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果跟在许嘉让身后,看着他的手握在手腕上。他的手很大、指节修长。
晕船的虚浮感下,她似乎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许家的地位,许嘉让的房间是游轮上最好的一间,面积很大的套间,位置靠中间,不像船尾的房间,行驶过程中平稳度很好。
许嘉让刷了房卡,正要带着宋果进去,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嘉让,我刚才敲你的门你不在,你去哪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从隔壁走出来,看样子是听到许嘉让房间的刷门声出来的。
宋果转头看向女孩,她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卷发,面容甜美妆容精致。看起来有点眼熟……宋果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彭氏的千金彭翡,她前段时间去彭氏寻求投资时遇到过她。
彭翡一出门,就看见许嘉让牵着个年轻女人的手要进屋,刹那面色僵了一僵。
她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件淡蓝的衬衣和白色阔腿裤、褐色的短卷发、戴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挺干练,而且有点眼熟。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哪个不入流小公司的老板,叫宋果。
彭翡把目光落在许嘉让握着宋果手腕的手上,撇了撇嘴。
许嘉让只淡淡对彭翡点了下头:“彭小姐。”
也没等彭翡起话题,他带着宋果进了屋。
彭翡愣了下,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翻了个白眼也回了屋。
宋果进屋后,坐到沙发上,看着正给自己倒水的许嘉让,问道:“彭小姐喜欢你?”
许嘉让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宋果,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了?”
宋果见他看向自己,不自在地偏过头:“……没什么。”
许嘉让走到宋果面前,把水杯递给她:“我家和彭氏前段时间有合作,我和彭翡只见过两次面。”
这是……在解释?宋果一顿,低头喝了口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就不该问起彭翡的,也不知道刚才怎么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这个蠢问题。
许嘉让见她不说话,转了话题,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房间我没有用过,你可以直接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晕船药。”
宋果轻轻嗯了一声,往卧室走。心中因为方才蠢问题产生的尴尬还未消散,躺在床上幽幽叹了口气。
许嘉让拿着晕船药走进屋,见宋果平躺在床上,坐到床边说道:“晕船时最好不要平躺。”说着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
宋果愣了一下,而许嘉让已经扶她坐了起来,又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方便她更舒服的靠坐着。
动作细致得像在照顾娇嫩的孩子。
这样坐着果然比躺着要舒服一些。宋果轻轻瞥一眼许嘉让,他正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你懂的东西真多。”
“我有十年时间生活在国外,要自己生活,所以一些常见的情况多少懂一点。”许嘉让把药和水递到了她面前,“好了,吃药吧。”
十年时间在国外。原主造孽导致的许嘉让灰暗的十年。
宋果吃了药,但心里莫名有一些不舒服。
曾经认为他们都是书中的人物,所以没什么感觉。而现在许嘉让活生生站在面前,她不禁想到,那个已经消散的灵魂,怎么忍心对他做这样的事呢?
以及……如果不是因为怀疑她就是十年前的温言,许嘉让还会对她这么好么?
宋果摇了摇脑袋,制止自己想些有的没的,她看向许嘉让,问道:“能帮我拿一下我的电脑吗?”
“做什么?”
“我想再改一下后天的演讲稿。”
许嘉让皱眉,看了宋果一会儿。宋果被看着有点心虚,刚想要低头,他却凑近她,突然把她鼻梁上的眼镜摘了。
宋果愣了一下。她近视度数不算很深,但乍一摘了眼镜还是习惯了一小会儿变得没那么清晰的世界。
“闭上眼睛,听听歌养养神。”许嘉让递给宋果一副耳机。
“可是……”
许嘉让直接帮她把耳机戴上:“好了,没有可是。”
宋果只好乖乖闭眼听歌。
耳机里是很舒缓的音乐,能很好地放松神经。仿佛整个人都轻松地舒展了开来。
许嘉让低头看着宋果,目光在她闭上的双眼上停顿了很久,她的睫毛就像脆弱的蝴蝶翅膀,让人想要轻轻吻住。
他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离开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宋果在许嘉让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门的方向很久,表情是思考的样子。
就在刚才,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一直认为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而原主的记忆中,其实十年前与许嘉让相关的回忆是很模糊的,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她对原主与许嘉让年少时的纠葛,是靠回忆原书的内容。
但就在刚才,原主记忆库里有一段非常模糊的,有关于温言感冒时的回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十年前的某一次,温言去找许嘉让时,患了重感冒。因为精神不济,连还嘴许嘉让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许嘉让虽然看不到温言的情况,但也听出温言的声音不对。
年少时候的许嘉让并不像如今一样擅长照顾别人,他笨拙地拽着温言到他的房间,强硬地要求温言躺倒床上,摸索着给温言盖上厚厚的被子。
还学着烧热水,灌了温言几大杯热水。
在温言奋起打人后,他才停止他笨拙的行为。
那时候的许嘉让连退烧药和感冒药都分不清楚,要不是温言还留存理智,强硬要求看药物说明书,就得白吞不对症的药了。
宋果想着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对比如今的许嘉让,真是具有相当大的反差萌。
笑完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原主的记忆还是激活后能替换成清晰加强版的类型吗?
*
第二天,宋果的晕船症状基本好了。
她起床后,打算去找许嘉让把房间换回来。鸠占鹊巢毕竟不好,既然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换回来的好。许嘉让是许家的少爷,住在船尾的小间有些说不过去。
刚走到走廊,正好遇见出门的许嘉让。他穿得比较随意,一件印花的淡蓝绸制衬衣,加一条宽松的米色裤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包,看起来要去潜水,实际上也是如此。
许嘉让看到宋果,停下脚步,问道:“身体怎么样?”
“完全好了。”宋果笑道,“今晚你住回你的房间吧。”
许嘉让一顿,微微挑了下眉:“你在邀请我和你同住?”
宋果一愣,立刻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耳垂还隐隐有些发烫。
“那就算了。”许嘉让笑了一下。
宋果回过味,许嘉让是假装没理解她的意思故意调侃她的……也许是担心她如果换回房间再晕船?
“下午游轮会经过珊瑚海,据说里面有会发光的珊瑚群,想潜水去看看吗?”许嘉让笑着问宋果。
宋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走廊窗外绵延的海面,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她对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对她来说,十年前那个台风天,那条断裂的大桥,她与亲人坠入的湍急江水,是永远不可能消散的阴影。
风、水和黑暗的小空间都是她不喜欢的东西。所以她至今不会游泳,也不会下水。
敢于坐船已经是她很大的勇气了。
“不了吧,我下午再准备下要用的材料。”宋果笑了一下,拒绝了许嘉让的邀请。
许嘉让看出了宋果的不自然,不觉微微蹙了眉。他垂头看了一会儿宋果,她只安静笑着。最后,他点了点头:“好。别太辛苦。”
宋果轻轻“嗯”了一声。
拐角处,游轮聘请的厨师走了过来。他们正要去厨房准备中午提供的菜品。七八个人路过,宋果稍微往里走了一点。
等那七八个人走过后,宋果才和许嘉让道了别。
半分钟后。
两个中年男子折返了回来,是刚才那七八个厨师中的其中两个。但此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稍瘦一点的男人问道:“老郭,你不是看错了吧?你侄女九年前不就失踪了吗?”
被称作老郭的男人说道:“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姑娘,我晃一眼瞅着有点像我侄女啊。”
“怎么可能?这艘船上的人非富即贵,你侄女没爹没妈的,九年前还得来z市投奔你,能上这艘船?”
老郭抓了抓脑袋,说道:“你说的也是。”
“那姑娘人都走了,你也别想了,当年你侄女失踪也不是你的错。走吧,咱们还得去备菜呢。”
*
午饭后,宋果一个人在房中润色为后天融资酒会准备的演讲内容。
除了常规的ppt和讲稿,她制作了一个3d模型,模拟她要展示的项目。为了更好地展现长时间历程下整体的项目,她还制作了不同场景下,项目桥梁会给投建方带来的收益情况。
把程序又跑了一遍,录成一个视频后,宋果坐在一边休息了一会儿。
她大学会选择桥梁专业,也许是出于对那次事故中仅她一人苟活的补偿心理。她想要再也不发生那样的事故,她想这也许是她独活下来的意义。
不过作为一个公司去做这样的项目,终归不能更好地实现技术,经济成本与收益的比率才是更多考虑的重点。
将来翡翠走上正轨了,她还是想要回归原先的人生路,专心研发技术方案,让曾经经历过的惨剧不再发生。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宋果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这个点,谁会来找她?
她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