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沐殿的门打开,傅景秋穿着那身新制的锦袍走向外头背手站着的夏侯渊。他一张俏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轻咬着唇欲说还休地看着她道,“我、我今夜睡在哪个殿里?”
夏侯渊转过身来见到出浴后的小美人轻轻扬起嘴角,朝他伸出了手,傅景秋抿了抿唇没有再犹豫就上前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夜里的宫殿是寂静无声,月光清泠泠地洒落一地,与在玲珑阁醉酒的那夜一般令人暗暗心悸。
夏侯渊牵着傅景秋的手,二人一前一后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
傅景秋在她身后,闷闷地开口道,“方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夏侯渊淡淡问道,“什么话?”
傅景秋别扭了一会儿,撇过头轻声道,“就是、就是你……我……”
夏侯渊停下步子,转身定定地看着他,“景秋,你知道嫁给朕,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景秋抬起头,不自觉地神色认真起来,“你是大齐的女皇,我既然跟了你自然是要入宫的。”
夏侯渊又问他,“你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吗?”
傅景秋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回道,“……做、做你的妃子?”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妃子……并不是唯一,将来她会选秀,会有很多很多的男儿入宫,成为她的人……
傅景秋瞬时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夏侯渊却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用力地攥紧了他们相握的手,压低声音道,“朕的后宫只会有一位凤后。”
傅景秋心中一颤,“可、可是,明年选秀……”
夏侯渊微微皱了眉,“朕何时亲口答应过要选秀?”
不、不选秀的话,真的可以吗?
他根本不可能与旁人一起,就连想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会像方才那般望着另外一个男儿,想到她会轻轻挑起眉毛勾着坏笑逗弄他,想到她会用那样喑哑魅惑的声音附到他耳边低絮……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夏侯渊见他久久不言语,忍不住迫近他惶惑的眼眸定定道,“景秋,你愿意嫁给朕,做大齐唯一的凤后吗?”
傅景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男人,就是大齐的凤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甚至他们今后还会有孩子,那他……
他怎会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他只想到她‘碰’了他的身子就必须得娶她,可他却从未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过。
可她却好似早已经深思熟虑过,是以才会这样问他,是以才会逼着他正视这些难题。
夏侯渊不忍再逼他,刚想开口就听他深吸一口气道,“不、不就是做凤后,有、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侯渊的目光幽深起来,她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喑哑地低声道,“朕的意思是,你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傅景秋闻言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高声道,“夏侯渊,你亲都亲了摸都摸了,难道现在要不认账是不是?”
夏侯渊面不改色地将他的掌心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让他忽然间就噤了声,她慢慢地启唇一字一句道,“这天塌下来,朕会为你顶着,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朕既然有娶你做凤后的决心,就会为你撑起这片天,和你一起面对。”
她顿了一顿,接着道,“景秋,你不必害怕。”
傅景秋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他猛地上前扑到她怀里,“我、我不怕。”
这偌大的齐宫,与他而言还不甚熟悉的齐国,乃至浩瀚无垠的天地间,只要她还在他就总会很安心,而这恰恰又是同在洛川书院、在爹娘身边截然不同的安心。
那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冥冥之中指引他一往而前、弥足深陷。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给了他能与她并肩的权利,也坦承了前路可能遇到的艰难波折。
就如同他在她面前完成了本该由父君引导而成的初蜕,她之于他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个心悦之人,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全身心地相信着她。在那之后他就明白,在她之前的过往时光都显得苍白,在她之后他笃定自己不会再遇见这般刻入骨血的绚烂。
他静静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仰起头印上她的唇角,她微微启开唇,纵着他在她唇齿间肆意地摸索。
从未如此坚定,亦从未如此欢愉。
她将他抱回偏殿的时候,他还依恋般地倚靠在她怀里不舍分离。
夏侯渊从前可不知这小子竟是如此粘人,挣了挣都挣不开后哭笑不得道,“傅景秋,你若是不松开朕,朕如何给你奖赏?”
傅景秋脸上一红,后知后觉道,“奖赏……我以为你是随口一说……”
夏侯渊哼哼一声,伸出左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御盒,傅景秋顿时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道,“你、你不会是把那日击蹴场上的赏赐又给要回来了吧?”
夏侯渊额角抽了抽,忍住收回手的冲动低沉道,“怎么你不喜欢?”
……不就是一块免死金牌,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傅景秋扯了扯嘴角,接过来时佯装出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这就挂腰上,走哪儿都带着!”
夏侯渊见他慢腾腾地打开盒子,半点也没有急切的样子,只微微挑起眉抿着唇看他。
“这金牌当真是金子做的,怎么和木牌一样……”
‘轻’字还没说出口,他的呼吸就瞬时窒住了。
只见那盒子里竟盛着一支凤头金钗,那凤目以宝石镶嵌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凤羽以翠绿的羽毛装点似有展翅翱翔之态,那色彩明亮鲜艳更是不必说了。
难得见他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夏侯渊戏谑地轻声道,“这簪子可不是用来挂腰上的。”
傅景秋怔愣愣地抬头撇她一眼,又低下头用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这支金钗,“这、这真是送给我的?”
夏侯渊垂眸淡淡道,“本是想让你自己赢去的,可谁想你竟如此大方,想看着朕亲手为宋公子戴上?”
话音未落,胸口就是狠狠一疼,傅景秋扑到她怀里冲着她的锁骨就咬了一口,“不许不许不许!!!”
这钗子要是送给那宋彦修可还了得?凤凰代表着的可是她身边唯一的那个位置!他才不大方呢,他傅景秋看上的人岂能被旁人觊觎了去!
夏侯渊斜睨他一眼,嘴角绷不住地上翘,“其实那镯子也不错,在这世上殷红血玉也是罕有的!”
傅景秋挨蹭她的脖颈,高声耍赖道,“不要不要不要!!!”
夏侯渊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声音低沉道,“这钗子的含义朕不必多言,只是你要记得凤头金钗是只有夏侯王室定亲时才能给的信物,见此钗者如亲见皇帝,可号令千军可斩杀朝臣,你千万要保管好。”
之所以那日她调换彩头,就因为这簪子不是寻常之物,在齐国是尊贵无比,就连齐宫里的司制监都不识此等绝技,全天下独有请齐都制簪世家叶家的当家亲手打造。
而她既有在击蹴大会上当众赏赐的胆量,就已经有了与之相对应承受所有蜚短流长的准备。
就在这时,傅景秋忽然脸色一变,看着她惴惴不安道,“我、我们还没有征得父君的同意,我、我担心……”
夏侯渊抿了抿唇,“你以为你爹娘若是不知情,会放任你在齐都逗留这么久吗?”
傅景秋眨了眨眼睛,诧异道,“难不成你已经告诉了他们?!!”
完了,这下全完了,爹娘若是知道他和旁人私定终身,估计是要伤心欲绝的。
夏侯渊叹息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朕只在信里郑重提了让他们把你交给朕的请求,你爹自小看着朕长大,待朕如嫡亲孩子一般,即便是来到陈国,也在暗中对朕多有照料。虽然他们对朕的请求感到意外,却并没有激烈地反对,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傅景秋眼睛一亮,急急追问道,“这么说他们是答应的?”
夏侯渊轻轻颔首,“等羌族女皇回去之后,朕会派人去接他们到齐都,到时候再商量大婚之事可好?”
傅景秋在她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捏着手里的簪子啧啧地赞叹不已。
一想到她为了他这样周全地顾虑,心里就更是甜甜的止不住地嘴角上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