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无忧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无父无母,不过靠着一个医术高明的祖父活着,她的祖父早就对官场厌倦,存着隐退的心思,若祖父隐退了,她定是要跟着他回去家乡的。
回去家乡,嫁一个普通人,这便是钱无忧的未来的选择。
钱太医因着医术高超,性子也有些离经叛道,钱无忧面上虽然是个最规矩不过的姑娘,但心中也是有些像了祖父,只要邢国公府保持缄默,不将此事说出去,待她回了家乡,还有谁能知道这等子事呢?
“钱小姐,你不必担心。”刑白崧顿了顿,“我们邢国公府不是那等不重信义的。”他说会娶她,那便定然会。
刑白崧的影子照在钱无忧的身上,钱无忧耸了耸肩,其实她是见过这位邢国公府世子的。
去年西北大营的兵士去支援川西山匪,回来不少人受了伤,军医少了,圣上为表关怀,便派了太医前去,她祖父性子尖锐,虽然医术高明,但在太医院里不讨上峰的喜欢,这桩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她的祖父医者仁心,并不管医治的人是谁,但是因着将士太多,钱太医身子不济,她这个做孙女的便扮做小厮跟在他身边帮忙。
邢国公有意磨砺儿子,便将他放在了这次支援,刑白崧身先士卒,也受了不少的伤,只不过他心中惦记着是重伤的兵士,让钱太医先帮他们看看,钱太医怕这位邢国公府世子身子出问题,便让她先帮他包扎。
面对病患,钱无忧心中并无羞怯之情,她板板正正的帮世子将伤口包扎了,心中却有些胆怯。她是行医之人,最怕的便是刀口舔血的人,这位世子身上的血,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沾了旁人的,虽然她明白沙场里的事没有因果只有你死我活,但那手还微微的颤抖。
所以,就算这位邢国公世子再是多少少女的如意郎君,她都对他都没有任何念想,说白了,她有些怕他。
邢尧尧看了看钱无忧,又看了看刑白崧,咳了咳道:“这时间也晚了……若不然钱姐姐先回去,免得钱太医担心。”如今这个场合,只怕两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刑白崧沉着点了点头,今晚这事儿,他不仅要对钱小姐负责,更要找出那个对他下药的人到底是谁?谁能想到,他堂堂邢国公府世子,居然在自己的府上被人害了?
江氏似想到了什么,也点了点头,她和缓的抚摸了钱无忧的手道:“悠姐儿,你今天受了惊,回去好好歇息着,你放心,我们邢国公府邸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钱无忧听了这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便是刑白崧对她起了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咬定了要娶她。
邢尧尧一路送钱无忧到了邢国公府门口,钱无忧皱着眉与邢尧尧道:“妹妹,你是懂我的。”她从小无父无母,祖父又是离经叛道的,在许多时候,并不一定将她做女娃儿养,邢国公府这高门大户,是真的不适合她这等坚韧小草。
“姐姐放心。”邢尧尧和缓的对钱无忧道,“邢国公府不是忘义的,也不是不讲理的。”若说之前她对钱无忧有的是好感,如今她对钱无忧多了几分钦佩,在大梁朝,不是每一个女子被意外轻薄了还能如此镇定的。
听了邢尧尧的话,钱无忧才放下了一颗心,上了马车。
邢尧尧目送着钱无忧的马车走远,才回了头,走回了江氏的院子。
本来今儿邢国公府大宴,江氏劳累了两三天,应当要早早的歇下了,可如今她的院子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齐齐站着,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母亲,此事既然是冲我而来,那我便要亲自查。”刑白崧与江氏行了一礼道。
江氏隐隐约约的猜到这幕后的人是谁,只是她心中一直不敢相信,如今儿子说要自己查,她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道:“你手下的能人多,那便你来吧。”
邢尧尧走到门口,见江氏有些苍白的模样,便体贴的走了过去道:“母亲的脸色有些不好,不如早些歇息,这些事,让哥哥操心便是了。”
“不。”江氏拉着邢尧尧的手摇了摇头:“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此时作妖。”
邢尧尧的手被江氏紧紧的握住,翠月贴心的与邢尧尧搬来了一个圆凳,邢尧尧坐在了江氏身边,陪着她。
刑白崧身边的小厮,都是从军营里退下来受过伤的能人,依着刑白崧的记忆,他们很快便将引着刑白崧去江碧月院子里的小厮找了出来。
那小厮得了好处,自然要准不承认,可刑白崧又可是好想与的?先从他身上找到了江碧月院子里经常种着的小叶女贞的叶子,又拿着他家人做威胁,最后还从他家中搜出来江南而来的银票,他才支支吾吾的将事情说了。
小厮心中害怕,尽管又隐又藏,但邢尧尧还是能从其中拼出了全貌,江碧月为了永久的留在邢国公府,便对刑白崧下了药,还将他引到她的院子里。
这引人入瓮的祸害找到了,这下药的人自然也快,刑白崧将这次伺候的小丫鬟全部叫了过来,他记忆力惊人,将在他身边倒酒伺候的小丫鬟全部揪了出来。
在这小丫鬟中,刑白崧都不用找,便能锁定,那个面上惊疑不定抖着腿的小丫鬟便是下药的那位。
一顿审问,那小丫鬟口中吐出的人,与小厮口中的差不离,做这事的,便是江碧月的贴身嬷嬷,王嬷嬷。
江氏深深吐了一口气,当年,她母亲也曾与她暗示过,既然亲手将江碧月养大,不如让她在邢国公府住一辈子,她当时便果断的拒绝了。若崧哥儿自己喜欢碧月,那她当邢国公府的主母都使得;可崧哥儿对碧月并无意,她提都不会提此事。后来江碧月自己喜欢上了三殿下,此事便更无从提起了。
江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碧月居然干下了此等蠢事。是谁给她的胆子,算计刑白崧?
诸多证据直直的指向了江碧月,刑白崧半垂着眼,与江氏行了一礼道:“母亲,您看……?”
知儿莫若母,江氏知道,她这个大儿今晚是恨极了,又担心她心软袒护于江碧月,才会亲自查这些,”既然你已经亲自查了,那边查到底吧。”
听了江氏的话,刑白崧与身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还没有动,这外边便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她与江氏轻声说道:“夫人,表小姐在外边求见。”
哦?他还没上门问话,她便上来喊冤了?刑白崧挑了挑眉。
江氏心中烦乱,握了握邢尧尧的手道:“叫她进来。”
小丫鬟出去后,江碧月很快便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还有被婆子们压着的王嬷嬷。
“这是怎么一回事?”江氏皱着眉问道。
江碧月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刑白崧,又看了一眼如画中人一般坐在旁边的邢尧尧,擦了擦眼泪道:“碧月管教不善,让院子里出了心大的奴婢,还请姨母明察。”
好一手祸水东引。刑白崧差点都要为这个表妹的愚蠢而鼓掌了。
江氏定定的看着江碧月,她记得,她刚刚来邢国公府的时候,还是个不到她腰间的小姑娘,她整日里喊着要母亲,江氏觉得不忍让嫂子与她母女分离,便想要将她送回去,可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抱着她道:“连姨母你也不要我了么?”
江氏这才知道,她那个嫂子,连生了三个女儿,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被大师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女儿的小女儿,她心软了,便将她留了下来,刚开始,江南那边还问,可当等大嫂生下儿子的时候,便彻底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了。
江氏自认为对江碧月尽心尽力,不论衣食住行,连教养都是她亲自完成,她的性子虽然娇些,但也瑕不掩瑜,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可谁知道,她还藏着这等心思呢?
江碧月被江氏的目光盯着发毛,她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江氏最喜欢的笑容,“姨母,都是我的错。”
邢尧尧在一边为江碧月摇了摇头,若她一进院子便跪在地上哭承认错误还好,还能得江氏的几分怜惜,可她一来,便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陪她从小长大的王嬷嬷身上,如此做派,如此凉薄,实在让人寒心。
江氏不搭理在一旁越笑越惶恐的江碧月,她看向了王嬷嬷道:“王嬷嬷,你可知罪?”
王嬷嬷平时最爱面子,打扮上总是十分精致,而今日,她仿佛失去了精气神,跪在了地上,“老奴知罪。”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为小姐操劳了这些,末了被发现了,小姐居然不顾这么多年的情谊,拿她去填世子那滔天的怒火。这府中谁不知道,最难伺候的不是邢国公,也不是夫人,更不是刚回来的小姐,而是这位脾气火爆的邢国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