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似乎忘了不久前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暂停呼吸的自己，站在张琳旁边絮絮叨叨。
“张老师，这都过去五六分钟了，你怎么一个字都不写啊？”
“好歹写个解不是？”
“题很难吗？”
……
一句句犹如唐僧念咒。
张琳忍了几忍，憋着火气说：“要不梁老师自己来试试？”
老梁理直气壮的说：“术业有专攻，我是政治老师，数学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琳气的恨不得把手里的笔给撅成两截插进他鼻子里。
老梁也不是非要讨打，说了几句后就摇头晃脑坐回到椅子上。
被年级主任临时叫来的数学老师改完题后就离开了，倒是年级主任自己没急着走。她认真看了一会儿温明真写出来的那道题，神色变得很奇怪。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温明真抬头朝她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交汇，温明真勾起唇对她笑了笑。
年级主任想起温明真刚刚说的那句“有来有往”，顿时明白过来。
张琳拿超纲的难题给她，那么角色互换，她也拿同样的题目给张琳。
想到这一点，年级主任长长的叹出口气，心里清楚那个当众道歉的赌约是糊弄不过去了。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张琳用掉了两三张草稿纸，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字符公式，依旧没有找到解题的思路。
胡主任在旁边看的丈二摸不着头脑，年级主任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这道题最起码是大学教授级别的人才能算的出来。”
胡主任没控制住音量“啊”了一声，再看看压根没把心思放到这边的温明真，再迟钝的脑子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不打算轻轻放下的意思。
胡主任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始默默想下周周一的国旗下讲话该怎么处理才合适。
第四节自习课，安静了大半天的操场顿时热闹起来。不好在教务处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玩手机，温明真便朝外面看去。
篮球场外有一片香樟林，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香樟树上的叶子掉了大半，不像夏日里那么郁郁葱葱，温明真杵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竟然在一群学生中看到两个自己眼熟的人。
虽然说每天都会用微信聊上几句，但到底不在一栋教学楼，温明真这几天都没跟郁怀信和顾南飞碰上。
不过人在江湖，江湖便有他的传说。人是没碰上，可传说倒是没少听。
温明真想起龚文林这几天在她耳边念叨的篮球联赛，以及去年郁怀信如何带领全队绝地反击，最后却遗憾败北。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篮球场旁亮起几盏大灯，将那片区域照的分外明亮。少年人的体魄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镀上了一层光影，奔跑的时候卷起一阵风，宽松的衣角掀起时似乎能听到猎猎风声。
远投三分，顾南飞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又被嫌弃的推开，郁怀信侧过身，和另外几个人相互击了下掌，温明真这才发现他头上带了条深蓝色的发带。
出众的长相，优异的成绩，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动起手时丝毫看不出他会是学校里被老师们当做宠儿的好学生。
大概是夜色太美，温明真忽然就明白了十九中的女孩子们为何会在提到这个人时红了一张脸。
旁人都是行迹匆忙的路人甲，只有他拿了男主剧本。
张琳到底没有坚持六十分钟，其他人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尤其是温明真无所谓的态度，仿佛在无形之中往她脸上扇巴掌。
看着被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以及依旧没有思路的数学题，张琳放下笔，双手撑着办公桌起身道：“愿赌服输。”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是什么，拎起包转身往外走。
胡老师皱着脸“唉”了声，赶在她拉开门出去前叫住她，“那个张老师，这周你都没来学校，缺了好几节课，现在问题都处理完了，是不是……”
张琳肉眼可见的踉跄了一下，胡主任都不忍心说下去，生怕她一个情绪不稳倒在自己办公室里。
最终张琳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务处。
巨大的关门声让温明真从篮球场上收回目光，她站起身道：“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嗳，先别走，还有一件事。”胡主任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我听你们梁老师说你要转科？正好赵主任在这儿，咱们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温明真被这办事效率惊了惊，写完的数学卷子和被画的乱七八糟的数学题被摊在办公桌上，胡主任随便往旁边一扒，倒是年级主任眼疾手快的把那两份写着题目的纸捞了出来，准备拿回去好好研究。
胡主任坐回办公桌后，说：“转科不难，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转过去，把你安排到哪一班。咱们学校一共有十个理科班，正好比文科班多一半，按照你之前的成绩看，我是打算把你分到六班或者七班。”
理科班的程度要比文科班好得多，除了都是尖子生的理一和理二外，后面跟着的几个班也都不弱。要是没有这场月考成绩，温明真转科后能去的只有理十，理科班中和文五相差无几的一个班。
原身高一时的理化生成绩甚至比政史地还要差，在已知成绩只有语数外的情况下，胡主任提出把她安排进理六和理七也不足为奇。
温明真正打算点头，老梁先一步提出了拒绝，“胡主任，这次月考文科数学题的难度不必理科低多少，我听说就连理一班都没有几个满分的，这说明温明真的能力并不在他们之下。”
这件事老梁在昨天跟胡主任就说过一次，如果没有转科，那么温明真会在下周转到文一班，哪怕比不上理一理二，最起码也可以和理三打个平手。温明真要是转科去了理六，就算她以后考到年级前一百，想要去理一理二也只能等高二下学期。
胡主任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又开口道：“所以我的意思是，给温明真同学单独安排一场测试，只测理化生三科，到时候按成绩进班，公平公正，赵主任觉得呢？”
赵主任，也就是年级主任点点头，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她拿着温明真刚刚做过的试题说：“从这几道题看，去理六确实有些可惜，要是有理化生这三科的成绩，或许能进理二班。”
老梁这次没有着急帮温明真做决定，而是转过来建议她道：“我的意思也是这样，咱们凭成绩进班，省的有人说三道四。”
看来是张琳给人的阴影太大，胡主任脸上显出无奈的表情。
温明真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十九中是按照成绩分班，那么不管她去哪个班，到最后一定会转到理一。
不过老梁为她考虑了这么多，温明真便没有拒绝，直接道：“可以，现在就考试吗？”
三个人被吓了一跳，老梁更是赶紧拦住考试上头的她说：“不着急……理科那边的进度比咱们快，不光是考高一的内容。”
赵主任没忍住笑，抬手拍了拍温明真的肩膀道：“梁老师说得对，不急这一时，这几天你先找几本高二的资料书看一看，要是有不懂的尽管来办公室问，考试的话，就安排在下周吧。”
温明真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温明真要转到理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东区。
本来大家以为她只是要转到楼下的文科班，尤其是在她被老师叫走两节课后，龚文林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泪水为她送别。
结果回来后的温明真什么都没说，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龚文林没忍住好奇心，转过头问道：“真哥，你是要转班了吗？”
“嗯。”温明真翻开桌子上的作文书应了声，“还要再考个试。”
龚文林想起她的政史地都是零分，还以为是要重考这三科，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看到温明真原本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多了厚厚一摞理化生资料书。
本来还以为是有人送错了教室，正想发布失物招领，就见温明真拎着书包进来，翻开几本书看了看，然后全部收进了桌兜里，有几本实在放不下，只能先堆在桌子上。
龚文林手指颤抖的扶着桌子问：“真哥，这……都是你的书？”
教室位置有限，课桌本来就没有多大，堆了几本书后更显狭窄，温明真吐了口气，随便掀开一本书道：“是啊，怎么了？”
这些书都是老梁给她找来的，温明真也不好退回去。
也不知道作为一个文科老师，老梁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给她找了这么多资料，甚至还通过班群加了她的好友，连夜发给她好几个文档。
书上的内容对她来说简单的过分，温明真只看了一遍，就把书放到了一边。
虽然考上大学后她主攻数学，但隔壁就是物理研究组和化学实验室，大家同为理科一家人，平时会有些相互交流，温明真闲暇时也会跟着他们做些实验，比不上专业的科研人员，不过拿来应对高中知识还是绰绰有余。
龚文林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转动，他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的问：“真哥，你该不会是要去理科吧？”
温明真弯腰从书包里抽出一沓资料，随口应道：“对啊。”
龚文林：“……”
淦，他就知道温明真是被理一的那个郁怀信给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