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陈鹤予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好像顷刻间清醒了。
“没房了，你又上来了，这么巧？”
他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姜西细微变化的表情，她的脸颊似乎比一分钟前更红一些。
到底还是心虚，姜西微微一笑，躲过他审查的眼神，看见他身后的小套间里有一张长长的皮质沙发，直接过去大大咧咧的坐下：“人生处处是巧合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陈鹤予，你说我俩是不是特别有缘？看看，你这沙发像特意腾给我睡才在这的似的！”
“睡沙发多委屈你？”他漫不经心笑笑，朝她走了过去。
一时之间，姜西屏住呼吸，因为陈鹤予的步调直接奔着她的方位而来。他抿着唇，嘴角有笑意，浴袍加身的陈鹤予和往常大有不同，姜西几乎能看见他衣领交叠之下，隐约轮廓清晰起伏而有张力的胸肌。
刺激，她偷看得心砰砰砰一阵狂跳，然后是见他伸了手，黏腻的花香甜味瞬间充斥进鼻腔。应该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浴室与卫生间仅一道玻璃墙之隔，她刚刚在卫生间闻到的香味就是这个味道。
陈鹤予的手越过她身侧，姜西整个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往后一仰，速度快到后脖与沙发紧密接触，陈鹤予微微俯身，姜西清晰听见他笑出了声，等她再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在她身后的缝隙之间拿到了什么东西，立刻离她几步远。
“等着，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房。”
姜西：“……”
陈鹤予去打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走到了套间之外，声音压得很低，姜西闭着眼听了会儿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索性不听了，茶几上面还放着酒店的欢迎水果，绿葡萄，香蕉，苹果，猕猴桃。那香蕉上斑斑点点，看起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
她摘了两颗葡萄，抽了一张纸巾，把葡萄蹭在纸巾上擦了擦吃。
一会儿，陈鹤予握着手机回来了，手里多了条毛巾，把脖间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
他刚刚是在给崔栩仟团队的同事打的电话，他这次跟着崔栩仟的团队一起来的，房间是明天活动的品牌方定的，之前隐约听到他们在聊，说是团队有个人没来，房间定多了，于是他联系了崔栩仟的助理问了下。
结果多余的房已退，附近在办展，加上崔栩仟的粉丝大多也来住了这家酒店，助理小哥说，就是附近酒店估摸着也不会有空房。
陈鹤予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想了会儿，问：“你出差，公司没给你预定酒店？”
姜西是自费来找灿灿的，但是公司有给灿灿定酒店，灿灿走了，姜西去住那间预定的房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个岗级的差旅酒店标准是四星以下，我很少住那个，所以经常自费住别的酒店。”
姜西是实话实说。她虽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对酒店居住有挑剔，公司预定的差旅酒店如果不慎满意，她宁愿自己掏钱住五星。这也是她这么多年，难得的富小姐毛病。
陈鹤予嗯了声，能理解。毕竟他小时候也一样。
他认真在想怎么办，要放她住这里？
并不好。虽然不是没有收留过，可过去两次的姜西都是醉酒状态，人不清醒，再怎么样两个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也不会尴尬。可是此刻，两个人之间已经多了些经历，再这么面对面坐下来都不能坦然的讲上几句话，如果收留，他觉得他今晚又可以不用睡了。
但再让她去别的酒店，大晚上她一个女孩子，会不会不安全。
可惜他没办法送她。在夜里，他只能是个废人。
姜西那句酒店没房了是冲动之言，现在坐下冷静细想一下，也并没有后悔。
她发现自己真好好喜欢看他啊，看他的眼，看他的脸，看他眉宇之间淡淡的疏离气，看他不动声色时候冷淡的臭脸。
所以一点都不想离开，这是多难得的夜晚共处。
陈鹤予抬眼，正好又对上姜西的眼神，他别过头，语气满是无奈：“让你在这待一晚，你会不会半夜跑到我边上看一晚？别看了，兴致高的话打个车去外滩，随便路过一个都比我能看。”
姜西说：“那可不一定，这里帅哥可能是多，帅得有味道的就不一定了。”
“哦，所以我在你眼里有味道？”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问，“我什么味道？”
姜西莞尔一笑，脱口而出：“是海的味道呀。”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眼珠子明明是最深色的那种黑，可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像混血……蓝色吧，看久了像乌蓝色，多看你几眼就能有海水荡漾的感觉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码头？可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印象吧，总觉得你原来是住在海上，从海上来的。大概过不了多久，你还要回到海上去。是这种感觉。”
苍茫辽阔，无际海岸，无法否认，陈鹤予在姜西心里一直是神秘的。
陈鹤予神色凛然，没有说话。
姜西又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赞：“哥哥没有表情的时候最帅。”
没等陈鹤予说什么，姜西又笑着说：“但是哥哥笑一笑的话，能杀我。”
“说白了你就喜欢帅哥是吧。”陈鹤予人往后一仰，唇角微沉：“行，艺术馆每天客流量这么大，我会记得多多帮你留意。但我就算了，我一没钱二没势，这个年纪了也只能在你姑婆的艺术馆做个讲解员，28岁拿两千多块的工资，你不觉得可笑？姜西，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给你的那张visa卡是我目前所有积蓄，我只有2万块存款，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我给不了你将来，也绝对不会承诺你什么。你条件不错，长得好，在塘东有房有车，你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嫁一个更好的家庭，过你需要的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勉强和我讨生活。”
“会不会讨生活暂且不说，”姜西话题一转，问道：“你这房间不是你自己定的吧？”
国际奢华型五星连锁，是国展中心附近最贵的一家酒店，定的又是套间，妥妥的四位数。
姜西朝茶几上摆放整齐的欢迎水果抛了个眼神，说：“我大学的时候在北京一家外企做过差旅，专门替员工预定酒店的，所以和酒店打交道比较多。欢迎水果，行政套房一般是会送，可这家酒店我很熟悉，除行政以上房型非必要，都默认没有欢迎水果。你这间也不是行政房，所以要么是团队在预定的时候要求统一加上欢迎水果，要么，这水果就是你自己叫的。”
“但如果是你自己叫的……”姜西弯了下唇，“水果还是最初摆盘的样子，香蕉快坏了，应该是这两天都没有动过。”
所以姜西可以猜到，陈鹤予不是一个人来的，房间或许不是他自费的，但一定有一个团队替他预定了房间，并且他是重要客人，团队预定的时候要求酒店加上了欢迎水果。
欢迎水果都是另收费用，茶几上的这么一盘，她估摸着一猜，大概是一百出头。
陈鹤予默了会儿，半晌笑了下，看着她：“你大学学心理学的？观察得挺细致入微。”
“学理科的，一直都是理科生，是不是看不出来？”
“嗯，看不出来。”
两个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沉默。
姜西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很快又锁好，把手机丢在一边，忽然鼓起勇气郑重其事的说：“陈鹤予，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今天你在这里是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你。只要是你不想说的，我都可以不问。”
“我没交过男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人保持距离。那天在车上你和我说，如果你在海里，已经是一个溺死的人——我不信这种如果。还记得那天护城河边落水的小孩吗？即便我不会游泳，但未来有一天你真的掉进了海里，我也是那个会想办法拉你一把的人。”
气氛早已经改变，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字，哪句话开始。
姜西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说没有震撼那是假的。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地方在瓦解，仿佛是在海雾茫茫之中看到了一缕鲜明的光，只是他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幻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并不能与这样的光比肩。
姜西站了起来，在他的单人沙发旁停下，轻盈的身子半蹲下来。
陈鹤予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但现在他垂下了眼，姜西觉得是乌蓝色的那双眸子，此刻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小姑娘特有的纤细白净的手掌缓缓越过他胸前，温柔的掌心贴上他的脸。
他的脸是冰冷的，她的掌心是炙热的，姜西柔着声音，很小声、很小心翼翼的问他：“对我没有感觉吗？那么，能感觉到我是喜欢你的吗？”
姜西再这样贴近他几秒会怎么样？会感受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会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不断起伏。会沉迷，会沦陷。
姜西此刻亦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完全没有循序渐进可言，就是一瞬间心动了，再被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吸引，没有懵懂和脸红，是爱上，他身上无形的气息勾着，让她爱上。
“怎么样，哥哥，要不要当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