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道号,楚宁便安安稳稳在落枫山修炼、教徒弟,至于白棠的出路……她并不想贸然将她托付给道门中的哪个妖修,而是先要打听消息,判断哪一位是值得托付之人,方可做出决定。
“师傅,此处明乐不懂,可否请师傅解惑?”落落大方的小少女拿着手写的纸张走近,指着上面写出来的内容道。
楚宁扫了一眼,见是关于阵法方面的内容,还绘有一幅阵图,所幸……他们目前学习的内容不算深奥,以她在阵道上的水平还能为他们解惑。
“这是个组合阵法,来,为师拆开了画于你看。”楚宁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案几边,提笔在铺好的纸上将阵法中套着的小阵分别画了图,一边画一边给她解释。
明乐七人虽年幼,但都是出身不错之人,先前楚宁让楚君泽教导他们琴棋书画等技艺,因他们原本在家中便自幼学习过,这些方面倒是没有费多少工夫,大略教了一段时间,便都考察通过了。
还记得当时她来看这七个孩子,性子较为跳脱的老三姚潜就大大咧咧问她,他们明明是拜入道门来修真的,为什么要学习这些东西?
那时与他们同期拜入道门的幼童们,已有不少引气入体了,他们纵然没有离开落枫山,但每月领取门中派给弟子的供给时,也能听闻一些消息,故而才十分不解。
好在这些孩子个人修养不错,即便不解,也没有撂挑子厌学烦躁,反而能耐着性子听从她的安排,这让楚宁对他们的观感好了很多,也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意。
其实,最开始她被凌云仙尊压着学这些的时候也如同他们一般不解又烦躁,而且她比他们还惨,那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偏偏凌云仙尊又是个要求极高的严师,那段时间……如今想来也觉得很是痛苦。
直至如今,她方明白,凌云仙尊让她学习那些的用意。
修真界所有的典籍记载,皆是以用了不止多少万年的仙篆体记载的,便是随着时间推移,出现了现在常用的古篆体,可很多秘境或上古修士洞府、墓葬里,依旧是那些古老的仙篆体。
别以为修士就可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管提高实力不用增强文化水平了,便是本事再大,能一力降十会,万一哪一年倒霉催地被困在什么旮旯拐角里,文化水平高的总比文盲多几分脱困存活的机会。
且……明乐七人的确只认得现在通行的古篆字,而不识得几个仙篆体,许是因他们年幼,家中还没来得及教导,但到了楚宁这里,她却不会忽视这部分。
至于琴棋书画这些看似只能风花雪月的技艺,楚宁表示,修士也要陶冶情操嘛,况且修炼了以后寿命增长,光苦修多无趣,还是要懂些打发时间的东西才好。
而旁边各自学习的六个孩子见明乐这个师姐坐在楚宁旁边,由师傅详详细细掰碎了、揉烂了解惑,那些白话的表述、简明的解释,哪怕旁听的他们也能明白。
六个小家伙眼睛一转,不禁将自己不懂的赶忙誊写到纸上,准备等明乐问完了也冲上去求解。
他们背井离乡远离家人被送入道门,临行前家中亲人谆谆告诫,让他们谨小慎微、万不可如在家中时任性肆意,还叮咛他们,修士都是高高在上、视凡人为蝼蚁的存在,一切以实力为尊,在没有实力之前,一定要夹紧尾巴做人,免得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他们随着道门外出招收弟子的修士回来的路上,也见识了不少强者为尊、打杀随意之事,且一路走来所见的修士莫不傲然万物,他们一直以为修士都是那样高不可攀的。
哪知……到了这落枫山,所见所闻完全推翻了他们的这些认知。
大师兄温文尔雅,可亲如谦谦君子,大师姐软萌可爱,简单直接,至于师傅……除了第一次见到时有些严肃遥远,后来再见就很和蔼温柔了。
甚至此时瞧着师傅给明乐解惑的样子,就跟家中耐心教导他们的长姐或母亲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这样的师傅他们真的很喜欢。
“师傅师傅,这里我也不明白,师傅能教教我么?”姚潜在其他人还眼巴巴等着的时候,第一个在明乐作势起身之时冲了过去。
“传道受业解惑本是为师之责,过来吧。”楚宁摸了摸即将离开的明乐头顶,转头看着姚潜轻笑。
没了楚君泽,这段日子她日日来山脚处教导这七个孩子,相处得多了,自然就亲近了不少,起初这些孩子还有些拘谨小心,眼下却露出了孩童天生的活泼劲儿。
姚潜拿着自己记下疑惑的纸张,蹬蹬蹬跑到楚宁那儿,跪坐在她身边指着纸上写的开始问。
楚宁一见他问得是关于丹道的,大略一看就详细解释起来。
虽说这七个孩子是掌门青霄真人为了培养炼丹师送到落枫山的,可她并没有强硬要求他们必须学习丹道,而是全面教导,看他们在哪方面有兴趣有天赋,再因材施教。
目前其他六个孩子还看不出偏好,但这个姚潜,却明显表露出了对丹道的兴趣,本来她以为这个性子较为跳脱的孩子耐不住性子,应该不适合成为炼丹师,没想到人家偏偏就感兴趣了。
既然如此,楚宁自会不遗余力地教导,也算是全了对青霄真人的许诺。
时近中午,楚宁看他们都有些坐不住了,才出声道:“今日的早课到此结束,你们各自休息片刻,待用过饭了小睡半个时辰,咱们下午去西面的桃林。”
“是,师傅!”七个孩子起身执礼,恭敬地退出了这间书房。
这里是楚君泽专门为他们兴建的院落,各个房间功用划分得很清楚,平日里楚宁便是在这里教导他们的,至于练习术法、剑术等,则在外面空旷的林间或是专门开辟出来的演武场。
早就准备好午饭的机器人前来带着孩子们去吃饭,楚宁则起身准备回山顶的湖心竹楼小憩片刻。
谁知,刚踏出书房的门,心头就如重击般猛跳了一下,惹得她驻足看向落枫山东边的方向,这是……她打在白棠身上的印记,好端端的怎会出现如此大的震动?
“师傅,可是出了什么事?”明乐年长,又出身修仙家族,心细的她自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楚宁的不对劲。
“你们自去用饭,我离山看看。”楚宁眉心微蹙,语气平缓地安抚着七个看过来的孩子,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落枫山外而去。
道门占地太广,有时候从一个峰头到另一个峰头相距甚远,就如此时,楚宁顺着感应御空飞行,还特意掐诀加快了速度,待到地方的时候也过了好一会儿。
这一到跟前,就见白棠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修打成一团,两人身法极快地在空中交错移动,男修手中执剑,白棠却全凭拳脚,至多身上有那件她曾在拍卖行给她买的披帛稍作防护。
楚宁悬停空中,并未贸然上前打断,以她看来,这男修修为比白棠只高出一个小境界,此时白棠尚未落败,更未危及性命,她自是不会上前制止的,与人对战亦是一种修炼。
而此时,另一个方向也飞来几名修士,看服饰是哪个峰头的长老,在道门中的地位虽不如一峰首座,却也轻易小看不得。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胆敢欺我侄儿,还不快快住手!”一位长须垂胸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修一飞到这里,便睚眦欲裂地瞪着白棠,手中拂尘一甩,一道灵光便朝着白棠激射而去。
楚宁眼睛一眯,因她所在的位置较高一些,且相隔有段距离,这来的几位修士尚未发现她,但这会儿瞧见有人偷袭自家徒儿,哪还能容得?
她右手一转,藏缺剑瞬息入手,劈手朝那边挥出一剑,冲天的剑光如长虹般横贯入空,迅疾如电便到了那几位修士跟前,堪堪擦着他们面前斩过,其锋锐之势仿佛连云雾都能生生切断,剑光所过之处空中的云雾顿时蒸腾一空,甚至形成了一条真空地带。
“偷袭?尔敢?”楚宁冷哼道,手中剑直指那几个修士,“我宁寂之徒岂容他人欺辱?”
“你!”那几个修士被一道剑光堪堪贴着身前劈过,顿时吓得肝胆欲裂,循着剑光来处就看到了悬立在比他们稍高之处的楚宁,正目光冷然地拿剑指着他们。
“小小的炼虚修士就敢如此在门中猖狂,果真是泥腿子出身,竟不知门中不许弟子私斗?”
“难道这天底下仅凭着炼丹师的身份便可无视门规,纵容弟子欺压同门么?”
与那手拿拂尘的修士同来的两位张口便是一通指责,言辞间还充斥着对楚宁的鄙夷。
楚宁懒得与他们多费唇舌,干脆利落地握剑刷刷刷又是挥出几道剑光,精准无误地劈过那三人上下左右各个方向,每道剑光都险险贴着他们的身体,距离极近,却偏偏连衣角都未沾。
她这一手可算是让这三人闭嘴了,脸色煞白着不敢再言,生怕楚宁真的会一道剑光将他们给杀了。
其实三人的修为也有化神后期,合力一拼未尝不能与楚宁一战,奈何……剑光近身而过的威胁刚过,谁也不敢真的试量一下楚宁会不会下杀手。
落枫山宁寂真人之名,如今已传遍整个道门,但因她之前籍籍无名,谁也不了解这位炼丹师的脾性如何,更不清楚其行事作风,此时这三位修士便有些忌惮,心中一犹豫,就被楚宁抓住机会震慑住了。
闻讯赶来的其他修士,还未到这里,远远就看到了楚宁出手的一幕,纷纷心中一震,神色均有所变幻。
那剑光冲天之势,很有些剑峰弟子的样子,但众人目力极佳,都看得分明,挥出这等剑光的分明是落枫山那个新晋的一峰首座,据说是七阶炼丹师的宁寂真人。
呵,炼丹师居然能挥出这等剑光?!
这现实的一幕,让赶来的修士顿时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倘若以斗法废柴著称的炼丹师都有如此本事,那其他人还怎么混?
而此时白棠和那男修的打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男修隐隐压过了白棠一头,他身上法宝多,时不时还撒上几把道符,白棠对比他就显得寒酸多了,修为又比他低一分,渐渐有种被压着打的趋势。
楚宁老神在在旁观,有她刚才那一手,再加上她手里还提着藏缺剑,哪怕是后来赶到的修士,也没有一个贸然跳出来阻拦场中二人的。
修为比她高的,大都是附近峰头的首座,这男修又不是他们峰头的,自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而修为不如她的,只凭那几道剑光,便无人会脑抽地跳出来。
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场诡异的围观,即便是问道峰掌门座下的弟子来了,也没一个出面制止的,明明门中明文规定不准私斗,此时好像被大家选择性遗忘了。
眼看白棠将要落败了,围观的修士或明或暗看向楚宁,似是看她的反应,哪知人家还是淡定地看着,半点没有出手相助或是制止的打算。
这位……该不会心性冷漠到,连嫡亲徒儿的性命都不顾吧?
下一刻,场中的变故就惊呆了所有人,只见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中,那个看似几岁女童的小小身影白光一笼,身形倏然间变大拉长,眨眼就化作一条数丈长的白色蛟龙,引颈长啸一声,朝着那男修俯冲而去。
拿着拂尘的中年男修看得肝胆俱裂,大喝道:“孽畜安敢?”
可惜他刚朝前一动,一道剑光便贴面而来,竟又是楚宁阻拦了他。
这时白蛟已冲至那男修面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对方大吼一声,呼出的气竟将那男修冲出一丈多远,可怜他眼睁睁看着先前还软萌可爱的女童瞬息变成如此庞然大物,早就惊呆了,以至于完全没有任何动作的,任由这口气将他给轰出丈余。
白蛟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盘旋一圈,白光一闪又缩小成一团朝楚宁那边坠去。
白棠化作人形懒得控制身体,就这么跟坠落一样被楚宁伸手接在了怀中,小丫头亲昵地蹭了蹭她,撇撇嘴道:“师傅,这人好生无礼,竟然欺辱我小,平白无故拦着我,我要离开还不让,真是太可恶了!”
围观众人木木地看着这对仿若母子的师徒,听到白棠底气十足地告状,大都嘴角抽了抽。
你小?一个能化形的妖修,居然说人修欺负她小?她少说都活了上千年了吧,本体真身还是蛟龙,这一种族能够化形,年岁绝对比寻常妖修要大得多好么?
“是么?的确太过无礼,咱们找掌门评理做主,我就不信这道门竟还没个公道可讲!”楚宁轻抚着怀中小丫头的背,目光冷然地扫过飞身带回那男修的拂尘修士,语气淡淡道,“莫不是道门欺我等新入门,特地来给我落枫山下马威?”
围观众人听到这话,默默地向那男修几人投以同情之色,看这位方才的做派,明显不是个性软之人,看来这次的事怕是不会轻易善了了。
“好你个宁寂,纵容手下妖修私斗在先,以势压人在后,如今还想恶人先告状让掌门评理,如此霸道做派,怎堪为道门弟子?理应将你逐出道门,以正门风!”那拿着拂尘的男修一看扶着的后辈吓得不轻,说不得连道心都将有所亏损,正心疼呢就听到这番话,哪还能忍气吞声,当即声色俱厉怒斥道。
楚宁挑眉,神色冷然、语气淡淡地开口:“本座便是霸道了又如何?你身边这小小的元婴修士欺压我修为低他一线的徒儿,方才本座未曾直接出手教训已是念他年幼心怀仁慈了,怎么,现如今非要本座将自己的徒儿捆着送到你面前任其砍杀,才当得起一声道门弟子之称?”
楚宁说到最后,声音已冷到极致,她运起灵力,让自己的声音送至四面八方:“若当这道门弟子,连徒儿都护不得,哼,这等弟子当来何用?”她抬手举剑,直指那几人,同样将声音送至四周,“或者,本座该直接杀了尔等才能为徒儿、为自己讨个公平?敢问堂堂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公道就是这般?还是新晋弟子就活该受尔等欺凌?”
“哎呀哎呀,这是出了什么事?怎生得动静这般大?”一位胡须半白的修士声将传出,人已顷刻间到了这里,他左右看看,见现场气氛凝重,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开口道。
“白絮真人,还请给晚辈做主啊,这落枫山的宁寂好生霸道冷酷,竟要举剑杀了晚辈几人,求白絮真人救命啊!”那手拿拂尘的男修一见来人,忙凌空拜倒哭诉道,说话间还不忘怨毒地瞪向楚宁师徒。
楚宁放下手中的藏缺剑,眉目间露出厌烦之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眼前这场闹剧,果真应了芷华真人曾经说的“道门弟子良莠不齐”之说,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居然还是内门弟子?呵,竟将她方才所说的话断章取义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她“恶人先告状”?
白棠扯了扯楚宁的衣服,见她低头看来,有些不安地问道:“师傅,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关你的事,师傅自会护着你的!”楚宁语含安抚道。
“卿沉,你来有一会儿了吧?此话可当真?”白絮真人转头看向围观修士中的一人,神色一肃道。
风卿沉自种修士中虚空踏步而出,拱手恭敬道:“回白絮师伯的话,丹霞峰涧仁师侄所言……并不属实,弟子赶到时已看到这位弟子与落枫山亲传弟子白棠打在一处,落枫山首座宁寂真人并未插手,亦不许他人插手。”
那拿着拂尘的便是所谓的涧仁师侄,听到风卿沉这么说,他身形一僵,面色极其难看,只觉得此时难堪到了极点。
白絮真人听到这话点点头,风卿沉行事素来公正,他倒是毫不怀疑这番话的真假,亦知道这孩子不会有所偏向。
“你为何与落枫山亲传弟子白棠私斗?还不从实分说?”他盯着涧仁旁边的那个元婴修士,无视他惨白的脸色严声问道。
“我,我……弟子只是想与这位师妹切磋一下,纯属……纯属玩闹,并无私斗之意。”那弟子惨白着脸虚空跪着,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艰难地开口道。
“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诚实,我奉师傅之命去剑峰见师兄,半路被你拦在这里,非要拉拉扯扯不让人走,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闲得发慌啊,还玩闹呢!”白棠翻着白眼,义正言辞地竖眉道。
楚宁待白棠说完,才慢悠悠道:“本座几日未出落枫山,道门竟改了规矩么?明明是徒孙辈的弟子,居然也能称本座的亲传弟子为‘师妹’了?风师兄,莫不是忘了派人知会我落枫山一声?”
“宁寂真人误会了,门中并无更改规矩之事。”风卿沉负手悬立空中,听到这话便顺势解释了一句。
“你们两方说辞不一,这事就难办了。”白絮真人蹙眉,一副头疼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楚宁唇角一勾,露出个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问道峰请掌门来分辨一方,想来掌门真人定能有所明断。”
语罢,她抱着白棠率先化作流光朝问道峰飞去,一直在旁围观而没有开口的众人彼此看看,纷纷追了上去,一来想看看这事究竟要如何处理,二来……也能由此瞧瞧这宁寂真人的脾性和行事作风,到底是七阶炼丹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需要人家帮忙,还是多了解了解为好。
至于涉世的那男修四人,呵,道门平均每月都会出点类似的事,他们这么多年早就看惯了,至于处理结果,端看双方的本事了,与事情本身孰对孰错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实力强、有长辈撑腰的,自然就容易占上风,实力差、人缘差又没有什么长辈靠山的,即便有理也只能白白受着委屈。
别看道门对外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实际上门派内部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修真界,情况复杂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