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撑着栏杆从场内翻出来，他穿着明德的篮球服，上身套着件黑红两色的运动外套，撑着栏杆跳过来的时候身后观众席的尖叫声恨不得穿透屋顶。
站在温明真面前的女生也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顾野两三步窜到跟前，躬下身和温明真打了声招呼。
“顾野？”温明真愣了下才想起来他是谁。
上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还是在天黑灯暗的场景下，眼下他换了个发型，温明真一时半会儿差点儿没认出来他是谁。
顾野全然不知自己差点儿在温明真这里查无此人，他双手插兜，银白色头发张扬的连最后一排的观众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换做是在十九中，不出半个小时就得被教导主任逮住强行押进校门口的理发店里。
据说胡主任在那里开了个包年会员，专治十九中各种不服。
“查票吗？”顾野稍一低头，看到温明真手里拿的门票，再结合身旁的工作人员，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然而现在观众进场才都还没结束，他疑惑道：“怎么这时候查？”
查票的女生还在旁边站着，温明真把自己的票递出来说：“不太清楚。”
比赛场地是明德的，工作人员也大都是明德的学生，女生不认识温明真，却知道一入校就成了明德老大的顾野。
顶着顾野看过来的目光，女生的脸红的像是化妆师手一抖给上了半罐子腮红，她下意识往后门看了眼，小声说：“本来不是这个时候查，但是有人举报他们无票入场，所以我才……”
后半句话几不可闻，温明真说：“我们三个的票都要查是吗？”
女生羞涩的点了点头。
连茹和龚文林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相比于温明真的孤陋寡闻，他们俩倒是从不同的途径对顾野有着不同的了解。
龚文林不必说，作为逃课专业户，年少轻狂时也跟着兄弟打过几场架，听说过不少关于明德老大的传闻，比如他如何进校半个月就把曾经的老大拉下高位，又是如何带人把实验的混子打的抬不起头。
连茹则是偶然间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了顾野的照片，明德高中的校草，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家世，标准的小说男主配置，就差一个清纯而不做作的女主角引起他的注意。
而现在，他们眼睁睁看着传说中可以一把扭断别人胳膊的顾野站在温明真面前，语气熟稔，明显不是第一次见。
连茹隔着一个人疯狂的给龚文林使眼色，问他温明真是什么时候和顾野认识的。
龚文林心里苦，他也想知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和温明真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听八卦，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要不是今天碰上，龚文林压根不知道他俩认识。
查票的女生顶着个大红脸，不怎么利索的从兜里拿出个紫外线照射灯，找到门票上隐藏着印章痕迹后就把票递了出去，表示查票结束。
明德把门票做的颇有风格，完全可以当做纪念品看，所以检票并不是剪去一部分，而是用特制印章盖在上面，用紫外线灯才可以看到。刚才从后门进来，顾南飞随手抓了个工作人员帮他们盖了章。
“对了。”查完票，温明真叫住准备离开的女生，并不怎么委婉的建议道：“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不如请带队老师过来处理。”
“啊？”女生停了一瞬，很快明白了温明真话里的意思。
这时候进场都还没结束，根本不到查票的时候。刚才就是那个女生举报有人无票入场，她才过来的，可看现在的架势，分明是两个人之间有别的恩怨，把他们推出来借题发挥。
不管谁被人当枪使都不会开心，但事情并不是温明真挑起来的，不管怎么样都怪罪不到她头上。再加上温明雅被拦住时说了不少难听话，女生多少也有些气不过，闻言点点头道：“好，我们会的。”
温明真弯唇一笑，“辛苦了。”
成年人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最起码要让孩子知道犯错会有代价。
连茹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小声嘟囔道：“她是有什么非要跟你过不去的毛病吗？”
温明真无奈道：“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她？”
连茹疯狂拒绝，“算了算了，我怕明天学校里就有我欺压学妹的传言。”
这倒是温明雅能做出来的事，至少原身以前没少为此背黑锅。
跟前还杵着个大活人，这个话题很快揭过。连茹努力的用余光看向站着的顾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顾野有什么意见。
进场还没有结束，大多数位置还空着。连茹看了看一脸坦然的温明真，又看了看站在台阶下的顾野，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的空位挪了个位置出来。
顾野本来在前面过道站着，但这个位置十分不方便，引人注目不说，还要时不时的给人让路。
他朝给自己让出位置的连茹道了声谢，当真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
身后的观众席里顿时传来各种抽气声，伴随着许多少女破碎的女主梦。
不远处，温明雅震惊的看着在温明真旁边落座的男生，像是怕她不知道似的，旁边的几个人还尽职尽责的给她科普。
“我的天，居然是顾野？那个女生什么来头？”
“我瓜吃晚了？顾野不是在追校花吗？”
“追校花这事儿没实锤吧，再说了校花不是喜欢十九中的郁怀信？”
“可我听说郁怀信最近谈恋爱了啊！”
“卧槽保真？郁怀信还能谈恋爱？”
“不过那个女生好漂亮啊，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
“我托朋友问问，反正数的上来的就四个学校，肯定有人知道。”
……
温明雅目眦欲裂，她好不容易加入啦啦队，辛辛苦苦训练这么久，为的就是能在篮球赛上遇到顾野，可是凭什么，温明真会出现在这里？
她气的头脑发昏，眼看着查票的女生回来，连忙道：“怎么样？我亲眼看到他们从后门进来的。”
女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人家三张票清清楚楚，倒是你，拿的出一张票吗？”
“怎么可能！”温明雅有些着急，事实上，刚才在外面她并没有听到顾南飞和温明真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顾南飞带着他们三个从后门进来，便自以为温明真也是悄悄托人溜进来的。
女生不欲和她多说，看了看温明真带着的工作证，对其他人道：“是十九中的，他们的带队老师在哪儿？”
温明雅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一个工作人员飞快的跑去队员休息室通知带队老师。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老师从休息室出来。温明雅握紧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怎么回事？”带队的是名体育老师，叫武朗，本来在休息室安排篮球队员等会儿进场热身，结果被人叫了出来。
领头的工作人员低声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武朗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啦啦队都是高一的学生，来之前他就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人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没想到还真的有人知法犯法、铤而走险。
“是谁？”武老师大步走过去，看到站在那里的女生，脸上神情一愣，“温明雅？”
“老……老师。”
温明雅脸色发白，她知道老师明确交代过不许带人进来，可是负责啦啦队训练的学姐分明说这种在学校举办的活动管的并不严格，带几个人进去不会有什么事，正好她要和一些人打好关系，这才答应下来。
可为什么事情和她想的并不一样，她不仅没能把人带进去，甚至还惊动了带队老师。
武老师皱着眉头，目光看向温明雅身后的几个女生，“都是十九中的学生？”
有一两个女生心虚的别过头，只是落在温明雅身上的目光，明显带着不满。
武朗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其它学校的学生，他虎着脸道：“都是哪个学校的？几班的？班主任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几个女生恨恨的看了眼温明雅，又连忙换了副表情求情。
“别啊老师。”
“老师我们知错了，您就放过我们这一回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老师。”
……
几个女生求情失败，不得不留下了自己的班级姓名，眼睁睁看着武朗给她们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然后被工作人员请了出去。
原本围在这边的工作人员都各自分散开来，温明雅心中忐忑，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人套路了，同她说过带人没事的拢共那几个人，不难猜出是谁给她使绊子。
都是东区高二的学姐，按理说不会和她有太大矛盾。
温明雅十指绞在一起，忽然想到，和她最过不去的一个人，就是东区的学生，并且最近很受欢迎。
现实情况容不得她想太多，眼看着武朗转过头要要教训她，温明雅眼睛一眨，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她们说不会有事，我不该相信的，都是我的错。”
作为中年男老师，最怕的就是小女生掉眼泪，武朗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唉，你哭什么，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武朗原本对温明雅印象不错，成绩好，长的也乖乖巧巧，看上去是最不会惹事的那种学生，所以根本最后犯错的会是她。
把其他几个人送出去后本来想说她两句，结果温明雅认错太快，倒是把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温明雅咬着下唇，顶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道歉。
距离开赛还有半个小时，温明雅作为啦啦队队员还得化妆换衣服，等会儿要上场表演，武朗只能先把这件事按下不提，和工作人员解释一番后带人离开。
没过一会儿，两边的队员相继入场热身。尖叫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温明真下意识看过去，正好看到穿着蓝色球服，头上戴着同色发带的郁怀信。
旁边的顾南飞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又抬手朝这边指了指，下一秒，正在整理护腕的郁怀信便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周围的尖叫不比刚刚顾野出来的声音低，还伴有各种快门声。
温明真挥了下手，本来以为这么多人自己不会被看到，结果就看到郁怀信朝她点了点头，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在和她打招呼。
相比之下，顾南飞显得热情多了。他怀里抱着个篮球，起手就是一个雨露均沾的飞吻，转头抱着篮球来了个灌篮。
技术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顾南飞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他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满足感极大上升。
结果还没等他满足半分钟，郁怀信不声不响的在旁边抬手投了个篮，没用任何技巧，甚至连三分都算不上，愣是惊的大半场的人疯狂呐喊。
顾南飞简直想给郁怀信跪下，求求他收了神通，等到了赛场上再发挥，现在多少给他们留点活路。
只不过他话没说出口，因为郁怀信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尽管并不明显，毕竟这位大佬往常也没多少别的表情，是高兴还是是不耐烦还真不好看出来。
顾南飞疑惑了一瞬，目光从观众席第一排略过，然后停住。
“操，真哥旁边那是谁？”他半张着嘴，也顾不上表情管理了，“我出现幻觉了吗？”
郁怀信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下，顾南飞使劲眨了几下眼，到底没能把顾野从自己视野中眨出去，他惊得手抖，篮球在地上砸了两下，被郁怀信捞了过去。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顾南飞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个度，“他怎么在那儿！”
郁怀信瞥了他一眼，运着球离他远了些。顾南飞不依不饶的跟过来，扒着他的肩头叨叨：“他俩该不会打起来吧？没听说真哥和顾野不对付啊？怀哥你知道吗？万一打起来怎么办？咱们是帮忙还是叫老师？”
另一边的顾野已经从观众席上下来，撑着护栏跳进场内，和自家队员互相击掌
郁怀信把球传给其他人，终于抬眼看向顾南飞，“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会打起来？”
顾南飞信誓旦旦的说：“怀哥你不知道吗？真哥以前可是咱们学校公认的女老大……当然现在也是。顾野是明德的老大，两个老大凑到一起，怎么可能会不打起来？”
郁怀信被他念的都快不认识“老大”这两个字了，他张了张嘴，看着顾南飞分外认真的脸，认命道：“你说得对。”
顾南飞大概是把自己仅有的智商和情商都用在了学习上，郁怀信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野真的只是来叙叙旧，顺便把之前没能加上的联系方式安排上。
加上好友后，两个人又简单聊了几句，顾野问了下温明真后来王宇有没有找她麻烦。
被他提了一句，温明真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她摇摇头说：“没。”
月考以后她就基本保持了学校和家之间的两点一线，翻过几次墙后没了新鲜感，索性在学校老老实实待着，亲身体验当代青少年的高中生活。
不过看顾野的意思，他和王宇大概是又碰上过。
温明真还没来得及问，场内有人远远的叫了声顾野的名字。
顾野抓了把头发，站起身道：“我先下去了，记得给我加油！”
温明真笑着说：“恐怕不太行，我毕竟是十九中的学生。”
顾野指了指对面的标语，“友情第一，比赛第二。”说完，又撑着护栏翻了回去。
等他一走，连茹和龚文林立马凑了过来。
连茹急着八卦，龚文林倒是着急另外一件事，他皱着眉问：“真哥，你又碰上王宇那家伙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温明真并没有告诉其他人，龚文林又和连茹没什么联系，是以这么久以来，龚文林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温明真表情淡淡的点了下头，“不巧碰上了，不过不是专门堵我的。”
龚文林骂了句脏话，“他这是贼心不死啊，真哥，要不要再找人教训他一次。”
连茹茫然道：“谁贼心不死？教训谁？”
“王宇，实验的。”龚文林说：“操，不是个好东西，要是让我碰上，肯定饶不了他！”
连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说的正是月考后的那天晚上，她和温明真在小巷里遇到的那些人里的一个。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再结合今天顾野的态度，连茹看着温明真说：“所以你们就是那天晚上认识的？”
这回不用温明真解释，龚文林和连茹两个人，三言两句把事情捋的清清楚楚。
听完龚文林的话后，连茹也摁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骂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
温明真作为受害者，还得摁住心情激愤的亲友团，免得两个人撸起袖子去找人算账。
入场结束，观众席坐满了认。两边的篮球队员热身结束后依次退场，紧接着是啦啦队上场。
周围都是人，不好再讨论下去，龚文林和连茹意犹未尽的住了嘴，把目光投向场内。
温明真松了口气，目光下垂，正好看到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郁怀信。
他们的位置着实不错，不是正中间，但是十九中的队员休息区就在他们正前方，中间就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
温明真从自己背的包里掏了掏，拿出来一瓶运动饮料，然后低头发了条消息。
坐在前面的郁怀信回过头，温明真一扬手，把运动饮料丢了过去。
郁怀信一手牢牢接住饮料，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的微信消息只有两个字。
——“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