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儿的死对于徐巧娘的身体无疑于雪上加霜,钟夫人见了,又是开解,又是嘘寒问暖,还前往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里求了大师的签文,说珍姐儿下一世会投个好人家,徐巧娘看着为她奔波的钟夫人,终于打迭起精神,然而她对丈夫彻底死心,往后也只在佛堂为女儿祈福,即使出门也只是前往寺庙或给穷苦人家赠衣布施。
她的所做所为让钟夫人又急又慌,几次劝她再生个一儿半女,不说别的,只为以后有个依靠。徐巧娘却不为所动。
又过了几年,钟老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生意开始让钟少爷接手,钟老爷怕这个儿子得罪权贵,便推了内廷司的门路,又把那些染坊、桑田卖了,只经营绣庄,倒也可以保证衣食无忧,经历过几次挫折的钟少爷虽然在这经商方面并无天赋,也知道收敛性子,绣庄铺子有大掌柜、二掌柜经营,他只需要看看帐本,只要不像之前那样无法无天,富裕一辈子足以。
家中的产权交割钟夫人身为当家主又岂会不知,闻听这个消息,她一下就急昏过去了,等到徐巧娘在床前侍奉了半个月,钟夫人才醒来,握着她的手,说了个让徐巧娘头晕目眩的秘密!
钟夫人是她的生母,当年生了三个女儿,钟老爷都死心了,打算挑一个女儿坐产招婿,没想到钟夫人时隔多年又怀了身子。
本来就已经失望了,上天却又给了一次希望,钟老爷对这一胎是男是女十分看重,这导致钟夫人也受了影响,她怕再生个女儿让丈夫失望,为此就想了个昏招,移花接木,再厉害的大夫都不可能在胎儿还在母亲腹中时断定男女,然而却能诊出是否单胎、多胎。
钟夫人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她让乳母寻了个男婴,在她生产之日带入府中,若是生的男孩儿,男婴便原样送出去,若是个女孩儿,就调换一下。
纵然已经有了打算,当孩子出生,钟夫人还是剜心一样痛,这是她十月怀胎,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生下的孩儿,因为是女孩就要送出去,教她怎么不伤心,然而经过取舍,孩子还是送出去了。
钟夫人不敢远送,怕再也见不着女儿,更加不敢送到不知底细的人家手中,怕女儿未来落到可怕的下场,思虑再三,她让乳母将女儿悄悄放在了一户陪嫁的门口,那是她的贴身丫鬟,嫁人后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要女儿却怀不上,她知道那丫鬟性子纯善,又忠心耿耿,为了以后母女可以再见,也是煞费苦心。
时隔二十多年,乳母去世,这个秘密只有钟夫人一人知晓,她会说出来完全是因为不想财产落入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之手。
徐巧娘觉得十分可笑,荒谬,她看着床榻上愈见老态的钟夫人,心中没有一丁点女儿对母亲的濡慕之情,即使是相处得宛如母女的亲情也在瞬间崩塌了。
后来,徐巧娘选择了和离。
和离十分顺利,因为钟家又生了个庶子,一个无子无女的元配提出和离,钟少爷会觉得打脸然后拼死反对吗?他不会,也不敢,甚至举双手赞成!
和离后的徐巧娘最后郁郁而终了。
周茗看完记忆,只觉得胸中堵了口郁气,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女人,模样看上去倒也清秀,只是目光透出一股悲伤,鬓边也已染上霜白,周茗知道她就是原主徐巧娘,徐巧娘在死时不到三十岁,然而眼年的她却像个四十多的妇人。
“这一生,我对父母公婆称得上孝顺,对兄弟嫂嫂也不曾为难,对丈夫也能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待下人仆妇温和,亲朋故交也是礼尚往来,我徐巧娘,可以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唯一能说声对不起的,便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徐巧娘说罢,人便消失了。
周茗胸中郁气终于吐出来,连忙从罗汉榻上爬起来就朝花园子里跑,途中遇到一个丫鬟,见她这样着急,想要说什么,周茗却根本顾不上理会她。
这一次的任务信息如此完整,最主要的是,徐巧娘身上有功德金光,她曾经为了女儿下一世投生到好人家里,赠衣布施救的人确实不算少,那些人受了恩惠便打心里感激,这让徐巧娘可以与系统做交易的同时也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可任务时间就是掐得这么紧,今天正是珍姐儿落水之日!
跑到荷花池边,就见一座石桥上,正站着两个女子,一个花枝招展,腹部微微凸起,一个作丫鬟打扮,正看着池中说着什么。
周茗抹了下额上沁出的冷汗,原主身子骨本就弱,又常年不运动,这一路小跑,差点喘不上来气,环视一圈,也没见到珍姐儿,倒是桥上的二人看见了她。
二人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特别是那丫鬟,作贼心虚似地又看了一下荷花池。
心里陡然一惊,周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推开二人,扶兰石桥上的栏杆望去,便见距桥边三、四米处有个小孩子扑腾着,似乎已经力竭,竟然连呼救声都喊不出来。
周茗正欲翻过栏杆跳下去,却被人一把拦下,刚刚跟着一同过来的丫鬟丢下一句:“少奶奶您不会水,婢子去。”说完,她扑通一下就跳入水中。
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的李姨娘根本不敢说什么,拽了小丫鬟就要走,周茗见下水的丫鬟把珍姐儿抱住往回游,心中微定,侧过头盯着李姨娘,声音中像含了一把刀子,道:“你今天若是敢离开,明天我就叫你一尸两命!”
李姨娘脸色骤然惨白,捂着肚子退了一步,却强自狡辩道:“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茗笑了一下,徐巧娘模样本是清秀可人,一笑温温和和,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然而,现在周茗这一笑却带着寒气,扑面而来的杀气根本不像个后宅妇人。
“不信,你大可试试!”周茗这句话说的无比平淡,却让李姨娘再不敢动,若说方才的威胁李姨娘还敢仗着受宠不信,现在的平淡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她胆寒之余不敢不信。
她怀着宝贝疙瘩,可不敢和周茗硬碰。
丫鬟把珍姐儿推上来,周茗俯身把人抱上来,两岁的孩子也就二十几斤,她却差点抱不住,把孩子平躺着放在地上,周茗先摸了下颈部,又摸了摸腹部,小肚子鼓鼓的,应该是呛了不少水。
周茗也不知道落水怎么紧急施救,只看人按压腹部,便依样画葫芦按压起来,按了两下,下水的丫鬟爬上来,身上也是湿漉漉的,见昏迷着的小小姐,忙道:“奴婢去寻大夫。”
周茗刚要说什么,却见珍姐儿张口吐出一口水,然后才呛咳起来,慢慢睁开见,一见周茗,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完了,就扑进了她怀中抽噎起来。
第一次被喊娘,周茗心情莫名有点复杂,只是小孩子连哭带抽噎又让她压下了复杂的情绪,也幸好是赶上了,感慨之余又不免舒了口气。珍姐儿似乎真的吓怕了,从小声的哭泣慢慢哭得又急又快,连连咳嗽,吐出好些带着泥沙的水,然后又小声哭。
这期间,周茗就一直抱着小孩坐在地上,她实在是站不起来。过了会儿,去喊大夫的丫鬟还没回来,倒是来了一大批人,周茗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被人扶着紧赶慢赶而来的钟夫人。
钟夫人近四十岁才生了第四胎,现在也是个年近花甲老太太,不过因为吃穿用度都是用钱堆的,倒也不显老,一看到抱在一起的周茗和珍姐儿,对旁边行礼的李姨娘根本理都没理会,迭声道:“快,把我的珍姐儿送到我屋里去,巧儿,你身子弱,快快跟娘去换身衣裳,娘已经使人去寻大夫了……”
说着,就有仆妇拿着披风往周茗身上裹,又有健壮的婆子拿大衣裳想把珍姐儿接过去,此时,珍姐儿已经睡过去了,只是揪着周茗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无法,最后还是仆妇扶着周茗,她抱着珍姐儿去了离荷花池最近的主院
换下湿衣裳时珍姐儿又哭了一场,把钟夫人心疼得不行,好容易让大夫诊了脉,吃了药,珍姐儿还揪着周茗,她只好对钟夫人道:“您也跟着着急了半天,珍姐儿还害怕着,让我留在这儿哄哄吧。”
“倒底是怎么回事?”钟夫人只知道孙女儿落水,还不晓得前因后果。
周茗轻轻拍了拍睡得不安稳的小孩子,压低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愤怒:“我赶到时,珍姐儿在荷花池里都快要看不见人了,李姨娘站在旁边看着,我不相信珍姐儿是贪玩落进水里的,更不信她没看见,她这是要珍姐儿的命!”
“这个毒妇!”钟夫人气得骂了一声,又道:“这件事肯定得查!”
“嗯。”周茗轻轻应了一声,扭过头抹了下眼睛,似乎哭了,却不让人看见,钟夫人更觉心痛,气冲冲的出去了。
周茗会哭?哭个屁!她虽然演技尚可,还没有到想哭就能哭的地步,珍姐儿虽然落水了,但已经救起来了,即使查出李姨娘是“推”珍姐儿落水的又能怎么样,凭她现在的肚子,根本不可能让李姨娘赔命。
她假装做戏,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