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如何写?”
明朗偏头,悄悄问容殊儿。
容殊儿用手指在桌面上写给明朗看。明朗目光迷茫。
“‘辱’没的辱,怎么写?”
过一会儿,换容殊儿求救。
“这样,这样……”容静儿用笔在空中凌空比划。
容殊儿一头凌乱。
“‘愧’疚的愧,你会吗?”容静儿也遇到难题了。
“……一点一竖再一点,后面是什么来着?”
容殊儿不确定,看明朗,明朗更一头雾水。
明朗尚入初馆,字还认不全,容殊儿与容静儿虽认得字略多一点,但要做文章,写东西,却差的太远。
自省书,八百字,难于上青天。
容翡小容园的这间书房由几间大房打通改造而成,占地数尺,高畅宽亮,里头陈列各类藏书古籍,兼具存放重要宗卷公文等等,是为重要机密之地,把守严格,平日里除容翡和他特许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入。
常德等人守在门外,听见里头动静,不由好笑。
明朗容姝儿容静儿三人各据一案,排排坐,大眼瞪小眼。
最终,三人目光齐齐投向另一侧的容翡。
容殊儿容静儿:“兄长……”
明朗:“子磐哥哥……”
容翡从书卷中抬头,望向三人:“怎么了?”
三人中容殊儿最为大胆,当下直接道:“这自省书太难为人了,以我们的水平根本写不出。兄长,你能不能跟校正说一说,可以不写么,或者少写一点吗?”
容翡微微扬眉,淡淡道:“哦?殊儿认为写多少字合适呢?”
容殊儿道:“五百字足矣!其实三百也够了。如果,如果能不写更好,嘿嘿。”
明朗与容静儿附和着点头,皆双眼发亮,期待的看着容翡。
以容翡与书院校正和先生们的关系,他若肯开口说一声,想必不是什么问题。自省书实在太难了。
明朗虽觉得以容翡性子,不太可能出面做这种事,但在这种氛围下,被容殊儿容静儿一带,也不自觉地期待起来。
容翡轻轻颔首,唔了一声。
三人顿时一喜,有戏?
却听容翡缓缓道:“自省书之目的在于自查,认错,以及悔过。你们不仅没有自省之意,反而小小年纪心思不正,意逃责罚。看来八百字太少,便替你们先生再加两百字罢。”
三人顿时傻眼了。
明朗心中哀嚎,就知道,就知道,以容翡严正恪守的性子,怎可能会徇私舞弊,纵容包庇。
容殊儿与容静儿完全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即便兄妹隔阂消除,然则,兄长还是这么严厉……这才是兄长啊,根本不能忤逆啊……
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兄长,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再说一句,便加一百。”容翡头也不抬,云淡风轻道。
容殊儿顿时噤声。
世界安静了。
三人再不敢多言一句,立刻埋头苦写,冥思苦想,抓耳挠腮,还是春寒之际,几人却要汗流浃背了……
房中一片静谧,偶尔可闻书册翻页之声,笔走纸上之声。
片刻后,容翡处理完手头事宜,抬眼,见几人终于老实,微微一笑,起身,缓步至几人桌前。
几人抬头,眼巴巴看着他,敢怒不敢言。
明朗目光中带着哀怨,亦是不敢言。
容翡神色淡淡,目光从她们面前的纸上掠过,意料之中的糟糕,他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道:“念你们初犯,又实属水平有限,便帮你们这一回,下不为例。”
“此乃写好的,每人一份,各自临摹抄写好。”
明朗几人顿时欢呼起来,拿着那写好的自省书,如获至宝。
“先生会不会看出来不是我们写的啊。”容静儿担忧道。
容翡道:“你们先生心中有数。”
打架斗殴,事态严重,按学院规,轻则免不了一顿体罚,重则可开除学院。校正只骂了她们一顿,实属看国公府长辈们都不在京城,又不好再骂当年的得意弟子如今最年轻前途无量的重臣,只好改而以这种方式。以明朗三人水平,料想也写不出八百字来。表面罚三人写自省书,实则罚的是容翡。
容翡抽空,撰写了三份自省书。
自出生以来头一回了。
三人闻言,便放下心来。
容翡又道:“那加的二百字也不必了,仍旧八百字。”顿了一顿,若无其事道:“明朗才入初馆,五百字便够。”
容静儿:“……哦。”
容姝儿:“……应该的。”
明朗惊喜抬头。
容翡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以口型道:“下不为例。”
自这日起,明朗便与容殊儿容静儿三人一起上学下学,白日里在书院各自上课,课间一起玩耍,晚上则在书房中一起读书温习。
春天来了,积雪融化,阳光明媚,照着书院中的花团锦簇,女孩儿们着春衫,在春日里追逐嬉戏。
自与容姝儿容静儿和好后,姝儿静儿两人虽未刻意说过什么,然则平日里不时来找明朗,言语神态间的相护之意满溢于表,书院中人对明朗更为客气友好。
这日明朗与容殊儿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
忽闻哎呦一声,墙根处传来惊呼,旋即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又引起一片混乱。
容殊儿忙拉着明朗去看热闹。
一看之下,竟还是位故人——竟然是赵飞飞。她依旧一身红衣,又□□进来了。
上次有人见过她,知道她是公主,立刻便跑去通报书院的先生们,赵飞飞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不必叫人,不要大张旗鼓!我来找我朋友的。你们都散了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旋即四下张望:“明朗,有谁看见明朗没?”
明朗一直记得赵飞飞,先前仓促一面,根本还来不及与她好好说话,她便走了。后来还时常想起她,曾向容殊儿打听过她,容殊儿却仿佛有些不高兴,她便不好再问。只好等着赵飞飞自己某一日再来找她。这一等就好些天,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呢。
乍见之下,明朗颇为欢喜,忙上前:“公主!”
赵飞飞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向她走来:“都说了,不要叫公主,叫我飞飞。”
校正带着几位先生书童匆匆赶来,一脸苦相,分明拿这个又突然“大驾光临”的公主没办法,赵飞飞却直接打发了他们,让他们不必管自己。此行只为找明朗而来。
赵飞飞示意校正遣散围观众人,带明朗走向僻静处,明朗牵着容殊儿,一起过去。
“哟,和好啦?”赵飞飞看着两人的手,问道:“看来容府没有为难你。”
明朗笑着点头,将打架的后续结果简单告知,道:“那天也谢谢你。”
“不必客气。”赵飞飞豪爽一挥手,“以后要有人敢欺负你,随时告诉我。”
容殊儿哼了一声。
赵飞飞斜睨她一眼。
明朗早看出二人关系不对,忙岔开道:“飞飞,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是不好出宫吗?”
赵飞飞道:“我找过你好几次……容府的墙太难爬了,守卫森严,我差点被当成刺客给宰了……只好又跑来书院找你。”
明朗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噗嗤笑了,道:“为何不走大门?”她是公主,如果从正门,哪怕偏门而入,禀明身份,自无人敢拦她。
“哎,我可不想碰到容翡……再者,爬墙多有意思啊。”
明朗惊奇的看赵飞飞,只觉这个公主太有意思了,实在不像一个公主,却又太像一个公主。
至于为何不想碰到容翡,明朗十分好奇,赵飞飞却摆摆手:“不提这个了。以后你每日都要来这里读书吗?”
明朗点头:“一月可休四天。到时你可以来找我玩。”
赵飞飞不满道:“才四天啊。那多没意思。”
她摸着下巴,略略思考片刻,便道:“既然如此,我也来书院读书好了。宫中实在太无聊了。”
第二日,赵飞飞便携着皇帝口谕而来,入读青楚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