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文华回到宿舍时,其他人已经起床,正准备去食堂吃早餐。
一群人热热闹闹过去,凑在一块儿聊天,猜测这个游戏结束后,书院会再出什么新游戏来吊起他们的胃口。
有人吐槽一句,“书院的心思大家不要猜,往往一猜一个不准。”
众人:“……”
回家休息一天,神清气爽再来书院上课,众人被督学喊去馆藏阁商议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里一个激灵,有种“来了来了”的感觉。
他们踏进馆藏阁一楼时,果然看到一身白底红边学子服的衡玉懒洋洋倚着书架,两手抱臂在等他们。
“过来得也太慢了,下回再让我等那么久,所有人就先去蹴鞠场罚跑五圈。”
前两天刚对傅衡玉升起的一点点好感,在听到她说这一番话后,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山文华撇嘴,“在蹴鞠场跑五圈,得耽误多少时间,那不是要让你等更久?”
“都等了一刻钟,我可以为了让大家锻炼身体,再多等两刻钟。”
衡玉也就是说笑罢了,瞧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手一挥,示意他们盘膝坐下,她开始给众人介绍书院的新规矩。
“首先,要恭喜诸位完成书院的入学任务,让白云书院第一个游戏取得圆满的落幕。”
“我听督学们说,你们昨天在食堂讨论书院还会出什么新招数来和大家斗智斗勇。”
“其实是这样的,原本我觉得你们已经养成了刻苦学习的习惯,没想到诸位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有游戏督促。于是我决定顺着大家的意思,再想出新的游戏,让大家保持着入学第一个月的高效率,玩得开心,也能学得安心。”
衡玉站在台阶上说话,山文华心头一咯噔,小声嘀咕道:“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赵侃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听她瞎忽悠吧。”
顿了顿,赵侃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确定,“其实还真不好说,她这人吧,压根没摸透。”
听完两个人对话的甘语:“……”
傅衡玉这恶劣的性子,摆明了就是在忽悠大家。山文华被忽悠了也就算了,怎么连赵侃也被忽悠了呢。
台上,衡玉又笑了笑,“话本游戏是我们书院思考了很久后才想出来的游戏,因此准备充足。现在临时想的游戏,趣味性是够了,游戏奖励却不能是话本和周边一类事物。”
一听到这,甘语心头一咯噔。
看来,傅衡玉这一回还真没忽悠他们啊。
衡玉还在继续说话,“在完成日常课业的基础上,书院每五天会给大家布置一个任务。最先完成任务的学子,可以设置惩罚环节,其余所有学子必须接受惩罚。”
瞧着众人的积极性再次被调动起来,衡玉笑笑,丢下一句“今天就到这里”,直接转身离开。
她踏出馆藏阁时,夕阳余晖正好铺洒满这一片区域。
衡玉脚步微顿,手臂抬起遮挡在眼前,挡住那有些刺目的光芒。
【零,这个游戏真是你临时想出来的?】系统好奇道。
它也听到了山文华、赵侃他们的议论,一看衡玉闲了下来,立马冒出来发问。
衡玉眉梢微挑,“怎么可能?别看那帮纨绔子弟们上个月一个比一个乖,真不用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们,不出半个月,得有起码半数学子被打回原形。”
“和努力比起来,偷懒真的太容易了。”
早在白云书院开学之前,陆钦和她就已经设想好第一届学子的培养路线。
能提前准备好,又何必打些没准备的仗。
回答完系统的问题,衡玉踩着夕阳往外走,打算去向陆钦请安。
最近这两天,陆钦一直在和山余等人商议,想要集体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开放言论,通过学子议政无罪的律法。
他们的前期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就等过两天上早朝,在那时山余会亲自上书。
官员们在搞事,为了提高年轻学子话语权而努力时,白云书院的年轻学子们正在蹴鞠场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该死的傅衡玉,以后她可千万别落到我手里。”
“过分了过分了,老子一定要努力学习掰回一城。”
“这人简直没有任何同窗之情!”
四天前,书院督学出了一道题目考察学子们。
赵侃和山文华他们都在努力,就在第四天,赵侃即将达成督学的要求时,衡玉脚步轻快走到余督学面前,当着一众同窗的面,笑着对余督学道:“督学,我已完成你出的题目。”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她顺利完成考核,并且提出自己想好的惩罚内容——在蹴鞠场跑五圈挥洒汗水,再练习完一本字帖。
当场赵侃他们都要气吐血了。
他们都知道,傅衡玉的水平和他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因此大家从没把她当成竞争对手。
又不是傻的,干嘛要用变态的水平线来要求自己?
结果就在他们中有人要完成任务时,傅衡玉杀了出来。
累死累活终于跑完五圈,赵侃他们缓过气时,才发现衡玉和陆钦正站在蹴鞠场边缘围观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讨论过后,决定过去向陆钦告个状,让衡玉退出他们的比试中,让他们这些水平相当的菜鸡们互相折磨彼此。
可态度素来温和的陆钦,这一回却半点儿也没体谅少年们,温声道:“这个游戏,是针对所有学子的。她可是你们的同窗?”
“是我们的同窗没错,但她的学识远超过我们啊。院长,这个比试不公平。”
陆钦笑,坚持自己的看法,“她如今不过十一二岁,学识就算比你们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只要努努力你们想赢过她很容易。”
“再说了,你们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多亏,不想趁机把场子找回来吗?她退出这个游戏,就意味着惩罚也和她没有关系。”
衡玉无辜笑笑,顺着陆钦的话接着忽悠,“就是,我的学识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分明是你们还不够努力。”
这——
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决定——肝了!
为了让傅衡玉也栽倒,总要付出些什么的,不能让这性情恶劣的家伙再那么得意了。
于是义愤填膺的少年们,气冲冲赶回宿舍,练字的练字,背书的背书,非要争那一口气。
衡玉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啧一声,“果然不亏是曾经走马遛狗的纨绔子弟,别的不说,精力很好。”
她这个做法,其实就是“鲶鱼效应”。将凶猛的猎物投入到猎场中,借此提高其他弱小猎物的竞争性。
只让白云书院的四十一名学子互相竞争,他们很难看清楚自己和天才的差距。
毕竟他们年纪都不算小了,起步比其他人晚,现在就只能靠加倍的努力补回来。
听到她的话,陆钦哭笑不得,“你啊——”
话中之意未尽。
这种做法,效果很好,也很容易把衡玉推到一众学子的对立面。
不过衡玉乐在其中,陆钦想了想,也就放任了。
埋头苦练字,埋头苦学习,再苦哈哈接受来自衡玉的碾压。
不知不觉间,春夏交替,白云书院人工湖里的莲花盛开过又衰败,书院学子们入学已有五个月时间。
这段时间里,在陆钦和一众文臣的努力下,朝廷通过了“学子妄议朝政无罪”的律法。
律法通过当天,衡玉陪着陆钦去祭奠故人。
这位故人,曾因妄议朝政获罪,明明才华横溢却一直入仕无门,最后志向被时光所消磨。
故人一病不起,残躯埋于帝都郊外。
陆钦将杯中酒倾倒,洒于地底,“有时候总觉得岁月就是一个轮回。”
衡玉好奇抬眸看向他。
“在你们身上,我总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陆钦话语微顿,“说是轮回也不对,大概是一个补撼的过程吧。把我曾经遇到过的遗憾一点点弥补起来,让你们不会遭逢到和我一样的变故。”
他这个院长,长这些少年们四五十岁,早已历遍人世之艰辛。
除了教导他们学习纸上的文化,还要教会他们为人处世,更希望以一副残躯,尽力为少年们铺平未来之路。
“那事到如今,老师还有什么遗憾吗?”
有,朝廷已经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若再不革新,早晚有一日……
陆钦微微垂下眼,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满是温和。
他说:“没有了。没有遗憾了。”
声音轻而坚定。
“现在我只希望看到他们考取功名,看到你步入朝堂。”
“是这样啊。”衡玉也微微垂下眼,“老师,我知道了。”
墓碑已经清理干净,两个人又在墓碑前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天色有些暗下来,衡玉才扶住陆钦,温声道:“天色不早,老师,我们该回书院了。”
坐马车赶回到书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衡玉扶着陆钦下马车,和他一起走进山门。
结果两人才一进山门,就发现不对劲。
山门边上,齐刷刷蹲着四十一号人,每个人现在都双眼发亮死死盯着衡玉。
眼神那叫一个凶残。
“干嘛呢?”衡玉抬头望天,月圆明亮,“今天是月圆之夜,你们一群狼蹲在这里望月长啸吗?”
她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一个开关,少年们嘿嘿狞笑起来。
“傅衡玉,你也有今天。”
“终于轮到你了!终于你也要接受惩罚了!”
“为了这一天我们大家容易吗!”
他们的欢呼声杂在一起,十分凌乱。
但衡玉还是听出了他们的意思。
五天布置一个任务,这个游戏已经推行了好几个月。
在前几个月里,衡玉总是先让他们两天,在第三天下午才过去找余督学提交任务。可今天她要陪陆钦外出,就忘记了提交任务。然而在一个时辰前,甘语成功提交任务。
衡玉作为输家,需要和其他失败的少年们一块儿接受惩罚。
衡玉无语,“你们其他人也要和我一块儿接受惩罚,所以你们现在在兴奋什么?”
“嘿嘿嘿没事,我乐意和你一块儿接受惩罚。”
“只要能把你拉下水,我们不介意多吃些苦头。”
已经被碾压得心理变态的少年们,纷纷狞笑着说。
衡玉活动了一个手腕,“这样吗?赢家是谁,甘语?来,有什么惩罚你提出来,我全部奉陪了,反正有我的好同窗们陪着我,就当是增进一下大家的同窗情。”
“我先说啊,惩罚难度必须得高一些,你想的惩罚轻了我可不会答应。”
一众学子:“……”
为什么她这么一说,自己的心下意识就开始慌了起来。
陆钦轻轻别过头,没让大家瞧见他脸上的笑意——这些孩子们还真是有活力,能够折腾啊。
目送着一众学子们簇拥着衡玉往蹴鞠场走去,陆钦摇头笑笑,负手走回他的院子休息。
就由着他们折腾吧,反正不会出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后,蹴鞠场倒下了四十个人。
唯二站着的,是衡玉和提出惩罚的甘语。
衡玉活动了下手脚腕,“我这才刚刚热了点身,你们怎么都躺下来了?不是要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吗?”
她继续大放嘲讽,“要我说,你们但凡能把说大话的时间拿来学习和习武,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甘语在旁边看着,到后面都不忍直视了。
太惨了。
真的太惨了。
本着让傅衡玉受苦受累的想法,众少年们决定舍命陪君子,让甘语提出一个丧心病狂的惩罚条件。
结果傅衡玉还好好站着,他们自己就先受苦受累伤筋动骨,还要忍受对方的实力嘲讽。
衡玉想了想,“不然这样吧,我们撇开书院,私底下来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躺在草坪上,累得虚脱的山文华问道,声音有气无力。
衡玉说:“只要你们全部通过明年三月的县试,再有至少十个人能通过府试、院试成为秀才,我就写文章夸你们每一个人。怎么样?”
本朝将县试时间设在每年三月份。
听完衡玉的话,众人撇嘴——又是熟悉的吊萝卜操作。
来白云书院待了五个月,这个套路真的是熟悉到爆炸!
可是,可是让傅衡玉夸他们,这不就等于是让傅衡玉变相服软吗。
感觉还不错的样子啊。
“不对啊——”有人醒悟过来,“考秀才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到了你嘴里怎么好像轻轻松松的,我们才努力学习了五个月,你对我们的期待也太高了吧。”
“别误会啊。”衡玉摊手,“事实上,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期待。会提出这么为难自己的惩罚,也是因为我觉得你们绝对达不成我说的这个条件。”
“反正你们达不成也没什么惩罚,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后,衡玉挥挥手转身离开。
这这这……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大家伙气着气着,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逐渐回来了。
山文华手脚长开呈“大”字,问:“她这么嘲讽我们,我们能忍?”
赵侃深吸两口气,从草坪上一翻身坐起来。
“这摆明了就是激将法好吧,你傻不傻啊,这么明显的事情还上套。”
“可我们努力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取得功名吗?不然这几个月疯狂背诵理解四书五经干嘛?”
听到这一番话,众人一阵沉思。
“县试是明年几月来着?”
“三月份。”
距离现在也就半年时间了。他们还差得远呢。
一想到这,大家伙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恢复力气的人都从草坪上爬起来,打算赶回宿舍,趁着天色还没太晚,先多看会儿书去。
有了一个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后,大家伙刚刚有些懈怠下来的学习态度再次提了起来。
没过多久,白云书院决定每半个月举行一次“辩难”活动。
通过给出辩题的方式,来让学子们从四书五经中搜集到相关的先贤名言。借助先贤名言,从而使得自己的论点站住脚跟。
“辩难”的内容多数只是简单的四书五经,偶尔还会涉及一些简单的民生和朝政。
这个活动既能让学子们将四书五经融会贯通,又能提高他们的论述能力。
这种教学模式十分有成效。
结果白云书院才刚推行“辩难”活动一个月,隔壁的国子监就有样学样,也推出了一个类似形式的活动。
一众学子们听说后,脸都气得涨红了,“国子监太不要脸了!”
“就是,他们这是在跟风,学我们书院的!”
“新任国子监祭酒是谁来着?小爷我记住他了。”
他们现在正在斋室里坐着等待上课。
一群人义愤填膺,衡玉就懒洋洋坐在窗边练字。
山文华觉得十分不爽,扭头去问衡玉:“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样才能给国子监的人一个教训?”
其他人也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衡玉。
就是,傅衡玉鬼点子多,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衡玉瞥了眼石子路尽头,那正抱着经书缓缓走来斋室上课的杜卢,移回目光看向众人。
她声调略微拖长一些,“不如你们去调查一下,看看国子监里是谁提议推出这个活动的,我隔天立马把人挖到书院来。”
这个想法,妙啊!
不愧是傅衡玉!
众人在觉得爽快的同时,又隐隐约约觉得国子监有点儿惨。这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傅衡玉这个狼灭。
没过两天,白云书院多了个新的年轻督学。
杜卢知道对方是从国子监过来的后,十分乐呵,还以为对方是和他一样觉察出了白云书院的好处,趁着有空时,把对方叫来他的院子喝酒。
结果听完对方的话后,前任国子监祭酒大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秋去冬来,入学九个月时,赵侃取得余督学的认可,拿到一枚勋章。
没过多久,甘语凭借自己的速记能力取得馆藏阁萧督学的认可,顺利拿到一枚勋章。
还有一些学子们,凭着自己在乐、在骑射、在数之一道的表现得到督学们的认可,一个接着一个从督学手里取得勋章。
就连山文华,也凭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进步,得到余督学的认可,从余督学那里拿到一枚勋章。
他看到那枚勋章,眼睛都快红了。
天呐,他这个成绩总是吊车尾的存在,居然也能拿下一枚勋章!
“谢谢督学!”
余督学温声安抚道:“不必谢我,该谢谢你自己才对。这枚勋章是你为自己赢回来的。”
山文华捧着勋章,心情十分乐呵,整个人都有种要羽化登仙的感觉。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馆藏阁的萧督学、演武场的闻督学两人,都将一枚勋章给了山文华。
资质最差,往往是拼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掉队的山文华,成为一众同窗中第一个凑齐三枚勋章,可以享受到十天夫子待遇的人。
手捧三枚勋章,山文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衡玉过来询问山文华喜欢什么样的装修,恰好瞧见他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庭院里,脚步轻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山文华这才回过神来,他掩饰性甩头,“没,没啊。”
“恭喜你。”
山文华挠挠头,“为什么会是我呢?我们一直猜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不是赵侃就是甘语。”
这两个人,是同窗中资质最出众的。
而且就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不是那两个人,山文华也从来没想过会是自己。
衡玉笑笑,为他解惑,“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能取得督学的认可,就能从他们手里拿到勋章。”
“余督学夜晚巡视宿舍时,你的书房经常是最晚熄灭烛火的。萧督学掌管馆藏阁,他好为人师,你是最经常去向他请教问题的,而且每一次请教的问题难度都在加深,从你请教的问题里,他清楚了解到你的进步。闻督学掌管体训,你这大半年来瘦了那么多,这都是闻督学亲眼所见。”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
说到后面,衡玉语调略微上扬。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空灵,上扬的尾调深深砸在山文华心头。
山文华条件反射转过身,悄悄抹掉脸上的眼泪,“原来是这样啊,我就是比较意外。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非我莫属。”
衡玉摇头失笑。
她想了想,提高声音大喝一声,“有没有人啊,出来给山文华庆祝一下。”
齐刷刷地,不少紧闭的房门都被人从里面打开。
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庆祝什么啊?”
当他们听到前因后果后,一众学子顿时发出鬼哭狼嚎。
“山文华干得好!要知道,我早就看赵侃和甘语这两个人不顺眼了。”
“就是就是,两个人表现都那么优秀,这让游戏都缺少了几分悬念,结果你这匹杀出来的黑马干得好啊!”
赵侃两只手环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厉害了。”
甘语也笑,“恭喜恭喜,你这个第一实至名归。”
渐渐地,有掌声响起来。
从零零碎碎,变得整齐。
这一年的书院生活,就在一片掌声中落下帷幕。
等山文华坐着家里的马车回到家,马车还没在府门口停稳,山文华已经动作轻快从马车里窜出来,直接跑进内院找他娘亲和祖母。
把三枚勋章递给她们看,再和她们说自己拿到这三枚勋章有多光荣。
礼部尚书山余从衙门回来时,山文华正缩在椅子里喝茶。
他喝得非常大口,纯粹是刚刚和他娘亲还有祖母吐槽时太过激动,导致自己口干舌燥。
“这是干嘛呢,脸上都这么乐呵?”山余一踏入大门,就瞧见妻子和老娘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容来。
“爹,你身为书院夫子,肯定知道我们书院有一个游戏,是获得督学的认可后,可以从他们手中取得勋章。我是一众同窗中第一个取得三枚勋章的人!”
山文华连忙把茶杯放下,眉眼里全部是笑意。
山余微愣。
他当然知道有这么个游戏。
但他从来没想过,第一个完成游戏的居然会是他的幼子。
“这回表现不错。”山余声音里满是笑意。
“那是那是。”山文华扬眉笑,“对了,快到春节,你们一定要记得给院长、杜夫子还有每个督学们都置办年货,当然还有傅衡玉那家伙。得准备丰厚一些。”
尚书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文华放心吧,书院的夫子们把你教得这么优秀,娘肯定备厚礼!”
顿了顿,尚书夫人扫山余一眼,“到时候让你爹亲自登门感谢陆院长。”
山余:“……”
他轻叹口气,回忆过去他和陆钦作为政敌时针锋相对的日子,竟然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了。
时间还真是能冲淡很多东西啊。
“好,到时候我带着你亲自登门感谢你们陆院长。”山余说道。
今年年节,陆钦回到镇国公府过春节。
四十一个学子的家长们陆陆续续登门,向陆钦道谢。
无论曾经多么针锋相对,刀光血影,在这一刻,他们的感激都尤为真实。
还有一些家长,试探性打听道:“我听说年后贵书院打算让学子们回祖籍参加县试,不知道他们通过的把握大不大?”
陆钦:“他们这大半年来很用功,只要不懈怠,把握还是很大的。只是再往后的府试和院试就要看一些许运气。”
书院学子们的基础还是有些不稳。
如果出的题没那么偏,恰好是他们背过理解过的,那多数人还是有机会的。如果出的题目偏了些,估计就有一些学子会稳不住了。
“一年时间能通过县试已经很厉害了。府试和院试不强求,大不了再多努力一年。白云书院教学生的能力,着实远胜国子监啊。”
对于这样的吹捧,陆钦只是简单笑笑,并未做过多回应。
帝都冻雪稍微消融一些时,白云书院再次开学。
书院里到处都覆上薄冰,为了避免学子们着凉,白云书院的炭火准备得十分充足,厨上也一直在熬着驱寒的姜汤。确保大家在准备考试时不会因为生病而耽搁了考试。
县试条件艰难,白云书院还特地模拟了县试的考试流程,让一众学子们感受感受县试的氛围。
考试终于结束时,一众娇生惯养的少年们差点儿遭不住。
倒不是身子骨不好,这一年来他们动不动就被罚去蹴鞠场跑步,身子骨想不好都有点困难。实在是……条件有些恶劣。
衡玉不用参加科举,这几天都比较闲。
她坐在墙头,听到众人的抱怨,把墙头的雪抓起来揉成团往下扔。
雪飞溅开,不少冰凉的雪落在少年们的脸颊上,吓得他们哇哇大叫。
“真正的县试条件要更加恶劣,我看你们就是太娇生惯养了。到时候可别因为受不了那些恶劣的条件,在县试遭遇挫折啊。”吐槽一句,瞧见大家伙已经弯下腰从地上、灌木上抓雪,她一只手撑着墙壁,直接从墙头跳了下去,快步跑开。
不过被她这么一吐槽,大家也不抱怨了。
“模拟题的试题不算很难。”
“是啊,我也觉得,以我的水平基本能把试题都答满。当然对不对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连县试都过不了,肯定会被傅衡玉嘲笑死的!我们大家必须要在这件事上扳回一筹!”
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们,憋着一口气继续努力。
因为科举考试需要回祖籍考,到最后,只有九名学子的祖籍在帝都,其他人的祖籍分散在全国各地地方。
一月底,航运重启,少年们纷纷离京赶回祖籍准备县试。其他祖籍在帝都的学子继续待在书院复习。
冬雪已经消融,这个时候正是春寒料峭之际。
学子们回去考县试后,素来热热闹闹的书院格外冷清。
陆钦披着藏青色斗篷,杜卢披着灰色斗篷,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
衡玉一身红色斗篷,手里捧着个汤婆子捂热双手,慢慢走在他们两人身后。
走着走着,陆钦突然感慨道:“真是奇怪,当年我参加科考,哪怕到了殿试也思绪平和。现在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进入考场,心里倒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了。”
这种感觉,杜卢是没有的。
之前他当了十几年国子监祭酒,不知道送了多少学子走进考场,有些人得以高中,有些人落寞而归,他早就看淡了。
还是衡玉说:“老师在自己科举时不会患得患失,是因为老师有底气,十分确信以自己的实力绝对能通过考试。现在患得患失,也不是不相信学子们的实力,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晚辈进考场考试,长辈再怎么样相信他们的实力,心里也是会挂念的。
“好一句人之常情,还是玉儿看得通透!”杜卢随口赞了一句。
陆钦失笑,他摇摇头,“罢了罢了,这也算是一种颇为新奇的体验。”
也不刻意让自己恢复心情平和了。
杜卢对陆钦说:“你比我适合当院长,我以前当国子监祭酒时,还是不够上心。”
陆钦笑笑。
因为白云书院对他的意义格外不同。
这所书院,是他的所有精神寄托了。
县试总共考取五场,持续五天时间,考完之后要等待三天时间才放榜。
考第一场时,白云书院的学子们不约而同穿着白红学子服前去。
他们站在人群之中,气质显得格外突出。
五天时间一过,县试结束。
第六天时,这些还留在帝都的少年们没按捺住,或是坐马车或是骑马,赶到白云书院。
白云书院里,陆钦、杜卢、衡玉还有几个督学们坐在一块儿烤肉吃。
赵侃他们赶到时,才刚刚开始烤。
衡玉瞧见他们,勾唇笑道:“我就说,帮忙烤肉的过来了。”
朝赵侃他们招手,“快过来,白云书院难得聚餐,你们这些学子就过来孝敬孝敬夫子和督学们吧。”
还好他们过来了,他们不过来,她肯定得亲自出手烤肉。
她的烤肉技术……还是罢了,想想就没什么动手的。
坐下烤肉后,少年们七嘴八舌,吐槽着县试时发生的很多事情。
陆钦笑眯眯听完他们的话,方才问道:“有把握吗?”
“县试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确定能不能拿案首。”甘语底气很足。
赵侃耸肩,他估计拿不成案首,但通过县试绝对绰绰有余。
最虚的山文华也拍拍胸脯,长舒口气,“这次考的内容都不是很偏,反正我是把能答的都答了。”
说着说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衡玉,“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别急别急,万一真出什么意外了呢?”衡玉打击道。
“院长你看她,她怎么能这么说话!”众人指责。
陆钦朗声大笑,这一回选择站在众学子的阵营里,“他们都是书院的良才美玉,一场县试罢了,怎么会出现意外呢?”
被院长温和称呼他们为“良才美玉”,即使是最桀骜如赵侃,也觉得自己耳尖微微发烫。
三天后,县试放榜。
白云书院留在帝都的九人全部过了县试。其中,甘语是县案首。
这个消息传回各家,各家都是喜气洋洋。
半个月后,各地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来。其他回老家考县试的学子也都过了,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府试。
四月份,府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