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高楼上,一贵胄子弟问道。
“她啊,是忠祥伯府的女儿,便是当年送进容国公府的那位小冲喜娘子。”
“就是她?”
“正是。”
明朗在池畔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亦是其他人眼中的风景。
这几年,明朗除了身形抽条外,五官也逐渐长开。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她不再生病,周身洋溢着蓬勃的健康气息,带着种江南女孩儿的婉约与灵动,兼具少女天生的娇憨与纯真,一眼望之,便赏心悦目。
当年的小姑娘已成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上安美女如云,即便齐聚一堂,明朗之姿,亦如明月当空。
“怎么,王兄有意?貌似这明姑娘还未许人家,王兄若有意,到可一试。”
“哦?张兄消息可属实?”
“自然。不过,她眼下还在容国公府住着,若要打听,还得……”
两人正低声说着,忽感觉不对,一抬头,便见容翡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侧,冷冷看着二人。两人心头一紧,忙住了口,忽想起那明家姑娘正是此人的冲喜娘子,再不敢多言一句,赶紧各自讪讪走开。
女子们沉溺容翡京城第一公子的盛名之中,男人们才真正知道这人的冷酷之处,所谓玉面罗刹,并非空穴来风,胡乱捏造。这人有时看着淡然平和,然则一旦被他盯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容翡冷盯那两人,心头闪过那两人姓名家世,眸光更冷,两个纨绔,草包……大概最近日子过的太轻松,该给他们找点事做了。
容翡收回目光,望向楼下,神色微敛。
楼下明朗与赵飞飞几人乐成一团,一派天真,浑然不觉四周窥探目光。
樱桃宴后还有探花宴,雁塔题名的活动,皇帝却有些疲累了,将这些事宜交由几位皇子和近臣,便携妃离开。
皇帝一走,众人更无拘束。
“走走走,游园去。”
赵飞飞立刻起身,迫不及待要去玩。
明朗本还想看看探花使们采花,却被赵飞飞硬拖着走了。好吧,反正已经见过他们长什么模样,不凑热闹也罢。
出了戒严区,容静儿放心不下容巧儿,与明朗她们分开,去寻二夫人三夫人。于是明朗与赵飞飞,容殊儿三人晃晃荡荡开始游园。
这一日,大半个上安城的人倾巢而出,都出来踏春郊游,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男女老少,平头百姓,富商贾股,皇亲贵胄……简直行人如织,徜徉在这无边春色里。
上安的春秋总很短暂,转瞬即逝,然则却异常分明而浓烈。春天一到,百花盛开。尤其这曲江园内,更有人工养护培植,上万种花卉竞相绽放,开的缤纷灿烂。
春风一吹,花瓣飞舞,宛若瑶池仙境。
明朗走在这繁花世界,阳光普照,身上暖洋洋的,身周美景如画,耳畔欢声笑语,旁边更有挚友相伴,只觉心旷神怡,说不出的美妙。
人间真是太美好,太值得了。
许多人手中拿着花枝,明朗在上安住了好几年,对当地风俗人情也有了几分了解。
大雍本就民风开化,上安作为京城,更可见一斑。及至这种节日,无论男女老少,看见漂亮喜欢的人,皆可以鲜花相赠,表达喜爱之情。
而这对妙龄少年少女来说,更是寻觅佳偶的绝佳时机。若想与对方进一步发展,便可借赠花试探心意或邀约,若恰好对方有意,可回赠鲜花一支,倘若对方无意,亦不会难堪。
鲜花赠美人,别有一番浪漫风情。
而由每年这一日,亦成多少佳偶,传无数佳话。
明朗几人走了一段,便遇上献花人。
“姑娘貌美如花,特赠桃花一支,愿姑娘红颜不老,美貌常在。”
一男子向赵飞飞献花。
赵飞飞挥挥手:“多谢,不要不要。”
男子兴致勃勃而来,却扫兴而归。
赵飞飞生的貌美,且眉目间带着种女孩子少有的英气,一路走来,煞是引人注目。有溜出来的贵族子弟认出赵飞飞,自不敢上前招惹。不知赵飞飞身份的,却都撞了钉子。
赵飞飞嫌拿着花麻烦,一手背在身后,谁来谁倒霉,一个都不收,统统面无表情赶走。
“个个弱柳扶风的,要么纨绔,要么小白脸,受不了。啧啧,我大雍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吗!简直国家堪忧。”
真有壮实威猛的男人来,赵飞飞又十分嫌弃:“五大三粗,难以入目!”
明朗与容殊儿已对赵飞飞的挑剔见怪不怪,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这位公主殿下的眼。
容殊儿容貌妍丽,虽私下里大大咧咧不计形象,出门在外却一派世家贵女的骄矜与端庄,亦十分打眼。她嘴上虽说无人比得上她兄长,却不像赵飞飞那般无情,有人来送花,便乐滋滋的收下。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在下齐州刘某,敢问姑娘芳名。”
明朗意外之极,竟有人向她献花。
她早年生病,一直比同龄人矮小瘦弱,与赵飞飞容殊儿等人一起,总被当做小妹妹,后入了书院,葵水晚至,也依旧像个小姑娘般。当年青楚书院门口不乏少年与男子远远观望,明朗偶尔也能碰到些目光,却只以为是看其他人的,从未在意过。
这般明目张胆,明确的示好,尚是人生初次。
明朗忙道谢,接过花。
男子见她并未回赠,亦未告知姓名,知她无意,有些失望的离开。
如月光照进夜晚,这一开闸便不可收拾。接下来明朗接二连三收到许多花。
“西南角有诗会,姑娘可愿与某同去一观?”
一白衫男子面孔发红,向明朗发出邀约。
“那边有射箭比赛,在下已报名,可否邀姑娘前去观战,在下箭术尚可,若能得姑娘勉励,说不得能拔得头筹……”
一武人背着箭筒,拱手相约。
“愿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少年凌空抛来一支桃花,冲明朗一笑,跑远了。
明朗:……
“哟,我们小朗好受欢迎啊。”
赵飞飞与容殊儿两人促狭道。
两人毫无妒意,反有种我家有妹初长成的欣慰。又带着几分新奇,看明朗面颊发红的模样。明朗生的貌美,更在于眼神澄净,一看便毫无心机,一团和气,不含任何攻击性,观之便赏心悦目,心中愉悦,让人心生亲近和喜爱之情。
三人之中,明朗居然收到的花最多,且其中男女老少皆有。
“姐姐,你好漂亮啊,姐姐先不要嫁人,等我长大好不好?我会很快长大的!”
一小男童跑来,送上一大把鲜花,童言无忌的要求。
明朗:……
不远处,一观景宅邸楼台上,容翡与赵鸿之并肩而立,眺望园中。
二人从紫云楼而来,探花宴已结束,侍从们正在准备,即将前往雁塔,容翡与赵鸿之过来这处稍作歇息。
此宅邸临江而建,地势颇高,为观景佳地,园中之景,尽纳眼底。
熙攘川流的人群中,容翡一眼便看到明朗。
明朗抱了半怀鲜花,站在明媚春光之中,巧笑倩兮。
“哇喔,小朗人气如此之高吗?”
赵鸿之一身华服锦袍,头戴玉冠,手搭在眉间,眺望楼下,兴趣盎然看热闹。这两年,他与二皇子分别被封睿王与顺王,各自出宫建了府,行动上自由许多,不时出入容府,一来二往的,跟明朗也熟悉起来。
容翡未说话。
“一晃眼,几个姑娘都长大了,啧啧,当真是白驹过隙啊。”赵鸿之感叹道。
容翡目光落在明朗身上,女孩儿高了,依旧纤细,却不再如小姑娘时的单薄,而是一种少女的亭亭玉立。容翡蓦然想起赵鸿之曾说过的“女孩子长大是很快的,”可不是,明明天天都见到的小姑娘,仿佛一眨眼,便忽然变成大姑娘了。
快的有点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有些迷茫。
“女孩子一长大,就要嫁人了。”赵鸿之坐在楼台栏杆上,颇有点幸灾乐祸道:“我们家那蛮女不知何人能降的住她,父皇又要多一桩头疼事了。”
他忽而想起一事,“话说小朗在你家也好几年了,该到返家的时候了吧。你是何打算?”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朗在你家待过几年,即便只是明府庶女,想必到时上门求亲的人不会少。你预备送她回明家,还是依旧留在容府,亲自替她择一门好亲事?”
容翡眉头一跳,眸光清冷:“容府的私事,三皇子殿下要管?”
赵鸿之嘿嘿一笑:“不敢不敢,纯属好奇,随口问问。”
适逢仆从来请,时辰不早,该前往雁塔,二人便起身,下楼,朝外走去。
赵鸿之却未停嘴,边走边道:“抑或你有第三种打算,嘿嘿嘿。”他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容翡冷冷扫他一眼。
赵鸿之毫不退缩,接着道:“没办法,毕竟她是我见过你唯一另眼相待的女孩儿,要说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未免……”
容翡冷道:“你有心思揣测这些,不如想想睿王府未来的正妃之事。”
此言一出,赵鸿之顿时焉了,“阿翡你太不厚道,专戳人心窝子。”他突然变的愤慨:“父皇权衡利弊了这么久,人选依旧迟迟未定,还不知又有何打算。哼,真是憋屈,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自己决定。就冲这,本王誓要坐上那龙椅。”
容翡眉头微微一拧,睨赵鸿之一眼,道:“眼下在外头,殿下慎言。”
赵鸿之摆摆手,不再言语。
二人本应从南侧小径离开,到了楼下,容翡却忽然脚下一转,步入正园之内。赵鸿之忙跟上。
容翡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明朗所在之处。
“咦,兄长。”容姝儿招呼,旋即注意到赵鸿之,忙压低声音道:“三殿下。”
赵鸿之一脸笑容,道:“不必多礼,你们在外头跟飞飞一样,叫我三哥即可。”
明朗与容姝儿从善如流,便叫了声三哥。
明朗抱着鲜花,美目流盼,笑意盈盈,见了容翡,便道:“子磐哥哥,你看,我收到了好多花。”
容翡面色淡然,目光波澜不惊,“哦。开心吗?”
明朗小鸡啄米般点头:“很开心啊。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花。”
说道这里,她忽而想起,她人生中的第一支花却是容翡送的。那是入住小容园后,那年大雪绵延,梅花迟迟未开,初绽的第一支,容翡折了,于清晨里,放在侧院门口。
冷梅之香,如今想起,似还萦绕鼻端。
容翡与赵鸿之皆身形高大,华服锦袍,气度不凡,站在绚烂春色里,十足一幅真人美男图。四周目光频频投来。
明朗清楚的看见阳光照在容翡的眉眼之上,明朗向来知道他是好看的,这一刻,他却像在发光,竟似让人不能直视。
明朗忽而心中一动,她敏锐的察觉到容翡似乎不太高兴,也许累了?毕竟他有公务在身,不能像她们一般真正放松游玩。明朗想也未想,抽出一支花,递给容翡:“子磐哥哥,送给你。”
容翡一顿。
容姝儿:“嗯?”
赵飞飞:“哈?”
赵鸿之嘿嘿一笑,语调拉长:“哦——”
明朗蓦然醒悟过来,登时面颊发热。平日里这么一枝花,自是平常。但今日送花之意义,却是不同。明朗窘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此话简直更是无银三百两。
赵飞飞:“没人说你有别的意思啊。”
赵鸿之:“哈哈,有也无妨。”
容姝儿:“嘻嘻嘻,小女子附议,举手赞成。”
这些人……
明朗面颊通红,她不再是以前情窦未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虽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依旧让人发窘。
最终还是另一当事人出面救了她。
容翡短暂的一怔过后,眼中微带了笑意,对赵鸿之道:“时辰不早了,走吧,不要让其他人等太久。”又对明朗几人道:“春光虽好,日头却晒,再玩一会儿便回去。”
继而迈步离开,于明朗错身而过时,一伸手,似随意一抽,抽走了她手中那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