
下一秒,又双瞳剪水,我见犹怜捂着胸口后退一步,泪眼朦胧中闪过深深惧意,仿佛屋内坐的不是与她同龄的少女,而是不知道从哪来得披着人皮的恶鬼。
转瞬之间,便转变了无数种情绪,直看得阮卿嘴角一抽,她现在深刻怀疑自家右护法就算不修仙,随便找个戏班子也能混下去,论变脸,她就没见过比对方还要变得既快又理所当然的。
“……”
“行了,先缓缓,你再演我也没钱给你。”她捂着额角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一旁还空着的椅子,身体向后倚去,整个人跟大爷似的一摊,眼尾上挑,漫不经心般敲了敲桌面,才笑盈盈双手捧脸,
“对吧,宁珏。”
话音刚落,那个原本被柔弱包裹着的小姑娘就像换了个人般,周身气势突变,她咧嘴笑了起来,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乖巧又可爱,但她的眼睛却没有半丝笑意,相反,闪着幽幽的冷光,阴冷与杀意在眼底汇聚,又转而消失不见。
宁小玉提着裙摆施施然然走了进来,坐在那张一早被推过来的椅子上。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呀?”她甜甜笑道,弯弯的眉眼像吃了糖一般,散发着滋滋甜味。
但阮卿清楚,就算是仇人在面前,对方也能用最甜蜜的话语将人千刀万剐。
“你猜。”
“小玉猜不到,所以才来问姐姐。”宁小玉将袖中的纸条拿出,在两人的面前晃了晃,奶白的脸颊软乎乎的,看起来有几丝委屈,“明明是姐姐叫的我,现在却什么都不说。”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但偶尔闪过的寒光和阮卿身上疯狂跳跃的子蛊却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各怀鬼胎。
她饶有兴趣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指尖杜鹃花母蛊却愈绽愈艳,看到纸条内容一刹那说不震惊是假的,真名被扒出来都无所谓,但能说动胡九公子,连计划都或许有所了解的存在实在不能不让自己在意。
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复,要不然……宁小玉看着袖中的寒光,眼睛里充满无辜,她是真的不想伤害旁人,但这种送上门的,可就不能怪自己了。
更何况……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要真是她猜测的那个人,这次的计划便真的要改变了。她抬起头,静静望着面前容貌姝丽的少女,眼底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会是你吗?姐姐
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的阮卿支撑着头,顺着这一道威胁中夹杂着期待的古怪目光,将视线缓缓移到……面前的瓜子盘里。
里面还有最后一粒了,她轻叹,然后便很护食地兰花指轻捻,将最后一粒瓜子郑重其事剥好,吃进嘴中。
宁小玉:……
这种欠揍中又带点贱的感觉,真是越来越熟悉了。
“这个。”阮卿在结束自己最后的快乐后,大脑转了一圈,才从不知道塞到哪的疙瘩脚记忆找出一个理由,张口就来,“你就当我是受人所托,我不仅知道你的真名,还知道你和那个宁安的关系。”
“姐姐若是不知小玉才是真的奇怪。”对方眨了眨眼睛,“毕竟在离开时那个老男人的眼睛都要贴过来了,小玉可是忍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当场把那对恶心东西挖了下来。”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沉得住气?”
“为什么不可以?”宁小玉似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把玩着发梢,笑得甜蜜又亲昵,“姐姐什么都知道的话,应该不会阻挡我吧。”
“若是阻挡呢?”
“人总要知趣一点。”
“你未免太过自信,这次来得可是云尧道君。”阮卿看着小姑娘花骨朵娇艳下隐藏的恨意,心上涌起一种无力感,她能理解对方的感受,要是自己经历过那些事,肯定也要剥皮抽筋,百般奉还。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少女多数情况下的处事方式。
报仇是很痛快,但为了渣滓将自己搭入又是另一回事,上辈子隐秘成那样都能东窗事发,这次直接是道君亲自出马,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搞不好刚刚出手便直接捉拿归案,到时受害者变凶手,就是想报仇也无理。
再糟糕点,就是将妖族牵扯进来,人族的事一旦和非我族类扯上关系,便绝对不能善了,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坚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云尧道君才过来的阮卿留下辛酸的泪水,艹,总感觉在不知不觉间,任务难度又增加了。
她一个弱小无辜的筑基修士,现在就要和元婴后期步步周旋,斗智斗勇,将人毫发无伤捞出来,怎么想都是要做好失败结果的节奏。
阮卿:头秃jpg.
“可姐姐是道君的徒弟,求求情说说话总是可以的。”宁小玉继续细声细语无辜答道,“胡九公子不就是被姐姐的身份吓走得吗?”
她是何等聪慧,转念一想,便知道胡九示弱的原因,无非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被拎出来,已经得罪一位剑修,又不想招惹另一个更为疯批的存在,再加之人家已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顺手推舟做个人情,还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不愧是狐狸。小姑娘暗恨,杜姨说得没错,狐狸的心眼比它们挖的洞穴都要多,都是骗子。
“我担心我求情话还没说出来,我师尊就先清理门户了。”阮卿嗑瓜子嗑得口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松开衣领,咕噜咕噜饮下后才无力道,“还有,正常说话,你别叫我姐姐,你一叫这个,我就总觉得有人等下要捅我一刀。”
“不敢。”宁小玉微笑着将绑在袖子内的匕首解下,扔了出去。
她可以确定了,既然是故人,这些东西就没有什么用了。
听着金属落地的清脆响声,阮卿也松了口气,虽然不清楚这丫头突然间怎么就成了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听劝总比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她抬眸认真道,清亮的双眸内满是对方的倒影。
“不论你信不信,我不会害你,仇可以报,但不是现在,我希望你的报仇可以全身而退,而不是在未来埋下无尽的隐患。”
“……”
无人回答。
看着对方沉默的样子,阮卿准备今天再废点口舌,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爆炸的计划往后缓缓。但她没想到,就在自己还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的瞬间,她听到了回复。
“好。”很轻但却带有承诺。
“嗯?”
似是感受到少女的惊讶,宁小玉学着对方一开始的姿态,双手捧脸,眼睛弯成新月,轻快地又重复一遍,“我说好。”
这种时候倒真的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起来,软乎乎,没有任何攻击性。
“你怎么突然?”阮卿摸着下巴,眼神狐疑上下打量着突然乖得不能再乖得“故人”,呦,改性了?还是准备换个路子?就在她思索这臭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
宁小玉甜腻的声音传了过来,却如一道惊雷炸裂于耳侧,“因为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啊。”
??????
等等,阮卿瞬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谁跟你认识?在哪认识?
她突然觉得计划不计划的都不重要,眼前这个人才是最需要盘问的。
阮卿盯着对方闪亮亮的眼睛,心底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端起杯子,听到宁小玉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我很小时就见过姐姐,当年还是姐姐你救得我,杜鹃花也是你送给我的”达到顶峰,啪嗒,茶杯掉地,碎片四溅。
如果说第一个激灵是她以为对方也重生过来的惊喜忐忑,第二个激灵就是□□裸的震惊。
为什么你说得每一个字我都懂,但连起来就没有一处认识。
抛去以及不想所有奇奇怪怪的认识话语,阮卿艰难理出了一条她极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线索
那就是……
原来她捞了这么久,捞得不是右护法,而是她自己????
所以说算来算去我才是那个幕后凶手?淦
作者有话要说: 阮卿: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就很艹,我努力算准一切,却没有算到我可能才是幕后黑手
宁小玉不是重生哒,她和阮卿的渊源是新副本的故事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