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已是金秋,持续数月的干旱留给大地的只有一片萧条,不见丰收的喜悦,大湾河也终告枯竭,再无法保证这片大地生灵的生活所需用水,县城的几个水库也已无水可用,之前政府还能派供水车到乡镇给农村居民免费供水,如今连城里人都基本靠购买商品水过活,哪里还有多余的水供给乡下。
按理说,沙沙湾背靠大山,就算外面再缺少,到山里找找总能找到几口深泉幽潭吧,可惜山外的人要喝水,山里的飞禽猛兽也一样离不开水源,村民们这时候也顾不得闹鬼的传说了,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在深山老林里找到的两口清泉,离得太远不说,还早有毒蛇猛兽在那里徘徊守护,只能作罢,总不能还没渴死就葬身兽腹吧。没办法,只能勒紧裤腰带学着城里人买水喝,加上今年庄稼颗粒无收,只能以去年留下的陈粮过活,可是除了少数几家,大部分村民都把粮食卖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冬能不能扛过去都难说,只能饥一顿饱一顿,能省就省,可谓苦不堪言。
“还记得开春那阵林察他们几个小孩儿从树洞里掏出的天书不,我就说嘛,那平白无故突然冒出这么个东西,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提示嘛,这不果然就真灵验了,当初谁说那是假的来着。”
傍晚,大家聚在黄家院里看电视,看着电视新闻里报道的全国受灾情况,不禁议论纷纷。
“我当时就说谁会这么无聊,搞这种恶作剧啊,可是没人听呀!”
“要我说,这种事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老祖爷和林察他们机灵,当初家家户户都卖粮食,就他们几家,好说歹说,愣是不卖,当初你们一个二个的还说人家傻,那么好的价钱不卖,留在家里招耗子呢,这下可傻眼了吧!”
“那谁也没想到今年光景会这样啊!你这么聪明,你家咋也卖了呢?”
“还不是我家那憨婆娘,我就说别卖别卖,就她一个劲儿鼓捣着背着我偷偷卖了,悔得我哟……”
“你就吹吧你!”
第二天,黄石田一大早就起来,匆匆吃了早饭,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黄呈正给波琳娜煮村里人口中的外国黑药水(就是咖啡),看他匆匆忙忙,很是奇怪:“爸,你这么早,干嘛去?”
“还有啥,不就为水的事嘛。”虽然他家不缺喝来不缺吃,但黄石田当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操心惯了的人,还是爱瞎鼓捣村里的事。
林察插进去问道:“昨天不是听说谁又在山里找到个山泉吗?”
黄石田道:“别提了,村东的阿六好不容易找到个浅水荡子,可是那周围到处都是蛇,当场就把人给咬了,这谁还敢去舀水啊。”
黄呈:“人没事吧?”
“幸亏不是毒蛇,没啥问题。”
林察道:“离山脚远吗?要不找一根水管子从里面把水接出来,不行吗?”
“话是这么说,从山里面接出来也得好几里呢,这买水管的钱谁出啊,这不村里人一合计,就找我们几个老辈子去找村长磨嘴嘛,想让村里出钱买管子去。”
“买水管能废几个钱,一家凑一点就够了吧。”
“说得容易,想从那帮子财迷的牙缝里抠食出来,那可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呢。”黄石田说道,又看了眼林察,“这事儿你可别出面啊,小心到时候那帮家伙吃大户,找你哭穷出钱。”
林察笑道:“你去就不怕了?”
“他们要找我,我也有话说啊,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架不住人家说几句好话就应下了。”
“我可听会计说过,咱村账面上可没什么钱,我看你们这回去也是白跑。”黄呈
结果不出林察所料,村长提前收到风,直接给人来个闭门羹,说是出趟远门,过几天才回来,去找支书吧,人又说村长不在,他一人做不了主,要等村长回来再商议,一群人只能悻悻而归。
可是没过两天,就听说隔壁小王村的买了水管,把水引到小王村去了。沙沙湾的人想去接水,可是被小王村的人拦着不让,说这水是他们村弄回来的,水管子是他们村人凑钱买的,别村的别想白拿白用。虽然有些不讲人情,可人家有理有据,沙沙湾的人也无话可说,只能冒着危险进山挑水,连着好几天都有人被野兽毒蛇什么的咬伤,而且那潭水本来就不深,每天的出水量就那么点,让沙沙湾的人挑完了,他们村可就吃不上了,这一折腾,两村就又开始卯起来了,后来干脆一村派个人盯着,一村一个轮流舀水,还不许多舀,生怕哪村多占了便宜。
村长和支书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只能开村民大会了。
“咳咳,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之前咱村虽然有两口沁水井,现在也枯了,山里的泉眼吧,又都在深山老林的,不好弄出来,我和支书合计,干脆咱们集体筹资,在村里打口深水井,那样问题就都解决了,再旱咱也不怕,你们看怎么样?”
村长的话一出,底下立刻议论纷纷,可就是没人出头,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唉唉唉,都别讲悄悄话啊,有什么意见都提出来嘛,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村支书王虎城说道。
“这打深水井可要费不少钱吧?”底下有人问道。
“这个我让会计算过了,打口100米的井大概两千来块吧,咱村里几个人队加起来三百多户,一家出个□□块差不多了。”
黄石田第一个发表意见,大声说道:“这是好事啊,我同意村里的意见,集资就集资,分摊下来也出不了几个钱。”
“你当然没意见了,你们家那么有钱,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这点钱算什么呀,可我们不一样啊,你们家是坐吃金山,我们家是寅吃卯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上哪找这么多钱去啊。”
“就是啊,再说,这每家每户的人丁可都不一样,这孤家寡口的有,十口八口的也有,有的家用的多,有的家里用的少,怎么着也该按用多用少来收钱吧,凭什么给一样多的钱啊?我看按人头分摊才公平。”
“嘿,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以后有的人家添丁进口,有的人香火不继,那人家多给的不也吃亏了嘛!”
“要我说,干嘛费这个钱啊,旱灾最多不过一年,把今年对付过去就行了,就一家出个一毛两毛的,筹个几十块钱买点水管,从山里的泉眼里抽出来不就行了,将就着过吧。”
“放屁,就那点水,几个村子的人还抢着用,分得过来嘛,你没看那水是用的多出的慢嘛,这两天一天也出不了两挑水了,指着那点水迟早玩蛋,再说了,找不到水源就只能上城里商店买水喝了,可就算是买商品水喝也得花钱不是,现在水可是紧俏货,一天比一天贵啊,折算下来和打井的钱也差不离了。”
大家纷纷攘攘的,说什么的都有,没办法,只能少数服从多数,投票表决了,最后赞成派以二十三票胜出,虽然票数多一点,但显然还没到压倒性胜利的地步,所以很多不服气的人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只见林朝阳首先跳出来,一脸不乐意道:“我不管,赞成票没到三分之二就不算,这钱你们爱谁出谁出,反正我不出。”
林察他大伯就是反对派的领导者,之前他因为跟镇长告密的事被村委穿了小鞋,让他家的砖窑开不成,就一直怀恨在心,恨不得处处跟村委的人唱反调,加上平日里就在村里十分蹦跶,所以跟着起哄的人可不少。
村长气的不行:“林老大,这可是事关村民生计的大事,你可别在这儿瞎胡闹啊!”
他弟林红渠(林察三叔)也好心劝道:“大哥,人家村长说的对,这是好事情,你就别犯浑了。”他儿子林延续之前被林察托莫清风给介绍到工地上班,虽然苦点累点,但收入高了不少,生活也宽裕许多,这几块钱拿出来也没太大压力,只要能解决喝水的问题,还是很划算的,因此看到他哥跳出来反对,心里还挺恼火的,第一次觉得他哥犯浑。
“我怎么浑了,我就是觉得让老百姓安居乐业是政府的事吧,打井是好事,我林朝阳举双手支持啊,可是百姓们能喝上水也是政府的民生工程吧,那这打井的费用是不是就该政府掏钱啊?大家伙说是不是?”底下人自然跟着架秧子拱火。
“放……”村长赵虎成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凭啥就政府掏钱啊,就凭你林朝阳几句话,你算老几啊?再说了,村里一穷二白的,哪有钱来打井。”
“村长说得是,城里人喝自来水还要钱呢!你是像人家黄呈一样长得像朵花呢,还是帅的掉渣渣啊,还想白吃白喝国家的,就不跟你废话了,不想出钱的成啊,等水井打好了,别想来打水喝。”
“对对,没交钱的人想喝井里的水啊,就排队交钱去。”
“哼,我林朝阳要喝这破井一口水我就……”
“就咋样?”
“就……反正就不喝!”林朝阳死皮赖脸想,反正旱灾总会过去,到时候大湾河里随便挑,谁还稀罕一口破井啊,就算真没水了,村里还能眼看着他渴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