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侍郎想起自从爱女失踪后就变得力不从心的老友,他心思一动才送了信物,或许可以结个善缘。
凑巧的是,他们的出发时间在同一天,李府的马车出城门的时候,知府等本地官员正在送别于侍郎。
大约过了十几日,马车出了黄州府的地界,穿过西钺府,进了近天府的范围,近天府紧挨着京城,他们的行程已经过了大半。
原本有些荒凉的视野终于多了些绿色,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木蓝率先跳下马车,虽然李府的马车要比那牛车不知道舒服多少倍,这一路也比较顺坦,但人一直在车上坐着、躺着,总觉得全身疲累,哪里都不舒服。
客栈很大,近天府不仅靠近京城,又位于百钺的中南部地区,无论是环境还是经济都比黄州府好了很多。
来往的客商也多,使得客栈和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李橘白掀开车帘,她耐心地等着车夫把小凳子放好,这才踩着下车来。
木蓝站在一旁扯了扯嘴角,然后上前扶了一下,这一路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自己是个穷书生,习惯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若不是每次都见李橘白依旧优雅自持地踩着小凳子下来,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也曾是京城的尚书府大小姐,也曾前呼后拥被丫鬟扶着上下马车。
可如今,哎,她活得越来越糙了,哪里还有一点尚书府大小姐的做派。
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在看见木蓝的长相后,眼神不自然地闪了一下,脸上还露出犹豫纠结的模样。
木蓝多看了两眼小二的神色,在结账的时候果不其然见掌柜的神色也划过一丝不自然的打量。
她在京中和一众闺阁小姐们来往,别的本事没学到,察言观色的能力却锻炼出来了,别人说话时的神情与眼色,真心或假意总要有自己的判断。
两个人依旧只要了一间房,收拾一番后,木蓝和李橘白来到大厅叫了些饭菜。
“不小酌一杯?”李橘白意外地问了一句。
木蓝摇了摇头:“酒喝多了伤身。”
李橘白更意外了,这个人一路上每次投宿总会叫一壶酒,也不多饮,就那么一两杯,有点微醺便够了。
她大概看得出木蓝怀着心事,越是接近京城越是忧思过重的模样,所以每次喝一点酒也无伤大雅,权当是帮助睡眠了,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木蓝确实有心事,但喝酒却是为了给自己坚定信心,毕竟死亡留下的恐惧是很大的,一切都是未知,难免会有些怕。
遇到危险就想躲开是人的本性,但她不能躲,所以每次喝几口酒就当壮一下怂人胆了。
不过这客栈里的人有些古怪,哪怕是府城重地,也要多加小心。
这时,有人坐不住了,在打量了她之后相继跑出客栈,那份古怪更浓了。
“小二。”
木蓝张口唤了小二哥过来,眸光透着探究。
“客官您吩咐。”
小二微微弓着腰走到桌前来,一副但凭吩咐的模样。
木蓝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进门的时候,你多看了我两眼。”
小二看着桌子上的银子眼睛一亮,忙恭维道:“姑娘黛眉星目,样貌过人,小的无状,冒犯您了。”
木蓝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这位友人样貌也不俗,你只看了她一眼就没再看了。”
“这…小的…小的冒犯您了,客官息怒。”
李橘白不明所以地看着。
木蓝把银子又拿了起来:“掌柜的也多看了我两眼,看来小二哥是不想挣这银子了。”
小二一愣,随即小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有个老妇拿着一副画像寻遍了咱们近天府的大小客栈和酒楼,那画像上的人和您有几分相似,而寻人的那个老妇说若有人得见画像上的人,告知消息便赠百两黄金。”
木蓝把银子放到桌上:“多谢了。”
小二眼神又是一亮,拿起银子恭维了几句便去忙碌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李橘白深深看了木蓝一眼:“有什么不妥?”
木蓝不知道从何说起,寻人的必是尚书府的人,说不定还是她熟悉的人。
照于叔叔所言,爹娘对外称她病了,可在毗邻京城的近天府又有人在寻人,想来应该是出于名声的考量,在暗中找寻。
方才肯定有人想着赏金去报信了,所以她只需要静等,便能等来寻人的是谁,看是否可信。
“没有不妥。”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
木蓝猛地站起来,却又不敢去开门,她心道一声“来了”,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生怕看到的人是陌生的,又怕是熟悉的,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心情。
李橘白看了她一眼,起身询问之后去开门。
门一打开,方才应话的那个人又急道:“您快看看这是不是要找的人。”
后面被人拥着的妇人走进房里来,她盯着木蓝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失落道:“是有一些相像,但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说完转身要走,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与自家小姐相似的眉眼。
木蓝僵立在当场,是她的乳娘,是冯妈妈。
眼见人要走,她忙开口道:“且慢,不知阁下要寻的人是否与我面容相似,或许我能提供一些消息。”
冯妈妈快速转过身来,面色激动道:“姑娘说的是真的?若消息为真,我必奉上黄金百两。”
木蓝调整里一下情绪,镇定下来看向李橘白:“劳烦夫子带不相关的人都出去吧,我与她单独聊几句。”
李橘白点点头,心里有些不适,为什么不适?
她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那句不相关的人都出去吧。
她站在门外,眼眸深深,自己也出来了呀。
房间里,木蓝不动声色地问:“府上的大丫鬟荷儿可安好。”
“小女安好。”冯妈妈下意识地答了,紧接着就怔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会答得这么顺口,就像是从前在回答小姐的问话一样。
“我见过一个长相和我相似的男子,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人?”木蓝心里凉了半截,原本要相认的心思散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荷儿是她的贴身侍女,也是当天跟随她去护城河边的人,更是冯妈妈的亲生女儿。
可问题是荷儿还活着,还活着就意味着是知情人,甚至参与其中。
所以她不能和冯妈妈相认,哪怕情感上相信乳娘,可理智始终占着上风。
冯妈妈面露失望,是个男子啊。
随后她又反应过来什么:“姑娘怎知府上有个大丫鬟叫荷儿?”那岂不是知道她来自户部尚书府?面前这个女子为何会知道?
木蓝淡淡道:“偶然相识罢了,曾遥遥见过阁下一面,所以识得您是荷儿姑娘的娘亲,这才有此一问。”
回答的有条有理,听着也没有什么问题,冯妈妈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子和小姐长得相似的缘故?
离开这家客栈,冯妈妈回到了落脚的驿馆,刚推门进去就见一个妆容华贵的妇人迎上来:“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冯妈妈看着面容憔悴的夫人,艰难地摇了摇头:“老奴见到人了,是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小姐。”
妇人愣愣地坐回去,口中喃喃:“绾绾啊,你到底去哪了,为娘该去哪找你?”
“夫人,咱们回京吧。”冯妈妈也很难过,但看着堂堂尚书府夫人整日奔波、查探,这半年来几乎瘦脱了相,她更心疼夫人啊。
“我不回去,我若回去了就没人找绾绾了。”丘夫人连连摇头,虽然明白老爷是为了顾及尚书府和女儿的名声,是为了长远打算才对外宣称女儿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