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花音跟着她从英国回到日本,她进入了冰帝的国中部,而自己则进入了冰帝的国小。那段光阴…不,也许直到一年前为止,她都是快乐的。
所以当时间转至七年后,花音踏入冰帝高中部,胸中满满的只是奇异感。
“那个是宫本花音诶!”
“那个钢琴名门宫本家?”
“嗯嗯!全家都是专业级钢琴家哦!我妈妈是宫本家的琴迷,还特意跑去英国听音乐会呢!”
“诶?是吗?那她的钢琴一定也很厉害吧?”
“嘛,听说她学大提琴诶~”
“哈?”
……
像这样的议论,从入学开始就不绝于耳。花音看着周围那些生涩的面孔,想来国小的那些同学早已不知去向,换而的这些人却都陌生而缺少温度。
不过后来,她释怀了。四五年前的她和现在的她早已不是一个模样,若是遇到熟人,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宫本同学……”少年温和的声音,花音坐在课桌旁,抬头迎上他干净的脸颊。
“……”依然是明亮的瞳孔,被窗外的阳光照成了琥珀一般通透。
“社团决定了吗?”那是班长凤长太郎,所有人共识的老好人,然而花音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和从前的自己有一点像。
“我想参加的社团学校没有。”花音很直白的回答道。
“诶……?”这样直接的回答,反而弄得凤一阵语塞,“那么…那么学校有的社团里,有没有你觉得还是可以参加的?”少年暗示她最好还是随便选择一个社团比较好。
对于面前少年那拐弯抹角的暗示,花音并没有领情。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姿态:
“我还是什么都不参加吧。”
“这样好像……”
“放学以后,”花音看他还不死心,终于打断道,“放学以后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确实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练习大提琴,她没有时间陪他们耗在这些小打小闹的社团活动上。
少年看着少女那坚决的目光,终究没了声音。他忽然想起好几年前的她,那个小小的宫本花音,扎着马尾站在他面前,笑逐颜开地做着自我介绍,让他直到现在每每还会觉得一阵温暖。
他还记得她,然而少女早已忘记他。
而他只是惊讶于这四五年中,她究竟是遭遇怎样的人生。
少女目送着凤的离开,她的脑海里似乎有这个人的影像,但不是很清晰。她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十几年里与父母东奔西走,遇见过那么多人,她无法一一记得,况且还是一个普通人。
「恐怕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花音想。
但后来,她自嘲地弯起嘴角。过去的十几年里,重要的人对她来说世界上仅仅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罢了……
想着她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扭头看向窗外的樱花瓣纷纷飘落,淡蓝的天空也映上了这柔软的粉色,而她的心里却又酸又涩。
这个人正在英国,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到日本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打响的时候,花音便向音乐教室走去。
来冰帝上课的一周内,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大提琴在她去教室前就先一步被放进音乐教室,不参加社团活动,只是为了放学后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练习大提琴。
或许之前,她的大提琴并不被期待,然而现在,这个钢琴世家里唯一逆开定律的人,却被当做最后一颗棋子。
可是,在漫长的曾经时光,她的弦音早已失去自我,她的音乐仅是为了他人存在。她自己究竟在哪里,究竟是怎样的,她从没有正视过,或者早就已经弄丢了。
cello,那是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花音一直都觉得,失眠的夜晚拉起cello的感觉才是刻骨铭心的。她容易被环境所感染,所以她是典型的季节性忧郁症者。但她并没有太多天赋,对于音乐的天赋,她不及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因此六岁的时候她才从钢琴转为大提琴,她向父母表达了对大提琴难以抑制的喜爱。现在想想,或许当时,那里面赌气的成分也占了不少。
可无论如何,她成功了,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他的父母似乎也早有让她改学其他乐器的打算,只不过对象是大提琴,他们还是有些惊讶。但所幸,他们一扫平时对于音乐的严苛,反倒是欣然应允。
所以这十年间,自己总是抱着这大大的木琴,就像是缺少安全感的孩子,终于怀抱住了入眠的枕头。手指被琴弓割破过,手背被崩断的琴弦打红过,但一切都开始走向她所希望的方向。自己终于不必站在与她相互竞争的立场,转而是一个平行的位置,可以互相鼓励着前进。
「哗——」琴房门被拉开的声音打断了演奏,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琴弦尚未停止震动,所以那极轻微的余音在教室里拐过几个弯依然回荡着。阳光很好,对面白色的墙壁一片干净的淡黄。
来者站在门口,西装笔挺,栗色的头发被梳的一丝不乱。
像是老师,但在这之前的一个星期内都没有见过他。
花音心里假设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但所有假设里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是?”男子低沉的声音,让花音想起方才还在自己手中发出低鸣的提琴。
“我在练琴。”花音最终还是起身。
“但这里是我练琴的地方。”男子毫不避讳,他认为没人会占了自己的专属琴房。
花音注意到他露出领口的丝巾,觉得这身打扮在一所学校显得过分隆重了。
“你是…老师?”
“我姓榊,是冰帝的音乐老师。”男子解释道,他从门后走出,花音看到他锃亮的皮鞋。虽然她认为这种打扮有些过头,但她不讨厌华丽的男人。一如她喜欢参加各种音乐会,看着表演的男人女人都身着正式而华丽的衣服,抚摸着乐器制造美妙声音的过程。
所以,她还是选择退让。
“那么,真不好意思。”说着花音低垂眼帘,沉静了一会儿,她弯起嘴角将提琴靠在椅子上,走到三角钢琴边拿来了琴箱,“我才刚入学,不是很清楚。”
其实榊太郎在她入学的这个星期正好有事,今天才刚刚回校。所以他们在今天也只有在今天才可能第一次见面。
少女明亮的眼睛,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似乎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的事情,至今想来依然匪夷所思。
那位少女也是这样大而明亮的眼睛,现在算算,估计也该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于是他坐到了教室里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嫩黄的阳光将窗外安宁的天空反射的异常清晰。天上有白云缓缓游过,有喷射式飞机拖着白白的烟雾划过蓝天,这一切都在支起的琴盖上一清二楚地上演着。
所以最后,像是从回忆里走出,榊太郎还是扭头看向已经背上琴箱、正准备拉门走出音乐教室的少女:
“以后……”
“?”花音闻声停下动作,白皙的小腿被日光勾勒出一条明亮而柔和的线条。
“以后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来这里练琴。”沉静的声音,带着这个年龄男子所特有的成熟气质,花音看向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榊老师。”少女最终由惊讶转为微笑,“我是一年b组的宫本花音。”说完,她便走出教室。
榊太郎目送着她扎着马尾的乌黑发梢消失在门外,门被轻轻阖上。
“宫本…花音么……”男子呓语道,脑海里满满的全是安静的阳光下,少女坐在钢琴前明眸皓齿,流利的琴音像是绕过天际的银河,倾泻而下。
「榊老师,真不好意思啊,占用了你的钢琴!」
「老师,我很喜欢钢琴,我会成为钢琴家的!」
「那个…其实我很喜欢老师你的琴音……不,或者…那个我,我其实很喜欢老师你……」
“嗙——”混沌的琴音,带着纷繁的回忆轰然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