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什么呢?”沈宇一点都不疏离的坐到贾环的身旁,看着对面沈昂扬眉问道,话语之中再无之前的阴霾。而沈宇和沈家老爷如出一辙的眉眼看着沈昂眼中分外的可恶。
沈宇换了一件银色的锦衣长袍,上面绣着精美而传神的麒麟图案,腰勒无色丝绦、足蹬一双同色的缎面长靴,原本变成小辫的头发此时高高的束在头顶,缀着一串依次变小的东珠,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神采奕奕。
沈昂漫不经心的打量了沈宇一番后,面带温和笑意的看着沈宇说到:“小宇,你这身装扮真精神。”话语之中满是夸赞丝毫看不出心中所想。
难得听到沈昂夸赞的沈宇立马喜笑颜开的看着沈昂,仰着头颇为骄傲的说到:“这可是母亲命人新做的,说是最近天热了,应该换新衣了。特意放到珍味阁,说是我近日往珍味阁跑的勤。真是的那么唠叨!”沈宇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些许的抱怨,却也不难听出,沈宇与沈家夫人之间的亲厚。
这种亲厚,当真让沈昂心头一哽,只因沈家夫人对他从来都是不冷不热,虽然也会在天凉的时候提醒自己穿衣,但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怎么抵得上沈宇这般几乎唠叨的殷殷叮嘱呢?
“怎么能这般说母亲!”沈昂皱着眉看着沈宇呵斥道,“母亲仁慈操劳,怎么能容你这般评说。你的《孝经》都读到那里去了?”此时的沈昂一脸的正义凛然,恍如学堂内分外酸腐的老秀才,满口的仁义道德。
“大哥,小弟知错了。”沈宇低着头喏喏的说到,一副认错的模样。在沈昂面前,沈宇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气焰。面对沈昂,沈宇总是习惯认错的,哪怕没什么错。
见此,沈昂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到:“知道便是,下次不可再犯。”之后便看着贾环略带歉意的笑着说到,“习惯了,环儿不要介意。”沈昂的这个笑容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优越感,是的优越感,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贾环微微一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是声音温和的看着沈昂说到:“沈大哥和沈公子的关系真是好啊!”表情十分的真挚,看不出任何虚假的意味在其中,“比环之兄长真是好的太多了。”这话说到最后,贾环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的轻愁和为难。
“若是环儿愿意,我自然也是愿意当环儿的兄长的。”沈昂赶紧微笑着说到,满目的真挚与温和,好似当真是一个好大哥一般。
“这感情好啊!以后啊我和贾环也就是兄弟了。”沈宇爽朗一笑之后拦着贾环的肩笑嘻嘻的说到,“我可比你大,小环儿还不赶紧叫声二哥哥来听听!”沈宇当真没什么心眼。
而贾环闻言却也只是笑笑,转而提起了另一话题:“今日,珍味阁为什么歇业呢?听说近日来盐买的相当好呢!难不成珍味阁没盐了不成?”贾环这话说的颇为漫不经心,似乎只是为了转开话题而说。
见贾环转开话题,沈昂心中自是不悦,但却还是压抑下心中的不喜,温和的笑着说:“怎么会!珍味阁别的不敢说,就这盐绝对是应有尽有。今日歇业不过是因为和白云楼一样遭了贼罢了。……”沈昂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沈宇打断了。
“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啊!”沈宇看着沈昂急急忙忙的说到,分外的关心,“呀!看我这脑子,遭了贼肯定是丢了东西了。那丢了什么啊?”沈宇这般关心不过是出于对兄长的关切罢了,但沈昂却不这么想,只是觉得沈宇这是有心家业。
“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沈昂的面色有些阴沉,但还是微笑着丝毫不在意的说到,“你也不想想,我沈家多大的家业,怎么会看重那些蝇头小利。”
蝇头小利吗?价值千金好珠宝和东海明珠在沈昂眼中竟然是小利,那什么又是大利呢?贾环在心中略带笑意的想到,江山吗?
话说为什么贾环这么清楚珍味阁丢了什么东西呢?莫不是此事就是他做的?
沈宇见沈昂有些不喜,立马乖乖的点头称了一声是。
而沈昂见沈宇这般,原本心中的怨气下去了一些,于是便依照惯例开始谆谆教导起来,好似把贾环完完全全抛到了脑后一般,似乎想要好好的晾一晾贾环。
贾环看了一眼沈昂和沈宇后微垂眉眼,手指轻拢住斟满了热茶的青瓷茶杯,食指的指腹随意的在杯口摩挲,被睫羽遮住的眼眸之中神色几经变换,看不清任何的情绪和思绪。
温暖的阳光从珍味阁二楼的窗格中穿过,均匀的洒在贾环的身上,让原本就显得温暖的鹅黄色衣衫更添了许多的温和、柔软。清瘦中带着韧性的身体被鹅黄色的衣衫好好的包裹着,脊背犹如初冬的松柏一般,挺得直直,四肢随意而舒展的贴服于身体,整个人都显得分外的安然。至于眉眼则更是安然,面容之上一派的清淡无波,似乎什么都不能打扰的模样。
于是贾环安然的待在一旁,不时的啄饮一口杯中清茶,眉眼安宁的看着沈昂教训沈宇,看着沈昂越说越兴奋,看着沈宇越听越无视。就这样,贾环花了将近一个上午来看着沈昂和沈宇之间的“兄友弟恭”。
阳光越发的耀眼了,明晃晃的悬在正中,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了。沈昂和沈宇自是要请着贾环一同用了晚饭。在尧朝一般只用两顿饭食,早饭和大约在午时的晚饭,至于晚间一般是不吃饭食的,顶多是吃一些点心和水果来垫一下。故而今日的晚饭分外的丰盛。
银丝山药、蜜~汁排骨、清蒸蟹、白斩鸡……皆都盛放在精致的白玉盘中,玉制的酒杯内则是早已经斟满了清冽的佳酿,更不必提那些白玉所做的碗碟和用象牙制成的筷子了。总之这一餐饭,沈家颇外的用心,完全是按照招待贵客的礼制来的。
贾环压下心中升起的好笑,在沈昂的招呼下夹了一筷子银丝山药放入口中,入口清爽甘甜,但还有着些许的脆性,当得上是上品菜肴但却一点都尝不出山药原本的清美。似乎在荣国府和宁国府也就是这般的味道。看来这京城中富贵人的口味大概都一样,贾环心想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吃着,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来,倒是让特意准备的沈昂有些失望。
谁让贾环早饭和沈宇一起吃的晚了呢!再说这味道总是能让贾环想起,每每荣国府用餐时,他站在外面看着贾宝玉像是牛股糖一般粘在贾母的身边,挑三拣四的吃着饭,而轮到自己的时候不过几道热过了的剩菜罢了,还美名曰这是老祖宗赏的。
往事不提。贾环和沈昂、沈宇一起用了饭之后自是动作干脆的告了辞,步履悠然而急切的回了他自己宅院内的小书房。
“爷怎么今个回来证明早?可是用过晚饭了?”彩云抛下清点到一半的账册,秀美的脸上带着温和而亲切的笑意看着贾环说道。今日彩云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腰上系了一条宽大的深绿色腰带,更是显得自身腰~肢纤细,身姿如柳。
贾环随意的看了一眼彩云装扮并未放在眼中和心中,只是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微笑说到:“用过饭了,但却突然想吃你做的云片糕了。”这云片糕是一项极费功夫的点心,做一次大概就能花上两三个时辰。
“那奴现在就给爷做。”彩云有些惊喜的说到,眉目之中满是惊喜和爱慕,而彩云秀美的面容之上则恰到好处的带上些许的娇羞。彩云虽然知道做这般的情态,贾环未必会放在心上,但还是做了出来,毕竟不管怎样总比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好。谁让彩云其实早都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有什么真实的情绪了,毕竟她不过一个丫环,哪有什么真实的情绪好说呢?
“不必了,晚间的时候再做便是。”贾环果真如彩云所料的并不介意,只是和往常一样的轻声说到,之后转身去了一旁的小书房,且吩咐彩云不必过来伺候了,若是有人来访就是说是自己要看看书,不便招待。
而彩云自然是应承了,之后一脸喜滋滋的跑到厨房去做云片糕去了,她哪能等到晚间再做呢?毕竟这可是一个讨好贾环的好机会啊!再说这云片糕那么费工夫,晚间再做,拿来的三两个时辰啊!
猜得到彩云心思,贾环只觉得可笑,曾几何时自己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贾环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后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本崭新的账册,这是珍味阁的掌柜的在送贾环离开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藏进来的,若非如此贾环今日何必要穿这件唯有有着宽大衣袖的鹅黄色衣衫呢?
而这珍味阁的掌柜的其实是密探中的千户,也是一个妻离子散的可怜人,他的事情不提也罢,左右不过是那些命运、苍天弄人罢了。
单说这一本账册,乃是掌柜的在看了沈昂小匣子中的账册后凭照记忆重新写下的。平日里,沈昂对于小匣子里面的账册分外的小心,几乎容不得任何人的触碰,若不是昨天珍味阁遭了贼,珍味阁乱的一塌糊涂,又加上掌柜的早已经在沈家干了近五六年,沈昂估计也不会让他动上一下。而昨天珍味阁和白云楼遭了贼,自然也是密探的手笔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本藏在珍味阁中的账册。一本有关盐引、珍宝和铁器的账册。
要说这沈昂也是足够聪明,毕竟谁会想到他竟然会把那么重要的账册就这么简单的放在珍味阁里,而不是放在明显更加安全的沈家。
贾环打开那本还带着新墨独有气味的账册,细细看了起来。这账册好看也不好看,不好看在于里面所有的事物都用了别名来代替,比如说这黄金用的是孜然粉来代替,食盐用的是青竹来代替,总之用来代替的事物皆都是杂七杂八的,找不到丝毫的规律。而在账册的后面竟然还附有一些明显不通的名字,贾环猜测这应该和盐引一事有关。
贾环又想了想之前派人查的晚间事和昨日的那片空地、宅院以及呢个颇为诡异的农家汉子,珍味阁小店内大量的江南盐引,沈家身手过分好的仆从,慢慢的把这一切都当做珠子串到一条线上,轻轻一提,一切似乎都清楚了,却也不怎么清楚。
“诶!”贾环轻叹,克制住自己那茂盛的好奇心,提笔在宣纸上写画了一些什么东西。
傍晚时分,天边疏落了一大~片的红色的艳霞,映着淡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好不绚丽。书房内,傍晚透着橘色的阳光轻柔的洒在盛满了墨迹的宣纸上,调皮的勾勒出种种迷离的图案。书桌后的贾环闭目思索了许久终于再次睁开双眼,动手把那些宣纸纷纷折好,之后点燃了放在一旁的烛台,看着橘黄色的火焰灼烧了所有,只剩下一地的飞灰。贾环轻叹,意味不明。
之后贾环自然是吃上了彩云精心做好的云片糕和精心准备的清茶,云片糕被彩云做的分外精致,莹润雪白的菱形方块上点缀着些许玫红色的花瓣,口感绵柔而清甜,令人食指大动,配上一杯清茶最好不过。而彩云也求仁得仁,在今晚进了主卧。
第二日,天色大亮时彩云一脸娇~媚的伺候贾环穿衣,秀美白~皙的双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看起来好不惹人疼爱。彩云拿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衣准备伺候贾环穿上,却被贾环制止了。
“拿那件鹅黄的。”贾环自己动手换上新的里衣后时说道,之后自动的张开手等着彩云帮他穿上灰色的衣衫。贾环到真的是习惯了有人伺候,虽说有时还是会自己动手。
“爷,早上想要吃什么?彩云这便去做好。”彩云细致的替贾环拉平衣衫上每一道细小的褶皱后面带微笑的问到。
贾环看了一眼笑容乖巧的彩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彩云脸颊后说:“不必了,我今日去外面吃。你今日去买些奴才回来,免得累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可不为体贴二字。
“好!”彩云用脸颊蹭了蹭贾环的手后说到,其实彩云早就想要买些奴才回来了,但却又不敢,生怕惹来贾环的不喜,而今贾环自己开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贾环笑了笑,温言让彩云再去暖阁休息,便先去了书房拿了那本账册和江南盐引藏在袖中,之后手拿一把折扇,往墨香斋去了。
今日是贾环和水泽约定查出“私盐”章程的第十日。
墨香斋内室一如既往的亲近,贾环步履自在的走进后院,一眼便望见了正坐在院内吃早饭的文五,于是脸上带着轻快笑意的上前,笑意盈盈的问道:“不知,老师可否赏环一顿饭食呢?”
“堂堂的佥事大人也会缺了这一餐饭食吗?”文五挑眉,面带疑问的说到,可是却也同时示意一旁的小厮多加一副碗筷。
贾环笑着在文五的对面坐下,语气温和的说:“是不缺,但能和老师一起用饭,也是好的不是吗?”
“你若有心,天天来都成。”文五浅笑着说到,微微的笑意让整张面容越发的儒雅和有韵味,整个人就好似一杯老酒,因为岁月而越发的浓厚、香醇。于此同时,文五拿公筷夹了一筷子当季时蔬放入贾环的碗中,文五记得贾环喜欢吃这些。
“只要老师不嫌弃学生叨扰,学生自然有机会就会过来。”贾环轻笑着说到,同时也用公筷替文五夹了一筷子腌渍的小咸菜,文五喜欢吃。
“怎么会。”文五笑着说到,之后配着熬得软糯的白粥吃下贾环夹来的小咸菜。
这一顿早饭,文五和贾环吃的分外的和谐,就像是两人之间还未存在密谈之事之前一样,亲密的好似普通父子的师徒关系。
早饭过后,自有小厮端上清茶来清口。文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后看着贾环问道:“最近可好?可是有什么不懂的?”文五知道贾环是个无事不等三宝殿的人,今天来的这么早必定是有所求。
“近日还好,不过今日有一事想要请教老师。”贾环也抿了一口清茶后说到,“不知老师可否告诉环,这珍味阁背后到底站的是那位王爷?应该不是长宁王和永麟王。”
文五颇为意外的看了贾环一眼,他还以为贾环今日来因为密探中有人不服他,没想到却是因为珍味阁的事。但身为好老师的文五瑞然疑惑却也还是会为贾环解惑:“这珍味阁乃是太子爷的产业,不过是挂的长宁王的名字罢了。”
“是吗?这长宁王和太子爷倒是关系好的奇怪。”贾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后,也不再提长宁王和太子爷的事情,反倒是说起了密探的事情。
贾环毕竟初来乍到,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懂需要请教文五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