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余城不久就到了沪海,一行人匆匆下了火车。火车站人来人往,热闹嘈杂,有送人的也有接人的。
“我奶奶来接我们了,我们就先走了啊!”
陈胜王楠夫妻俩打了个招呼道。
林察打眼一看,不远处有个精明瘦小的老太太,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套装,齐肩的短发,锃亮的皮鞋,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落。她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陈胜/王楠”两个人的名字。
陈胜两口子赶紧跑过去,和老太太拥抱在一起,说笑了几句就走远了。
“好了,老头子我也要走了。”冯老爷子对二人说道。“我女儿家在安河村,你们有空就来玩儿啊!”
“好的,爷爷再见!”
等出了火车站,眼前出现的一栋栋高楼大厦,让黄呈一下子看直了眼。
“哇~真不愧是全国最大的城市,这楼房好多好高啊,连马路都比我们县城的宽敞……”黄呈赞叹道。
“下巴都快掉了。”林察调侃道。
黄呈赶紧收起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脑海里想起临走时他爹说的,要学会泰然自若,别老是惊乍乍的,让人家城里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来的乡巴子。
“呈呈,快点把记着地址的那个信封拿出来看看,我们直接过去。”林察说道。
黄呈把行李包放到地上,翻弄起来:“我怕弄丢了,一直放在包里呢……嗯!”
“怎么了?”
林察看他脸色不对,奇怪问道。
黄呈没答话,憋着劲儿在包里一阵翻找,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到底怎么了?”
“呼~”黄呈猛吸一口气,惴惴不安地看向林察,哭丧着脸,吞吞吐吐的说道:“这……行李拿错了!”
“拿!错!了!”
林察睁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黄呈拣了一件衬衫往身上比了比,比两个他还肥:“你觉得这样的衣服是你能穿还是我能穿。”
……
火车站公安局,公安同志一脸凝重的做着笔录。
“姓名?”
“我是林察,女,20岁,他是黄呈,男,19岁。我们俩正在处对象。”
行啊,还会抢答了!警员心道。
“家庭住址?”
“我们都是北省安泉市庆丰县沙沙湾村的村民。”
“那你们来沪海干什么?”
“过来找亲戚,我妈是沪海当地人,嫁到我们村几十年,前些日子她回沪海娘家了,但一直没消息,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
“你们亲戚的地址是哪里?”
“地址在包里的信封上,信封丢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地址了。”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行李拿错的?”
“就刚才,出火车站以后。”
“你们知道和谁拿错了?”
“和我们同车厢的,叫李大奎的人,只知道他是原城人,到余城谈生意。”
“长得白白胖胖的,至少200斤。”
“包里有什么东西?”警员继续问道。
“就是些衣物,还有身份证。”林察说道。
“村里开的介绍信。”黄呈继续补充。
“两个药葫芦,里面有药丸。”那里面是她特意留下来的丹药。
“还有一包香蕈干,我爸特意让带的。”
“你忘了还有包竹荪。”
“哦,对,差点忘了。”
“对了,还有一个信封,上面有我外婆家的地址。”
“说起信封,还有一个空白信封里面还装着……”黄呈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刷的一下又白又红,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他猛然抓住林察的手,欲哭无泪:“糟了,我把钱都放行李包里了!”
“钱?”警员听到这个一下子精神了,坐直了身子,提笔问道:“多少钱?”
“有一扎100元的,一共1万块,另外还有……一张50的,两张10块的,一共一万零七十块吧,另外还有400斤粮票。”黄呈想了想说道。
“多……多少?”做笔录的同志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万零七十块。”林察替黄呈重复了一遍。“还有400斤粮票。”
“嗯!你们确定这么多钱?”不会是因为怕公安不重视案件,所以谎报所失财物吧,之前有过不少这种类似案例。
“当然了,我和我爸数了好几遍呢。”黄呈笃定道。
警员停下手中的笔,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试探道:“你家里做什么的?”
“就是务农啊,我爸以前是队里的生产队长。”
“一个生产队长家里能拿出这么多钱?”他显然不信。
“谁叫我媳妇能干呢,这些都是我媳妇儿卖药挣的钱。”黄呈一脸骄傲道看向林察。
警员瞟向林察:“他说的真的?”
林察点点头。
警员放下钢笔,沉思了一会,对两人说道:“你们稍等一下,这数额太大了,我要先跟我们上级汇报一下。”
林察和黄呈乖乖点头坐好,等着他回来。
没多大功夫,刚才路笔录的警员领着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进来,他皮肤黝黑,脸上有着深刻的纹路,一双眼像鹰眼一般的犀利,一看就是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老警察。
“你们说在火车上跟人拿错了行李,丢了上万块钱?”那警官问道。
“嗯!”
“你卖药就能卖这么多钱,什么药这么赚钱啊,有证吗?药师执照?医师执照?”
林察心道,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呀,逮着一点可疑之处就深究不放。
“嗯,那些我都没有,我的药是家里的祖传秘方。”林察看着他的脸色说道,“不过您放心,我的药都不卖给个人的,我是直接卖给我们县医院,由医院统一收购。院长说了,虽然我没有什么执照,但是由于我的药的确有奇效,所以特事特办,你要不相信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医院院长。”
“我当然会打电话问。”警官说道,看了看笔录,“啪”地一声合上。
“你们现在有落脚的地方没有?”
两人摇摇头。
“身上还有钱吗?”
黄呈和林察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数了数,一堆零零角角总共数出来十一块。
“我知道有家旅馆,就在我们火车站旁边,名字叫霜花宾馆,价格还挺便宜的,单人间三块钱一天,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你们的身份证和介绍信丢了,那我们先给你们开一个临时身份证明和介绍信,否则住不了宾馆,这段时间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谢谢警察叔叔!”两人赶紧道谢。
“好了,在笔录上盖个手印,签个字,回去等消息吧,不过火车站拿错行李的事可不少,后面能追回来的可没几个,我们会尽力追查,但是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嗯,那就麻烦警察叔叔了!”
两人走后,那警官一脸怨怼地看向做笔录的小警员:“他们叫我警察叔叔,我长得有那么老吗?”
小警员看着自家局长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对比起刚才那两个小年轻紧致细嫩的脸蛋来,喊他叔叔都是往小了叫。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跟自家局长说,堆着笑脸拍马屁道:“不老啊,这看着顶多就30,谁看不夸一句青葱英俊的老……大帅哥啊!”
从公安局出来,林察和黄呈直奔那局长所推荐的霜花宾馆。
宾馆招待是一个热情善良的年轻姑娘,得知两人的遭遇,十分同情,破例给两人开了照规定要有结婚证才能办理的双人间。
房间面积不大,东墙靠着两张单人床,中间有个写字台,旁边有个小衣柜,浴室和厕所是一起的,就是在蹲坑便简单安装了一个花洒而已。
“双人间要五块一天呢,我们现在剩下的钱也只够住两天的,两天之后可怎么办哟?”
“我记得那信封上有林同巷三个字,明天我们先去找人问问看,今天累死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吧!明天我们打通电报回去,让叔先寄些钱过来。”林察道。
黄呈第一次和林察同居一室,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两张床,你要睡哪一张?”
“我无所谓,哪一张都行,诶,你要不要洗个澡啊?在车上闷了几天了,我身上都快臭了。”林察从浴室里仰着上身,露出半个头来说道,“这宾馆看着不怎么样,居然还有浴衣。”
“那你先洗,我等会儿。”黄呈回道。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黄呈听着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红了脸,蓦地起身拿起开水壶。
“你先洗着,我出去打壶水啊!”黄呈冲浴室里喊了一句,也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听清了,逃一般的跑出房间。
等林察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却没见到黄呈的人影,感到很是奇怪,她拿起洗澡时顺便洗好的湿衣服,从衣柜里找出几个衣架晾上,然后挂到窗帘绳上,他们住的楼层挺高,风还挺大,吹的衣服晃晃悠悠的。
过了好一阵,黄呈才端着开水壶从外面进来。
“你洗好了?”
“嗯,你快去洗吧,记得把衣服一起洗了啊!”林察坐在床边擦着湿发。
黄呈闷着头进了浴室,可他以前从来没用过花洒,对着那根管子鼓捣了好一阵子,才搞清楚怎么使用。
林察在外面等了良久都没听到水声,在外面叫了一声:“黄呈!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黄呈回了一句,心想着得亏让他弄明白了使用方法,要是林察知道他这么大个人连这个都不会使用,也太丢脸了。
别的人要是丢了1万块钱,那肯定是着急上火的几天几宿也睡不着觉。他们俩倒是心大,加上这几天在火车上睡睡醒醒的,一个好觉也没有,一沾到枕头,两个人就迅速沉入梦乡,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太阳晒到屁/股尖儿才醒来。
经过一晚上夜风吹拂,衣服已经干透,两人换好衣服就出门了。
先到电报局发了一封电报回去,然后就找人打听林同巷的事,可是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路人甲:“我在沪海住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叫林同巷的。”
路人乙:“你们是不是记错了,没听说过这名字啊!”
路人丙:“我就知道有个总统巷,就在那边淮山西路那儿怕。”
两个人找了一天也没个消息,垂头丧气的回到宾馆。
“你会不会记错啦,走了这么多路,问了这么多人都没人知道这个地址。”
“可能吧,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有这三个字。”林察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爸收到电报再寄钱过来,还要好几天呢,今天的房费一付,我们身上可就剩一块钱了。”
“那就先挣钱去呗!”林察从床上爬起来。“我就不信我堂堂林氏72代掌教天师连口吃饭的本事都没有!明天我们就摆摊算卦干老本行去。”
第二天,俩人特意跟招待小妹打听了传说中的算命一条街所在地,信心满满的准备出征。虽然上面严厉打击封建迷信、牛鬼蛇神,但这种东西只要有人在,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消灭,总有一个属于他们的阴暗角落,即使见不得光,好歹也是个容身之所。
说是一条街,其实是一个背街的小巷。一张小马扎,地上摆上一张纸,就算一个摊位。这里的摊主大多是年过花甲的老头老太太,有的脸上戴个墨镜,有的旁边拴着小鸡,还有的前面摆着一碗水,总之花样百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来往的顾客们也都缩头缩脑,左顾右盼,害怕被执法队的人逮到。
林察一张脆生生的年轻面孔,在这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啊?还在这儿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抢饭碗?”
“就是啊,小姑娘听我的劝,赶紧走吧,重新找碗饭吃,这一行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吃的。”
“你看看你在这坐大半天了,有一个人理你吗?”
林察默默忍受着一圈老头老太太的杂言碎语,巍然不动。
忽然,从街口传来一个深沉的男人的喊声:“执法队的来了,大家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