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和连阙没想到这两个男儿神神秘秘溜出去大半日,最后竟然是回玲珑阁收拾打扮去了。
瞧他们穿得一嫣红一浅碧地迎面走来,端的是身段盈盈、眉目如画,夏侯女皇与她的连相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彼此皆有些不明所以。
比起他们俩的闲适,前来六重门外送亲的夏侯溪同今日就要出嫁的夏侯浔看起来就黯然沉重许多了。
为表皇室姊妹情深意切,夏侯湛今日也打扮得十分隆重到六重门外为夏侯浔送亲。
拓跋钧已经坐在马上整装待发,她身后跟着方接到陛下诏令不久就要领卫队一路护送帝卿远嫁的礼部侍郎盛落棠。
羌族帝卿拓跋曦今日也特意穿着羌族盛装,骑一匹骏马在人群中灼灼夺目,可他独一无二的风头很快便给甫一出现就立时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傅景秋给压了过去。
论容貌这傅景秋的确生就得天独厚,他的性子亦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如菟丝花般只知依附女子的柔弱美人不同。
可是在他眼里,光凭这些还不足以与那卓尔不凡令他心动的女人相配。
直到此刻——
看到那一笑一拜从容优雅的端丽身影,芙蓉面丹朱唇,秀发如缎簪以碧钗,柔柔丝带系嫋嫋纤腰,更衬得身形玲珑修长,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拓跋曦忍不住向上首他心之所系的女人望去,就见她依旧微挑眼角、唇带浅笑,虽则眼波不惊却自那傅景秋一出现就没有再移开过视线……
羌族帝卿不由得眯起那双带着不甘的锐利眼眸,狠狠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俞子岩走到一旁同样目露赞赏的连阙身边,神气地自夸道,“你瞧景秋今日是不是很有几分未来凤后的架势,就是比起被齐都百姓吹捧了十余年的盛宋二位公子也毫不逊色吧!”
连阙拿他这与有荣焉的得意毫无办法,只能扶额暗暗提点道,“子岩,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今后你凡事都先同我商量一下可好?”
毕竟是女皇的心尖宠,那动辄可都是要殃及池鱼的大手笔。
傅景秋同夏侯渊见过礼,见她神色淡淡不如那日见他穿舞衣罗裙时反应明显,心下不由生起几分连他自己都觉可笑的失落。
连阙见众人到齐便开始主持“册帝卿”的典仪。
她先用华丽的辞藻反复申说两国和亲的重要意义,而后便将二皇子夏侯浔的品行容貌例行夸扬了一番,奉行的还是她主子夏侯渊当初给先帝定谥号时的那套“无中生有”的奇特论调。
“……淑性和惠,敏悟内昭。奉公宫之教,和邦族之姻,载扬齐风,永作来范。”
宣读完册文,授册使,拜而再拜。
初行作乐,出宫乐止。
夏侯溪等夏侯浔的撵驾消失在六重门外,这才恍悟过来父亲离世前留下那封书信中的嘱咐原来字字珠玑。
篡乱如夏侯泽,被流放。
忤逆如夏侯浔,被远嫁。
这齐宫早就不是母皇在世时的齐宫了。
如今这齐国的霸主,姓夏侯、名渊。
他忽然身体彻凉,不知他同六妹夏侯湛将来又会是何等下场……
送走了羌族女皇,夏侯渊便带着傅景秋回南渊殿去了。
傅景秋一路上嘟囔着嘴闷闷不乐的,夏侯渊等到四下无人了才戏谑地出声问他道,“夏侯浔如此待你,难道你还舍不得送他出嫁吗?”
他就是心再大也不至会同情那个蓄意加害自己的二表兄。
傅景秋扯了扯自己这身浅碧色宫装的衣摆,张了张嘴还是作罢了,这种心思说出来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嘛。
夏侯渊见他不说话,径自就坐到屋子里的梨木雕花书案前翻阅起面前累叠的奏折来。
傅景秋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案边独自坐着,却是不知何时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未绣完的香囊安安静静地开始做起针线活儿来。
等到夏侯渊终于觉得今日这南渊殿里未免安静地太不同寻常了,才抬眸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过后,她立时怔愣住了。
只见他身着宫装捧着那香囊,轻蹙着秀眉略显笨拙地细细斟酌着绣上的每一针一线,若是不小心绣错了还会不自觉地轻轻咂舌。
可爱得令她着迷。
傅景秋仿佛心有灵犀般抬眸就与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遥遥对上,他下意识地把那香囊往身后掩了掩,好不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你总算是发现小爷比那些又无趣又冗长的折子好看了吧。”
夏侯渊闻言莞尔一笑,她若再继续看折子,小美人岂非要埋怨她不识情趣了。
傅景秋其实也就是随口那么玩笑一句,谁料夏侯渊竟真就推开折子起身朝他这边过来了。
夏侯渊从他手里拿过那枚艳红色的香囊,“怎么忽然一时兴起又想起做针线活儿来了?”她心念一动,顿时挑了挑眉道,“莫不是在为你自个儿准备嫁妆呢吧?”
傅景秋涨红了脸一把将香囊自她手里抢了过来,翻出那角落里绣的“渊”字指给她看,“之前那个被你拾去的是做给旁人的,你看着不嫌闹心我看见还嫌别扭呢,这个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把挂在内殿那个扔了吧!”
夏侯渊没想到他看着大大咧咧,竟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本想摸摸他的脑袋以示亲昵,待看到那用玉钗精心装饰过的发髻,顿时改为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也不指望你绣的比朕送你那枚好看,只要比绣给那殷善玉那个好看就成了!”
傅景秋:“......”
他本以为她见他这样上心,就算不感动也该高兴,这反应可真是始料未及。
说到精心装扮,夏侯渊扯了扯嘴角道,“你可知方才我在六重门外见你穿上这身宫装时在想什么?”
傅景秋暗暗腹诽道,你那时候真的心里有在想我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夏侯渊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朕在想那日在洛川书院初见你的时候,你也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袍。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的约莫就是如此了吧。”
傅景秋讷讷地看着她,其实那日的景象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候他还沉浸在猝不及防的情伤之中很是伤心难过。
夏侯渊见他神色一僵,立时淡淡地开口道,“当着朕的面,不要胡思乱想旁的女人。”
傅景秋:“......”
明明就是你自己提起这茬的。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傅景秋攥着衣摆道,“那、那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这样打扮很好看是吗?”
若是他穿戴得不好看,她又怎会特意挑出来送去玲珑阁。
夏侯渊嘴角不自觉上扬,却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道,“朕看上的自然是好看的。”
傅景秋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腰,“说明白一些......”
夏侯渊俯下身啜吻他的面颊,声音轻柔动人,“朕看上的男儿,自然是好看的。”