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梦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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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乐天给自己确诊抑郁症了。
小杨以配合调查为名,把他和盛无硬扣在光镇,住的还是光镇宾馆。这一次徐乐天终于能够独霸整一张大床,可是徐少爷竟觉孤独寂寞冷。
手机不好玩,快手上的小哥哥也烂俗,富二代圈子里人人争破头买的爆红球鞋,怎么看,都徒有其表啊。
完,了。
徐乐天觉得自己的抑郁情绪主要来自曲高和寡,他现在太非同一般了,看泯然的那些个众人都觉得:幼稚!儿戏!
这就是做一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特立独行之人的苦恼吗?
徐乐天在等派来给他当保镖的徐六爷跟徐英男,他穿戴整齐了敲隔壁门,跟盛无确认行程好订票。
盛无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行踪缥缈。徐乐天就昨晚上见了他一眼,两天都没见人。
徐乐天敲了半天没人应,正打算走。
门从里面开了。
盛无竟然在睡觉?徐乐天看时间,现在时刻,中午十二点半啊。
盛无头发歪立,眼神迷离,竟还穿着那件军绿短袖,向上卷起,露出半截腰,裤腰滑落到了胯边。
虽然这位老美人可能是因为别人才这一副餍足的样,徐乐天还是禁不住一热。
盛无转身,东倒西歪走回房扑到在床上了,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大半截后背都露在外面了,他也不管,继续他那场神都拦不住的酣睡。
徐乐天对着盛无的背冷笑,看昨晚疯狂成了什么样儿?
徐乐天不管盛无了,自行去找东西吃。楼梯下到半路,迎面撞上一个人。就这高大身姿,徐乐天不作他人想。
必然是林雨的哥哥林豪。
林豪已经见过徐乐天,对他点了点头,礼貌停下来问:“盛无在吗?”
徐乐天本来想说,“我怎么知道”,话到嘴边一轱辘转成“睡着呢,我去买饭”。这……买饭……徐乐天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林豪倒没怎么在意,抬了抬手:“我叫我妈炖了一锅红烧肉,怕你们这几天吃云南菜吃不惯,一起吧?”
徐乐天在红烧肉与林豪和盛无之间挣扎了一番,最后选择红烧肉。
林豪跟盛无两个,他不看就行了。
昨天,就昨天。他听到外面踢里哐啷的动静好大,开门出来,一眼就看见盛无站在房门,几乎整个人都腻在林豪身上,跟喝醉酒一样,被林豪圈着进了房。
之后徐乐天一晚上都竖耳倾听,林豪今早上才离开的。
哼。
徐乐天全程对红烧肉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盛无竟像永远也睡不醒了,披着外套对着桌子一脸痴呆,就跟看到一桌子不会解的高等数学题似的,懵逼。
“兄弟,睡两天了,还没醒?”林豪帮盛无盛了几勺肉到塑料打包盒的米饭上,还浇了几勺汁。
徐乐天再一次:哼。
盛无痴呆抬起手,眼神根本不聚焦,忽然脚下一疼,浑身一个激灵。
“爸爸亲自给你下的厨,你能不能收拾一下你这魂游天外的狗样儿?”林豪终于烦了,给了盛无一脚。
盛无这才醒了,笑,“可以啊,知道孝敬爸爸了。”他吞了口肉,颓靡中硬生生来了一声哇,说:“爸爸两天没吃饭了,你这两斤肉怎么够?”
“你吃吧不跟你抢,撑不死你。”林豪跟盛无日常斗嘴,听在别有用心的徐乐天耳朵里吧,怎么都不是滋味。
就你们熟,互称“爸爸”,你们这叫乱.伦!
“我走了,还得赶到县里交材料去。”林豪见盛无吃得飞起,放下心来。
他起身,不经意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拍到盛无跟前,“十万是林雨这一次的疗愈费,这是你的平均价,我也不多给了,不能太高调。里面还有四十万,是爸爸脑袋别裤腰带上赚来的血汗钱,每一分钱都是拿命换的,先借给你,别跑外面躲债了,早点回海城。”
“走了啊徐小爷,照顾好盛二哈。”林豪跟低头嗑饭的徐乐天打了个招呼,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以盛无现在这个迟钝的脑袋瓜,根本反应不过来。
林豪关上门后,听到里面一声“惨绝人寰”的大笑。
“盛二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无无奈抬眼,这眼神,跟某哈实在过于神似,徐乐天捂着嘴把自己的教养收拾好,硬忍着没把满嘴的饭喷出来。
盛无看了看银行卡,像有点嫌弃,最后还是跟个小老太太一样,踹进外套里兜里去了。
然后徐乐天听盛无嘟囔:“这么阔,也不知道多借点……”
徐乐天服:“大哥,人家就算再阔,肯给你借四十万可以了吧?你一次疗愈就要收十万块,做个十来次也就还清账了吧?”
盛无慢吞吞说:“你倒是对我欠债的状况了如指掌。我不做了,林雨这一趟,收山之作。”
“嗯?”徐乐天惊讶,“那就这么悄悄退隐了?不得开瓶香槟发表点退休感言吗?”
盛无瞥一眼徐乐天,抽了张纸把嘴里的肉全都吐了,麻溜滚上了床。他是为了让林豪不自责才强撑着,其实脑子里天昏地暗,这一次元气大伤,必须睡觉才能补足。
徐乐天看盛无跟颗汤圆一样,滚得炉火纯青,头跟枕头还有十公分距离呢,他就已经睡着了。
对一颗一秒睡着的汤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时有人敲门,徐乐天开了门,小杨在门口抽烟,徐乐天立马向后一步关上门,“你抽完烟我再出来。”
“我就通知一声,没什么事儿了,可以哪里凉快去哪里了。”小杨喊。
徐乐天转头看窗户,雨黏糊糊又腻下来了,这些天就没停过。要说凉快,当然还是这里凉快了。
但徐乐天可不能留在这,他得进川西大山,找那个赤爷,解了身上的破咒,好继承万贯家财成为集团万众瞩目的徐总呢。
徐乐天忽然想起什么推门追出去,“哎那位人民警察,留步。”
小杨回转,徐乐天走过去问:“所以这案子怎么定?”
小杨这案子破得漂亮,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宣传宣传,所以徐乐天一问他就说:“家属已经上诉了啊,杜校这一次杀人未遂,他们找到了林雨藏起来的手机,那会儿林雨爸爸听见外头动静,老人家还是有智慧,拿了个手机放窗户跟前,全都给录了下来。我三下五除二拿到了杜国柱的证供,再加上证人林雨跟杨刘嬢,绝对没得跑。”
“那个下蛊的呢?”
“她哭天抢地,非说自己的什么破虫子离家出走了,那种脏东西跑了才好呢。反正杨六嬢名声臭了,估摸着没人敢再跟她打交道了。”
徐乐天点头:“我们明天走。哥们,那天是真对不住了,我这人脾气急,这样我转你三千块当医药费。然后再请你帮忙找个人。”
徐乐天跟小杨交易完毕,两人冰释前嫌,他回到盛无房间,徐六爷他们今晚上八点多到,明天就可以出发去找赤爷。
问题是现在看盛无现在这状态,他还肯不肯说到做到,一起去找赤爷呢?
不行,徐乐天必须拉着盛无一起,虽然他金盆洗手了,可就给带个路啊,不影响的吧。
盛无睡得极不舒服,但也只能睡。
这两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每一次替别人解梦之后都感觉又外强中干了几分。
就好像食梦貘,吃了太多梦境的渣滓,承受不了,然后就开始腐坏,先从胃开始,然后扩散六腑。
再然后一路到外体,最后整具身体。
徐乐天以为林雨梦中最后那场雨下得非常容易,那其实是盛无用自己的意念,力气使劲才换来的。
好在盛无禁制了自己的梦,他陷在一片无垠的黑之中,没有梦,也没有人,只有旷远的孤独。
徐乐天觉得不对,把刚才的话一咂摸,不就得出结论了吗?盛无睡了两天,并且两天没吃饭。
他要干嘛,修仙?
徐乐天一只膝盖顶在床上,探身去摇盛无,一边说:“哎盛二哈,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徐乐天摇了半天盛无没反应,他忽然一扫眼,看见盛无头发丛里面有什么起伏。他疑心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反应过激。
轻轻一拨盛无的发从,惊乍一声“我日”。
盛无被他这声叫喊弄得头嗡嗡乱叫,本来就睡迷了,一把抬手把徐乐天整个抓过来,然后猛地翻身。
徐乐天额头撞到盛无的肩上,眼前一黑,就到了盛无身下。
徐乐天:“……”
徐乐天:“我跟你说,我是看在你几天没吃的份上不跟你动手,给你三秒钟把我放起来。”
然而盛无就这么把徐乐天当块被子,团成一团死命往怀里挤。
他的头深深埋进徐乐天的肩窝里,又睡了。呼吸喷到徐乐天脖子上,奇痒。
徐乐天闻到他身上轻微的汗味,觉得像一丛苔藓。
盛无的头发都已被打湿,他在睡梦中出汗不止。
徐乐天觉得盛二哈真不能这么睡下去了,他一手在床上用力向下使力,另一手抱着盛无绞拧,然后搂起他,扛着往浴室走。
盛无在摇晃中咕哝了声:“世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