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逃不开（上）
鼻尖呼吸到的都是一种发自尸体上的腥臭气息以及因为灼烧而带来的焦羽味，勾勾缠缠的就像是致命的蛛丝缠绕猎物一般，怎么都摆脱不掉，唯有死亡这唯一的归途。
贾环行为莽撞在马还未完全停下来时翻身下马，瞪着被烟熏的发红的眼睛看着堆积在扬州城外的树林里那些正在焚烧尸体，神色恍惚的说到：“不该的！不该的！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为什么或有这么多人……太多了……”在贾环的视线中，几只肥硕的老鼠稀稀疏疏的攀爬这尸体上面，不时的啃咬摄食。
扬州富足安乐且建城多年秩序井然，虽然沿海且遇见了水灾和之后的干旱可能有了瘟疫，但按理来说也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尸体堆在扬州城外的树林里集中焚烧。而且那些趴在尸体上摄食的老鼠，也是不应该存在了。扬州城不像是来了水旱灾害之后的瘟疫，倒像是患了鼠祸。
“主子小心。”安乾神情严肃的拦了一把想要上前查看的水泽后说到，“不如让我等先去查探一番的好。”安乾自然是担心大伤未愈的水泽会和这扬州城中枉死的人一样患上了瘟疫。
“你先去查探。”水泽看着安乾吩咐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算得上是水泽一向的做事准则。但是近日恐怕难免要破例了。水泽的面容一改之前的笑意和轻狂，变得严肃而冷峻，整个人就像是隆冬腊月里的寒冰一般，冰凉的坚硬。
水泽从来都没有想到这次的水旱灾害会造成这般大的影响。甚至之前贾环和水泽说的瘟疫，水泽都是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来吩咐宁宣进行布置和准备的。
水泽看着前方不自觉前行一脸不可置信恍惚的贾环，皱了皱眉快步走到贾环身边，和安乾一样伸手拦了一下贾环后说到：“别贸然上前，免得沾染上了不该沾染的。”
“嗯！”贾环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后应道，“环请求同安侍卫一起前往查看。”凤眼之中是一往无前的坚韧以及掩藏在眼眸深处的火热，只因乱世可为王，纷杂可立身。贾环惜命，可有的时候他也愿意豁出命来。
水泽颇为复杂的看了贾环一眼后，点头准许，水泽本应为相当惜命的贾环不会进入扬州城的，本以为他一定会寻个理由走开的。毕竟在驿站时，水泽一直都知道贾环在外面，但是唯有夜行衣人说要放火烧驿站时，贾环从不顾一切的动了手。能为了自己活下去而要了别人命的人，如何不惜命呢？
而贾环也没什么心思和水泽道谢应允，只是催马疾行，凭着之前文五给的令牌，飞快的和安乾一同进入了扬州城。独留水泽一人伴着暗中的暗卫走到焚烧处，仔细观察和询问。
水泽扫了一眼约有十几具的尸体和旁边堆着的灰白色骨灰后，皱着眉亮出代表了身份的令牌，看着一旁守着的官兵问道：“这几日皆是如此吗？”
“回王爷的话，皆是如此，今日算得上是少的。”官兵行礼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语气之中不免有些怅然。扬州城死了这么多的人，难保明日不是自己或是自己的亲人。
“那焚烧之后，便就地掩埋？”水泽打量了一下小树林里环境，眉头紧皱着说到，言语之中难免透出几丝的严厉在其中。小树林中的树木虽多但是并不怎么高大，且小树林中地势平坦，若是来了一阵大风，定会很容易就把这些骨灰吹回到扬州城中。
“大人是吩咐了就地掩埋，但是这几日尸体太多了，骨灰一次一埋的话没有那么多人，等多了再埋的话又会被风吹走了。所以来不及。”官兵忍着心中难受的涩意，双目通红尽量详细的说到。这时候的人都讲究入土为安，焚烧已经是迫不得已，之后还要忍受飘散之苦，如何能不让人心酸呢？那些飘散的人可都是熟人啊！
水泽看着明显一脸难受悲伤的官兵，眉头皱的更紧的问道：“上轻车都尉没有派兵前来援助吗？”他记得他曾经派了人去调兵了。
“别说兵了，就是铠甲都没有看到一副。”官兵红着眼眶说到，“王爷您可要救救我们呀！救救我们！……”伴着官兵的这些话是心中汹涌而出的恐惧和悲伤。官兵丝毫顾不上地下冒着火星的灰白土地，猛的跪在水泽的脚下不停的扣头，一下一下的分外用力，用力的好似砸在水泽的心上。而旁的人见这个官兵口呼王爷且跪下扣头，便也同样这么做了，有些沉闷的声音听的人想哭。同样让人想哭的还有那一声声嘶哑痛苦的的哀求。
“求您救救我们！……”
“王爷开恩，救救我们！……”
“王爷！王爷！……”
“王爷！扬州城危矣！求您……”
水泽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兵和前来帮忙的百姓，眸色坚定而陈恳的一字一顿道：“本王定不负所托！”这一刻的水泽，整个人犹如那巍峨的青山、广袤的大海，充满了不可阻挡的威严与气势。在他的身上第一次有了看得到的帝王之势，而他的这一句话也如帝王之誓一般附上了所有的威严，一定会实现。
曾经的水泽想要那个位置是为了心中的野心和欲望，想要登上最高处俯瞰万里山河。而今日的水泽依旧想要登顶，不为别的只为能替御下百姓做些什么。曾经的水泽也谈得出什么百姓疾苦、民生艰难，但却从未这么鲜明的感受是怎样的疾苦、艰难。到底是有多痛苦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身上？
而此时疾行于扬州城的贾环也没有再细细观察城中的百姓和细节不过粗粗一看，却也触目心惊，催马赶到府衙，亮出密探的佥事令牌走了进去，身后自然跟着恍如幽灵一般的安乾。
正好，贾环来得巧遇上了扬州城内的官员正在商讨，准备群策群力一起度过这次难关。
和贾环同品级的扬州知府见了贾环手中的佥事令牌，藏着心中的惊讶和慌张，故作恭敬而放松的行了一个礼后，颇为放心的说到：“大人来了，我等也就放心了。不知大人可否告知下官之后应当如何？”按理来说知府对贾环客气是应该的，毕竟两人同品级，但自称下官是不是有些过了呢？要知道，在尧朝有个世人皆知的暗规矩，密探的官品比同级的朝廷官品要高出一级。
贾环皱着眉看了一眼瞬间就放松下来的知府、同知、通判等人问道：“而今情况如何？可做了什么安排？”身姿傲然可信，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得了他一般。
“回禀大人，每日死亡人数不下十人，虽然已经按照以往的惯例闭城、焚烧尸体、洒扫石灰、广布瘟疫汤药，但却并没有什么用。”扬州同知恭恭敬敬的看着贾环说道，“情况还在恶化，扬州城内民心惶惶。臣等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还望大人拿个主意的好。”
贾环看着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的同知，沉吟了片刻后说：“而今重整民心，找到瘟疫的源头才是关键。本官随永麟王一同前来，永麟王深受皇上的喜爱，必能稳定民心。至于瘟疫源头，不知大人们可否检查过水井和扬州城内的动物。本官在树林里看到了不少攀爬在尸体上的老鼠。去找人到这郎中检查一下。”贾环极其懂得借势之道。
“下官这便命人去做。”扬州同知赶紧应道，之后立马下去执行了。
“不知扬州城中内粮仓是否还充盈？若是充盈不如开仓赈灾的好。”贾环看着扬州知府问道，“本官可是看见一路上看见了不少人面黄肌瘦。”扬州城富足，百姓家中大多都是做买卖的，很少有人屯粮。故而当真遇上了灾祸，粮食变成了最大的问题。
扬州知府显然面有艰难的说到：“不是下官不想开仓赈灾，实在是粮仓乃是空的。”
“空的？”贾环微眯眼睛，凤眼凌厉的看着扬州知府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可否告知本官，为何空了呢？”
“这！这！这……”扬州知府实在是不好告诉贾环，扬州城的粮仓其实从来就是空的，谁让扬州城富足，从来都不需要开仓赈灾呢！
贾环看着难言的知府，心中大概猜出了一些，于是便打断说道：“不必说了，而今还是先行去别的州城借粮的好，最好也能在找些良医回来……”贾环已经打定了注意秋后算账。
“那么可是要开城？”扬州知府抢先问道，心中的大大的安心，只要贾环现在不追究粮仓之事，他就有本事在后摆平贾环，反正左右不过是金钱美色罢了。
“不开城。若是开城，扬州城中人岂会不逃，若是逃了难保不会沾染到其余州城。”贾环冷着眉眼说到，“借粮之事，本官会办妥，知府大人不必操心。就是不知，知府大人可愿同本官一起，出去看看。”要知道这府衙守得可是如同铁桶一般。贾环已经打定了注意，准备借水泽手下的暗卫来坐着借粮一事，你说密探，恐怕扬州城中的密探都因为这“天灾人祸”死的差不多了吧！
“这！……自然。”扬州知府假笑着说到，心中全是不甘不愿。
“有劳了！”贾环看着这样的扬州知府，也不皱眉只是一同假笑着说到。
贾环腰间佩者知府特意找来的防病香囊，皱着眉看着扬州城内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百姓，整个城池似乎是在一瞬间都被抽取了脊梁骨一般，瘫软的不成样子。
宁宣不是在贾环和水泽之前，前来探查了吗？为何扬州城完全没有他的存在，他当真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